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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

  •   孙绍祖将其中利害在脑中转过一圈后,不由得放低身段,语气中亦带上了些讨好道:“夫人……这是何意?”

      他心里虽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只预备着先安抚住迎春,再听听看自己这位便宜娘子究竟谋划何事,若能拿捏住其软肋,这纸糊的老虎也就不足为惧了。

      迎春呼吸一窒,不由得暗自捏紧手心。

      她最恨孙绍祖这副八风不动、稳坐钓鱼台的坦然模样,就好像淫/辱家婢、稍有不满便对结发妻子拳脚相加的混账事都不是他做的,又或者即便他做了,亦是习以为常、问心无愧,毫无羞耻之心,如此做派同那些混迹在勾栏教坊的地痞流氓有何区别?

      贾府发迹于荣国公贾源之时,因从龙之功得以获封爵位,传了有三代,也算得上是钟鸣鼎食、根深叶茂的大家族,她自幼长于此,见过最出格的行径也不过是父亲贾赦时常将自己关在小院中同三五妾室嬉闹,但即便是妾室,那也是禀了贾母,摆了酒席,用一顶青布小轿正经抬进府中来的,何曾像孙绍祖做过这等无媒苟合的丑事。

      这孙府从外头看上去光鲜亮丽,又有兵部五品职方撑面子,可细究起来,里头实在是已经彻底烂了、臭了。上头的主子没个正行,下值后便和同僚一道出去吃花酒、玩妓子,直到月过中天才喝得醉醺醺回府;底下那些妖媚的丫鬟个个都当自己是半个主子、未来的姨娘,每天琢磨的念头就是如何排除异己,使劲往上爬。管事弄权,采买的仆人偷拿好处,偌大的府邸竟处处都是漏洞,硕鼠成群,岌岌可危。

      思绪转过一转又一转,眼见着冷寂疏离的月光自菱花窗投入,从脚边一寸寸往上挪动,烛火嗤嗤作响,二月的夜晚极寒,迎春掐住自己的手心,撇开头,不去看面前的男人,她冷冷道:“我要同你和离。”

      闻言,孙绍祖的面容有瞬间的扭曲,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要从床上冲下来,但很快就忍住了,他卧在床榻上,钵大的拳头攥了又攥,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夫人……莫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为了个丫鬟,你我夫妇二人竟闹成这般不体面的样子,这要是让人传出去,可就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了。”

      当孙绍祖下意识想要抡起拳头时,迎春有一瞬间的颤抖、害怕和恐惧,那是她无法克制的心悸,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因为和孙绍祖这种人是完全没法讲道理的。他喜怒无常,有时候一同用膳,身后布菜的丫鬟稍微伺候地不合他心意,便要掀桌发怒,一个巴掌打过来,顿时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伴随着极其污/秽、难听的市井浑话,让人羞愤不已,恨不得立即就一头碰死。

      “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你心里有数,你从前如何待我,一桩一桩事情我都记在心里。你在外头玩妓子,我管不了,你在府里头玩丫鬟,我也管不了,可司棋自小和我一同长大,情分非同寻常,你将歪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可是看错我了。

      我知道,你从来不曾将我真正放入眼中,你图的,不过是我背后的权势富贵,你想借着国公府的势往上爬,这我不怪你,我本就是个不讨巧的人,不比家中其他姐妹嘴甜会说话、会讨长辈欢心。我是庶女,生母早逝,自幼长于祖母膝下,父亲看重你,将我许给你,说你是良配,前途无量。

      可你是如何待我的?

      稍不合你心意,便动手打人,轻则推搡辱骂,重则拳打脚踢。你嫌弃我像块木头一样不懂情趣,所以公然在我面前和下人戏谑调笑。我活得像个摆设,像个笑话,底下的管事、丫鬟婆子更是半点不曾将我放在眼中。

      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所以我宁愿绞了头发上山做姑子去,也要同你和离。”

      迎春说这话时,极为平静,她只是低下头默默地看着地上,没有眼泪,连声调都不曾颤抖,不急不缓,却是十分残忍地一层一层剥去最外面那层粉饰太平的金粉,将底下的不堪连同真实一齐展现在面前:父不慈子不孝,夫不义妇不顺。

      这番话对于孙绍祖而言是极难理解的,因为像他这样的男人就是如此,出身高贵门庭的妻子是一件华美的瓷器,是放在家中装点门面、可供把玩的器皿,他从不曾将女人也真正当做人来看待过。

      他觉得我已经供你好吃好喝,家中奴仆成群、衣食住行亦样样不差,不过是偶尔因为一点小事动了那么几次手,怎么就要闹到“和离”的地步。

      虽然他瞧不上贾迎春,但到底舍不得这门好不容易才攀上的富贵亲事,故孙绍祖便打定主意先说些好话,毕竟迎春耳根子软,多磨一磨,说不定能令其回心转意。

      他当即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孙绍祖低下头,作哀戚状,朝迎春道:“夫人,先前是我对不住你,是我猪油蒙了心,不识好歹,我混账……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不对你动手,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我都断干净,你我二人从今往后好好过日子如何?”

      “和离一事,说到底还是女子吃亏,这世人的嘴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流言猛于虎啊。何况百年才修得共枕眠,你我夫妻一场,总归是有些缘分在,从前是我不好,我在这给你认错,夫人,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

      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孙绍祖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实在是历练的炉火纯青,若不是迎春真真切切了解他的本性,说不定险些就要被他诓骗过去。

      她原先想要同他明明白白的说清楚,省得日后牵扯不清,如今看,却是行不通了,若一味强硬,逼得孙绍祖狗急跳墙才是得不偿失。

      迎春吞了吞唾沫,面上装出一副怯弱、迟疑不定的犹豫神情,孙绍祖一看,更加意动,又添了几把木柴,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夫人,往后我再不同那些不走正途的纨绔子弟厮混,这家中的管事大权我都交到你手中,哪个奴才不敬犯上,你就让管事的给她发卖出去,不用顾忌我的意思。”

      末了,他凑近过来,小心翼翼来了句:“你看……这样可好?”

      迎春假意点头应下,再不当着孙绍祖的面提“和离”二字,内心却是打定主意要回府求得贾母垂怜,好同面前这混账一刀两断、再不来往。

      -

      半个月后,迎春借故回娘家瞧瞧,她给出的名头是“因逢着大太太的生辰,我这做晚辈的也该亲自到场贺一贺才是”,孙绍祖不知邢夫人在贾府的尴尬地位,以为亦是同王夫人一般的厉害存在,再加上一番仔细观察也不曾看出半点不对,以为迎春已经放下了“和离”的想法,故点头命管家备上礼物、套了马车,一行人去往荣国府。

      谁知,迎春刚下马车,不等丫鬟通传,便径直穿过长廊,步履匆匆,身后的羽毛斗篷在寒风中倏地扬起。

      暖房内上座的贾母尚在同一旁的黛玉、探春等人说笑,一抬头,便瞧见迎春似一阵风般闯入,身后阻拦不及的众丫鬟皆面面相觑、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迎春刚进门便“扑通”一声跪下,又膝行几步来至贾母跟前,还不曾说话,两行清泪便“倏——”地自眼眶中流下,她伏在地上,头抵在手背上,哀求道:“求老祖母……救我。”

      贾母一脸讶然,但很快递给了鸳鸯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将在场不相关的婆子丫头都领了出去。
      黛玉同探春两人,一人将迎春从地上扶了起来,另一人掏出绢帕小心地给迎春擦拭着眼泪。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

      迎春张开嘴,刚要说话,眼泪便淌得更加厉害了,她再也克制不住,转身抱住了探春,伏在其肩头放声大哭,声音之悲苦,直叫人听得肝肠寸断。

      探春用手一下一下地拍着迎春的背部,同黛玉对了个眼色,二人都是聪慧的,很快猜到大概和先前那桩草率定下的亲事有关。

      待迎春哭过一阵,哽噎地抽泣时,上头的贾母叹了一口气,招手轻唤道:“迎丫头,到祖母这儿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在练车,这章留言给大家发红包。
    Ps.我不知道刚开坑的我是怎么做到3500+日更的……感觉现在自己就像是颓了。
    唉,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从人变成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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