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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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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的话无疑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尴尬不已,罗馥更是做贼似的避开他的视线,“噌”一下钻到车里,催促着车马赶紧启程。
车夫应了一声,扬鞭催马,罗馥将车窗掀了个缝,看着曹璋复又上了船朝着猎场去了。
她心思闪过千百个年头,喃喃道:“也是啊,兰若还没走,他定时要回去的。”
醉酒时激起的那一点点勇气随着清醒又被吹散在了这无尽夜风之中,心晃晃悠悠最终还是沉到了深处,被头脑压制着不敢再胡乱作祟。
罗馥放下车窗帘,双手拢在袖子里闭眼靠着车璧假寐,行到半路,她猛地坐直身子,大声问外头的哥哥,“刘姐姐今日为何没来春猎呢?”
哥哥在一侧骑马,闻言弯身朝车内看来,他也同样很奇怪,说道:“你都不知我又怎么知道?不过说来也稀奇,我还真没见到刘兰芝哥哥。”
“他们家是春猎的常客,怎么会无故缺席,哥哥,你明日可否帮我去他家看看?”
“嗯,知道了。”他说罢没一会儿竟跳上车来,翠玉干脆出去和车夫坐在一处,罗文璞看着妹妹面色虚白,嘴上更是没有血色,不禁又心疼起来,本来打算理直气壮的和她理论个清楚,结果一见面,自己那点脾气便都散了。
他将自己的斗篷盖在罗馥身上,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兄妹不是说好了不为外人吵架的么,你怎么还要为着那个女子骂哥哥!”
罗馥的视线从那盏油灯上转到哥哥脸上,发狠的说道:“若是那女子害你,我岂止是会骂,我连杀人都敢。哥哥,你善良正直,心思单纯,总觉得旁人对你笑脸相迎便是喜欢你,可你也知道,那些心里揣着百十个心眼儿的人,惯会装腔作势,他们找上你能有好事?”
她拢了拢披风,朝前倾身抓住哥哥的手臂用力压着他的手腕,说道:“且不说陆知风是好是坏,咱们留些心总归是好的。可那苏梅儿却是万万不能沾染的,哥哥,若她是刘姐姐带来的,我必为你好好相看打听,可她是秦罗英的亲戚,她就是个歪门邪道,虚伪至极的人,身边又怎么会是个正派人呢。”
罗文璞看着自家妹妹,她的眼红肿未消,眼中满是担忧,压着自己腕上的手掌心火热可指尖却是冰凉,他心中一惊,连忙抚上她的额头便发现滚烫一片,刚要说话便被罗馥拦住,“只是吹了冷风而已,回去喝一些汤药便好了,哥哥,今日是我不对,说的话不中听,你别生我的气。”
“傻丫头,哥哥知道你和母亲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早就不气了。”
罗馥点点头靠在哥哥肩头,说起他和陆知风走后自己与曹璋泛舟赏月的事,哥哥听罢“噗”的一下喷出茶水,溅了她一脸,震惊道:“千军万马下都稳如泰山的人竟被你推下河了?我真是后悔早早离开,要不然也能见识一下曹将军变成落汤鸡的场景。”
“你还幸灾乐祸!”
“说笑而已嘛,对了,听人们说,琴师兰若也去了,你见到了么?美吗?”
罗馥脑子里浮现出那张精致美丽的脸,略微有些丧气道:“很美,和她站在一处,我便是一只土耗子,即便穿金戴银也比不上人家略施粉黛。”
“瞧你说的,在哥哥眼里你永远都是最美的姑娘,谁都比不上。”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双手一拍,笑道:“陆大侠也说了,你虽然看似冷傲锋利,实则是个性情中人,年纪轻轻便能洞察世事,聪慧机敏。陆大侠阅人无数,这般夸你,可见是个极有眼光的人。他做我妹夫倒也勉强可以,只是他身份神秘,我还需多多观察。”
罗馥失笑,坐直身看着哥哥说道:“我看你别去从什么军了,干脆头上别一朵红花走街窜巷为人牵线说媒去吧。”
罗文璞被打趣,手指一甩捏出一对兰花指,掐着嗓子点了点罗馥额头,说道:“大姑娘如此俊俏,既然尚未说亲便让奴家给你牵一条红线吧,我瞧着那曹璋和陆知风也算青年才俊,你若中意,咱们都绑来瞧瞧……”
话音落罢兄妹二人便哈哈大笑,此时恰巧经过福来客栈,有一间窗户恰好打开,陆知风临床窗而立,低头看着街道,一阵笑声掠过,他凝神听了听忽然笑开,朝身后举了举茶盏,说道:“难怪曹璋先朝这秦家下手,他对这二人除了利用,更多应是羡慕吧。”
话音落,身后的黑暗中有一道声音响起,那人嗓子微微沙哑,显得沧桑而沉稳,他说:“但凡女子接触曹璋,哪个不是痴情一片,这秦家姑娘也是一个样,到头来必定落个伤心的下场。曹家那种吃人的老族只教人制敌斗勇、不择手段、冷血无情,哪会教他什么情深意切……”
那人还要继续说,却被陆知风打断,他似笑非笑的说道:“那好歹是我亲表弟,你这般说话可就过分了,曹家是曹家,可曹璋有一半的血是西蜀的,他比你可深情得多。”
“可笑,也就你记得这么个亲戚,人家可记得你们陆家把母亲赶出来的帐呢!”
陆知风忽然展颜一笑,转身斜靠在窗边,他俊然挂笑,眼底却是千里冰封,抿了一口茶水后,从齿间吐出一个鄙薄的字:“滚。”
窗户关闭,屋内复又恢复黑暗。
而此时,罗馥和哥哥也已经到家,罗馥不放心刘兰芝就托哥哥明日一早去打听。
翠玉催着她躺下,煮了一碗驱寒汤药便盯着她老老实实睡下了。
翌日一早,罗馥发了汗一身轻松,起来正用着早膳哥哥急匆匆的跑进来,“妹妹,昨日刘家姑娘的车遇上山匪徒,随后又惊马坠车所幸遇上了戴仲卿兄妹经过这才被救下。”
罗馥的筷子脱手“当啷”掉在地上,她扔下豆包便招呼翠玉找衣裳出门,又带了老参和燕窝便急着去看望刘兰芝。
她停在刘府大门前近乎于哀伤的叹息了一声,眼下,即便她再折腾,怕是也阻拦不住刘兰芝了,救命之恩再加上一见倾心、思思暮暮,这个女人下嫁戴家怕是已成定局。
翠玉跟随她多年,见她愁眉苦脸便说道:“姑娘,大公子都说刘家姑娘只受了点惊吓,皮肉伤擦掉药膏几日便好了,可你这一路上都叹了三十八次,您到底是担心刘姑娘的身体,还是担心戴公子的救命之恩呢?”
罗馥听罢看了她一眼说道:“依你看,刘兰芝入了戴家能好过吗?”
“奴婢只知道她巴不得嫁入戴家。”
“哎,你还是不懂,婚姻中若是结了仇怨,那可是天大的悲哀。”她揉了揉脸就往门内走去。
她跟着刘家婢女一路往里,心事重重,疾步快走,却在一个拐弯处碰上了曹璋。
他今日穿着浅紫的常服,面色沉静,满身清贵之气。巧的是她今日也穿了淡紫,两人视线都在对方衣衫上扫过,竟有些难以言说的香甜之气蔓延开来。
好在她心里还装着刘兰芝的事,没有心思扭捏,抿唇清了清嗓子便问:“曹将军怎么过来了?”
曹璋的视线从罗馥耳朵上那一堆对紫色蝴蝶上移开,又扫了一眼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紫衫,嘴唇微微勾起,又见她面色红润气色已经恢复,便指着赤霄手上的药箱,说道:“老太君昨日被孙女的事惊扰吐了血,我今日恰好无事便过来替她再施几针。”
“将军真是好人。”
罗馥笑着称赞了一句,余光瞥见刘家大哥快步过来迎她,抬手冲他摆了摆手便与曹璋告辞转身往里走,刚走了几步发现曹璋也跟在后头。
“听闻刘姑娘也病了,我左右无事,也帮她一并看看。”
罗馥很高兴,能得曹璋看诊,刘兰芝也能快些好起来。便等着他并肩而行,刘伯母一听更是高兴,拉起了纱幔把曹璋请了进去,此时,什么男女大防,在女儿的命面前,刘伯母显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曹璋看诊,罗馥便扶着刘母在屏风外,见她眼睛红肿便说道:“刘姐姐只是外伤,过些日子就好了,伯母切莫再哭了。”
“馥儿,兰芝她……她的脸被划伤了……女人的脸上若是留疤,还怎么嫁出去呀!我怕别人议论这才对外说是小伤的。”她哽咽着捂住脸,又说:“戴家那公子为了救兰芝更是伤的厉害,我们遣了最好的大夫过去,回来说他的一条腿怕是要废了。”
“怎么会这样……刘姐姐出城不是一贯有刘大哥护送吗?而且,春猎出城的人那么多,没听着什么山匪出没……那些人可有抓住?”
刘伯母摇头,“兰芝说,她因为走的迟了,所以抄近路过去,谁知遇上人打劫。”
她话音落下,曹璋正好收拾了东西出来,他面色淡淡,沉声道:“外伤无碍,我自己调配的药膏,按时用着不会留疤,只是脸上那一刀略深,得小心调养,期间饮食清淡、多食蔬果,不沾水不抓挠,多休息,一年左右便可光洁如初。”
刘伯母松了口气,撑着椅子坐下去,待曹璋紧接着说了“但是”二字时又不安地站起来,还用力抓着罗馥的手臂。
曹璋往床上看了一眼,说道:“她头内有淤血,会暂时失明。手腕被锐物砸过伤了经脉,日后女红弹琴会受影响,这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恢复。”
刘伯母眼圈一红又开始流泪,罗馥拍了拍她就绕过屏风去了里屋。她走到床前喊了一声“兰芝姐。”
“……”无人应,罗馥掀开床幔看了一眼,刘兰芝紧紧的裹在被子里,也不知是不是睡着,见她这样罗馥心疼的叹了一口气便走了。
刘家大哥一路将他们送出,路上罗馥一直沉默,直到出来后才沉声道:“刘大哥,那条近路在哪儿,你带我与将军过去看看。”
“去那儿看?罗馥,你……怀疑是有人谋划?”
罗馥点点头,却说不上证据来,她只是直觉这件事透漏着古怪。
反倒是曹璋接话道:“本将倒是有几点疑惑,其一,刘家地位在庐江是老族大户,人人都知道,即便那些末流黑/道想必也会给几分薄面。可这些贼人却胆子极大,不但白日行凶,且下手狠厉。其二,这些贼人在城外神出鬼没、进退极有章法,官府至今没有寻到一点足迹,可见……那些人不是那些闲散聚集的匪徒,而是混迹多年的大匪。其三,凭本将经验,凡贼人犯案若劫财便以搜刮财务为主,伤人是下下策,若是劫色便□□侮辱,不会伤人容貌。可令妹的伤却是蹊跷,可不像是那些匪类惯常的手段。”
这话说罢刘家大哥也被惊的瞪大了眼,他一只手按着脑门,忽然说道:“我前日就将手边的事都打点妥当,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我护着兰芝去,今年也一样。可就在昨日一早,本来都套好了车要走的时候,忽然下人来报,城北的铺子着了火,我连忙去处理,这才没有送她……现在想想确实蹊跷,那铺子只是个面铺,好端端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着火!”
罗馥和曹璋对看一眼,都皱起眉头,若真是有人在背后用这么恶毒的法子害人,那么庐江今后的太平该如何?
今日只毁一女子,伤一小吏,待他得逞之后,会不会再去害别人!
曹璋一向谨慎,这件事看似巧合,可它牵连出来的后续事却很麻烦,这样一来,刘兰芝十有八九得嫁入戴家,庐江历来都是老族联姻,以壮大本地氏族的力量,可刘家和戴家若是结亲,就会打破这一传统。戴家是早前从西蜀迁来,没落已久,若非戴仲卿出息,戴母善钻营,怕是早就被淹没了。
这两家若是媒妁之言倒也罢,偏偏是因为其他缘由不得不结亲,这让刘戴两家如何自处?
他是为王来稳定庐江大局的,绝不能让此地先从内里乱起来。
罗馥见曹璋皱眉思索,便转身对刘家大哥嘱咐道:“定要约束家中下人,千万别对外说起戴仲卿救兰芝的事,你也过去和他交代几句,即便……你们两家有议亲打算,也不能被谣言所迫,不然……兰芝日后便要顶着流言蜚语过一辈子。”
“好!大恩不言谢,多谢妹妹和将军,我这就派个得力的人带你们去出事的地方。”
罗馥点点头,随后看向曹璋,他伸手扶起刘家大哥,沉声道:“放心,此事本将必定彻查。”随后他要招来赤霄,“你告诉蓝翘,让她将段司法带去事发之地。”
待二人上车后,罗馥便迟疑道:“将军若动府衙,那兰芝姐姐的事不就人尽皆知了。”
曹璋看着车外,闻言道:“段司法是本将好友,他知道分寸,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