《骨灰》左边的神

2、二 距离与距离之外

　　2008年初夏。
　　蔚蓝在上海这个阴冷城市的北部开了一家小小的店，卖咖啡和蛋糕。
　　咖啡是现磨的，蛋糕是亲手烤制的。
　　蔚蓝不再喝速溶的咖啡，因为她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将咖啡豆磨碎、煮沸、去渣……蔚蓝用力嗅一下，空气里有浓浓的香气，萦绕许久不散去。蔚蓝喜欢这种悠闲的味道，她朝窗外望去，路人行色匆匆。她会心笑一笑，这也曾是他走过的道路，目不斜视，没有时间看一看蔚蓝色的天空。

　　多年来培养成的生物钟，固执地有些可怕。
　　每天清晨7点，蔚蓝睁开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她笑着又闭是眼睛。店要到10点才开门，蔚蓝知道自己可以多睡2个小时。可是醒来了，就再也睡不过去了。
　　这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一年的夏天，蔚蓝记得当年吵闹地沸沸扬扬地轻轨终于开通倒她所居住的地方。在一些人眼中，郊区与市区似乎一下子连通了，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可实际上，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距离还是那么遥远，生活方式与生活方式，同样遥不可及。
　　最初的争论在2003年非典肆虐的时候。那时蔚蓝大学刚毕业，来到那个小小的报社，所有人都有一副和善的面孔。蔚蓝谦虚地叫所有人老师，低下头的时候，她勾起嘴角淡淡地笑。那些都是蔚蓝的伪装，与其他人的伪装没有什么区别。
　　人就是这样活着的，或多或少都要隐瞒部分的自己。

　　客人很少的午后，蔚蓝拿着笔记本上网，伊偶尔会在。伊开始考虑自己是继续读研究生还是找工作。蔚蓝记得她曾经对她的许诺，说是希望到台资企业工作，能经常到上海出差。那时候，蔚蓝笑一笑，那么遥远的事情，未必现在就能预测呢。
　　还记得我们曾经讨论过的关于死亡的事情么？蔚蓝在对话框里这么问。
　　记得。你说你要变成骨灰，我要在泥土里腐烂，算是回报这个世界。伊应该在网络那端微笑。
　　蔚蓝知道，这就是她们之间的距离。
　　就算伊来到了上海，依然无法改变某些距离。她们原本就不再同一个世界里。

　　可是，轻轨毕竟从一个沸沸扬扬的话题变成了一样实物。蔚蓝站在其间轻微摇晃时，她知道，总有些东西会慢慢改变的。蔚蓝想起4年前那个炎热夏天从机场里走出来的女子，带着疲惫的光芒。蔚蓝伸手接过她的行李，她们甚至都不曾拥抱一下。蔚蓝穿着约定的白色上衣和黑色长裤，简单地像空气一般。她从下午三点等到五点，伊从机场里打电话给她，说在过关。挂上电话，蔚蓝轻轻地笑着，人群拥挤无度，每个人都在翘首期盼。

　　蔚蓝问伊，今年你会过来呢？
　　当然。伊回答。

　　也是那个午后，蔚蓝认识了那个叫做想走的男子。
　　蔚蓝看着oicq上一片灰白，没有人在。她开始搜索，那个叫做想走的男子在第一页第一行。
　　想走？这个名字微微触动了蔚蓝，她在给她的申请上打下了这样一行字：为什么我要背离的土地却离我这么近呢？我向往的天空却不断对我说永别呢？
　　想走将蔚蓝加为好友，沉默地朝她微笑。
　　他说，在走之前，我想为自己寻找一个留下的理由。
　　蔚蓝突然知道，这个男子竟是如此诗意的人。谁能在离开之前豁达地为自己找一个留下的理由呢？谁能在想走的时候考虑的不仅仅是离开本身呢？
　　蔚蓝笑道，在想死之前，我要为自己找一个不死的理由。
　　谁能成为那个理由呢？
　　谁都可以，只是你自己愿不愿意的问题了。想走说道，然后不告而别地就离开了。
　　如果谁都能这样任性地想离开就离开，想死亡就死亡，这个世界就不会充满绝望了是不是？
　　距离与距离之外，都是人心而已吧？

　　蔚蓝慢慢合上电脑，店里的客人多起来，大多都是些熟悉的面孔。他们也许喜欢这里浓浓的咖啡和蛋糕的香气，他们疲累了一天，想找个不嘈杂地方坐一坐，细细数落自己遗失的生命和时流。
　　蔚蓝朝他们微笑，这是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曾经，她也这样疲累地想坐一坐，却被迫着往前行走。
　　她那样行走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荒谬的世界啊！蔚蓝这样对自己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