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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深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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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凰有时候想,文华阁那些胡子同头发一样长,和头发一样白的老头儿说的话也不一定完全是纸上谈兵的,就比如他们时常婉叹秦凰从不把聪明的脑袋用在考虑正事儿上,虽然我们清河公主本人认为,夫子所谓她的“聪明脑袋”,都是捂着良心说出来,勉为其难的违心话罢了。这件事是在秦凰气喘吁吁地跟着冯折蹿出四条巷子,并且发觉前头那人压根儿没有考虑自己能否跟上之后,才依稀在她心中生出三分不快和七分不解。
不快当然是因为这人态度,不解则是……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跟着他去调查什么何家盐庄?这何家盐庄在哪儿?更何况,他说那个马车上的纹章是何家的就是了?自己凭什么相信他?
秦凰顶着一脑门儿官司开小差,在差点撞到拐角的巷墙之前,却被冯折轻轻一带,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冯小姐累了?”那人的言辞中仿佛透露着关切,可语气却是十足愉快的,听不出半分紧张来,“何家盐庄在流平坊,离这儿还好几条街。我瞧着冯小姐宝贝那玉佩的模样不似作为,才这样急着赶,如今想来是难为冯小姐了,是在下思虑不周。”
好嘛,变着花说本宫娇生惯养了?秦凰偏偏忍不得别人瞧不起自己,梗着脖子和冯折大眼瞪大眼:“区区白衣,那么多废话,怎么不上文华阁和那群老头子为伍?”
冯折微微一笑:“也是没有这个机会。”
然后他话锋一转:“只是文华阁设于深宫,非皇亲权贵之子不得入内读书,不知小姐是如何得知……”
秦凰生怕他再深想几分,心不甘情不愿地揭过了这页:“……赶路要紧,赶路要紧。”
两人最终来到何家盐庄的后院……对秦凰来说,这仿佛只是一道小柴门,和高大却灰扑扑的院墙。秦凰的质疑精神终于集中爆发,狐疑看向冯折:“这儿真的是何家盐庄?你该不会想随便找个院子糊弄我,趁机意图不轨吧?”
冯折佯作大惊:“冯小姐明明有此疑虑却仍跟随在下暗探这盐庄,真真是好胆色,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秦凰:“……”不是就不是呗,这厮为什么这么招人烦呢?
冯折瞧她眉头拧成个小疙瘩,终于不逗她了,煞有介事带她绕过这段院墙,这段院墙还不比柴门那段,墙根处杂草丛生,冯折在那段墙下来回踩了几圈,终于扒开一小束草茎,里面露出一个不大的狗洞来。
“来,小姐瞧瞧,那车是不是差点撞到我们的那辆。”冯折只草草看了一眼,就向秦凰招手,示意她趴过来看看。
秦凰可老大不乐意,这身衣裳虽不是她顶喜欢的织金彩绣裙,上面也没有海棠花,但却是她死皮赖脸从三哥哥那儿讨来的便装,来之不易,她不想轻易弄脏。
冯折似是看出她的顾虑,完全不同情:“不是要验证在下的话是真是假吗?一看便知。”
“看就看!”秦凰急着把玉佩找回来,在原地忸怩了半晌,实在也没什么别的招儿,只好依言蹲身向里面看去。
只见那何家盐庄,偌大的后院却没多少家什,喘气儿的只有那匹横冲直撞的马,此时正连马带车一同拴在水井旁边,那马悠哉啃着萝卜。
秦凰眯着眼睛细瞧那车,她虽然不算记性绝好,却仍然认出了那个熟悉的徽记,正是街上衔了自己玉佩去的那辆!
“冯小姐可看清楚了?在下可脱罪了吧?”好死不死,那烦人精还要在身后添油加醋。
秦凰支起身子来噘嘴:“算你没骗我。”
冯折笑眯眯:“那冯小姐可要和在下道歉的。”
秦凰跳脚:“凭什么?”
冯折:“冯小姐以为在下和那些市井流氓一般,见到落单的女孩子便要轻薄,甚至还疑心在下要置小姐于危险境地,岂非小人之心?可冯小姐毕竟乃闺阁良秀,有心防范,这自然没错。因而我只要一句道歉,并不过分吧?”
秦凰一时被他花言巧语哄得信了,正在原地不知所措,却发现那人眼底的笑意越发促狭,大怒:“你又耍我!”
“天地良心!”小骗子无辜眨眼,指天发誓,“我真的是为了小姐好。纵然今日小姐遇上了我,我因心下有愧,并不与小姐纠缠计较。可来日若小姐无意恼了别人而不自知,总会招致祸端。”
秦凰哑然,这人讲话十分颠三倒四,十分不讲道理,但她总是莫名其妙被绕进去。连文华阁的夫子都没有这能耐,这人到底怎么做到的……真话说得像假话,假话说得有有理有据。还有,他那句,心下有愧是什么意思?良心发现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虽长了副风花雪月的好样貌,却不该出来吓唬美貌少女?秦凰搜肠刮肚,以她短浅见识的十四年,实是没碰见过这样的刺儿头,几乎能和唐乔吟那个讨厌鬼比个高低了!
“所以,冯小姐现在可以趁着后院无人,去把玉佩偷出来了。”冯折说。
秦凰忽然想念唐乔吟了。起码唐乔吟还会顾念一下男女有别,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他总不至于厚着脸皮让自己来做!
可如今,她实在不能板起脸来支使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因为秦凰已经不想和他扯上半分关系了,若有着偷玉佩这一回,后面再让他翻出个风浪来,还不够窝火的。好在那个洞并不算窄,秦凰身材瘦小,只钻了两钻人已经在院中了。秦凰从前虽然没少在宫里荒唐,但她深知自己并没什么太大的能耐,那些被她屡屡得逞的“事迹”,也不过是众人依着她公主的盛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落到宫外一个没人看顾的犄角旮旯,秦凰不由惴惴,蹑手蹑脚挪了两步,一点风吹草动又把她吓退,她紧张兮兮贴着院墙,靠坐在那狗洞旁边,死马当活马医似的:“你你你你,你可不许走啊!”
墙外若有似无传来一声笑:“我一直在,替你望风。”
虽然这人讨厌了点,秦凰心想,但此时还是有个同伙比较安心。
她又仔仔细细看了看四周,确定确实无人,才终于向那马车靠过去。
秦凰和冯折一路找来,走的是冯折认为何家马车最可能途经的最短路线,实在没发现摔碎玉佩的残尸,若是在路上就被旁人捡了去,那就真是大海捞针了。秦凰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玉佩还在马车上。
天灵灵地灵灵,如来佛祖快显灵!清河公主从前焚香祝祷的时候净开小差,如今念得比得道高僧还虔诚,她仔细盘查完车身,却仍然没能找到玉佩,只好小心翼翼向那高头大马的方向靠拢。
那马匹还算健硕,只是不知为何,颜色也同那院墙似的,灰扑扑的,它注意到靠近的秦凰,似乎是觉得这丫头根本不构成威胁,压根儿没搭理她。
正当她以为自己躲过一劫,正欲仔细查看,那原本对她爱答不理的马却突然发狂叫了起来。
“什么人!”
这后院虽然空无一人,但可见何家大院里警戒的下人却一个不缺,此时纷纷闻声而来。
“那边!后院有人!”
“快抓住她!”
秦凰吓懵在原地,手脚冰冷,跌跌撞撞向狗洞的方向跑,边跑边急急大叫:“那个!你!有人发现我了,怎么办怎么办!我玉佩还没找到啊!”
秦凰被逮到的时候,半个身子堪堪挤出墙外,却发现原本应该站着那人的地方,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