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月迢迢》晴颂

68、生辰宴（3）情节修改

　　知知在船舷边待了好一会，直到湖风吹得她手心发冷，才回身往船阁内走。

　　船阁内无比宽敞，林立两排被分为许多小舱室，千金们零零散散地聚着，聊天、品茶、投壶、赏景，干什么的都有。

　　路过最热闹的一间，里边在笑闹着的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了舱外知知的身影，便高声喊了一句“知知姑娘”，其余人附和着，也纷纷唤起她的名字，热情如叠浪般此起彼伏，知知就算想走也挪不动步子，只好抿着笑进去。

　　舱室里有十来个人，杨尔芙、李问筠、史方仪都在。她们围着一个小圈跪坐，面前置案，案上平整地摆着笔墨白宣，细细一瞧，不少人的宣纸上还零星地写着几句未完成的诗文。

　　知知一进去就发现这不是适合她的氛围，果然听得最先出声叫她的那个人说：“我们在抽题行诗，知知姑娘有兴趣一起吗？”

　　知知想也不想便婉拒道：“我不大会这个，要是随意加入，恐怕会搅了大家兴致。”

　　那人笑起来，“我们也只是随便玩玩，供个娱乐消遣。若是知知姑娘能一起，我想大家的兴致反而会高许多呢。问筠你说是不是？”

　　话说着，就有李府的侍仆从角落冒出来，迅捷地为知知摆案置墨，并且不知是否刻意，位置恰好就在李问筠旁边。只见李问筠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眸中带光，兴致勃勃。

　　知知在心里长长叹一口气，推脱不过，将就着过去，抚裙坐下，“待会如果献丑了，请各位多担待。”

　　众女和善地掩唇，纷纷说怎么会，有人还为此开玩笑道：“要真说献丑，有尔芙在，我们都献丑好几年了。”
　　因是众女的笑声愈发清脆。

　　闻言，知知不由地抬头看坐在窗边的杨尔芙——她一身橙橘衣裙，鎏金花簪，瞳眸中有淡淡的金褐色，在侧照光里愈发鲜艳夺目。此时的她神情严肃，手背贴在唇上，目光专注地品鉴着自己刚作出来的几首诗词，根本无心顾及旁人在说什么。在她提笔的右手边，齐整地摆了七八支白玉签，这签在其他人的案上也有，但谁都没她的多。

　　知知见样微一挑眉：说起来，好像听谁提起过，杨尔芙在京中是个有名的高傲才女来着。前几次见她，光看出‘傲’了，直到这时，才有点点‘才’的样子。

　　平淡地收回目光，知知看了看面前雪色的白宣，问道：“抽题行诗，具体要怎么做呢？”

　　在不远处的史方仪笑意盈盈，为知知介绍起规则：“先抽题签，大家根据诗题作诗，诗体不限，但要在一定的时间内作完，过时的不算。在所有按时作出的诗中，先论出三甲，再品评最佳。待大家公认出一首最好的，在一旁候着的刻工会立即把诗刻在对应的白玉题签上，交给作诗者，便算作一种纪念。”

　　知知听懂规则，默默颔首，心中想的是：真不愧是京中贵族，玩起诗词风月，还如此高雅奢侈。

　　史方仪介绍完，没有人开口命令，李家侍仆却已主动捧着一筒色质上乘、打磨精细的白玉签上前，恭恭敬敬地呈到知知面前。

　　知知看了一眼身侧的李问筠，后者微笑着点点头：这意思是让她抽题。

　　恭敬不如从命，知知干脆地从筒中随意挑了一支——

　　“英雄。”她念出诗题。

　　众女一愣，相视而笑。

　　“这支签……在签筒里待好久了吧。”

　　“是啊，谁都抽不着，知知姑娘一来便抽中了。”

　　“果然是只有英雄的未婚妻，才能抽到英雄的诗题啊。”

　　瞧了瞧大家的反应，知知打量起手中的这支签：哦？这还是支珍稀签？

　　身旁的李问筠附耳轻声解释：“这些签虽都是白玉制，但也有很多种类。‘英雄’签是用玉色最好的羊脂玉做的，大家都很喜欢。”

　　怪不得。
　　知知忍俊不禁，将‘英雄’签往案头一放，道：“看来我今天的福气，全用在为大家抽出这支签上了。虽然签是抽出来了，但谁能得到它，就看各位才气。”

　　有人提议：“欸——不如这样，这签放了这许久，干脆我们再加些难度。既然‘英雄’签是小侯爷的夫人抽出来的，我们便以这英雄是小侯爷秦乙怀，为此作诗，如何？”

　　她说着，自以为是个不错的提议，有稍许得意。然而话出，居然无人附和，众人皆左右下顾，不肯应声。

　　有人在案下轻拽其衣袖，她愣了愣，忽然意识到座中有谁，脸色倏地青了，其余人也是哑然——大家都知道她这话是为逢迎知知，却偏偏忽略了在场人中还有两位是与秦乙怀关系僵硬的。

　　见目光投过来，史方仪不以为意地笑道：“若是介意我，没关系，我无妨的。”

　　史方仪豁然，大家安心了些许，但她们更不放心的，是另外一位……
　　杨尔芙垂眸案前，从头至尾都没说过一句话，对旁人的言语也是三句听半句，恐怕连知知半途加入的事都没放上心。

　　史方仪看了一眼游神的杨尔芙，道：“不过，毕竟是英雄签，世间英雄几许多，倒也不必拘泥非写谁。大家觉得呢？”

　　先前提议的那人立马接茬说：“对的对的！是我多话了，还是不要拘泥的好，大家随意写随意写！”

　　这话更多的是说给杨尔芙听。众人都知她对秦乙怀的偏见，若真写有关秦乙怀的诗，殊不知她会怎样明朝暗讽。平日里能一笑翻篇，今次可有知知在场。

　　眼见杨尔芙沉迷于自己诗作无心抽神，也不知大家说话她有没有在听，又听进去多少。
　　众人默默祈祷，只希望这位姑奶奶今日能收敛些。

　　热闹的气氛凉了些许，大家相互看看，莫名有些尴尬。
　　李府的侍仆适时地又冒了出来，在一旁摆置了一尊短时的滴漏，众人赶紧再不多话，垂首去作诗。

　　水落得很快，短时间内要作出一首诗来，不专注不行。
　　大家凝神聚思，不一会儿便把先前的小插曲忘了。

　　舱室内静若无人，除去浅淡的呼吸，长案间落针可闻。

　　偶有几声笑闹从隔壁传来。知知在安静声中困意翻涌，悄悄打了个哈欠。她抬头，环视一圈，发现大家格外认真的模样，不禁低眼对着自己还是一片空白的纸，心想要怎么一混混到底，熬过这场诗词宴。

　　也不是不会。凤衔铃的姐妹们多艺傍身，吟诗作赋是最基本，知知耳濡目染，自然也会。只是眼下疲懒，脑子中除了无力还是无力，再挤不出半点心思作诗。
　　闲散地敲了敲宣纸，知知想：如果你能争气争气，自己长出诗来该多好。

　　滴漏的点水声接续不断，渐由清脆转向满窒，众女笔落墨走，逐步成诗。

　　杨尔芙是最先置笔的，写完后娇艳的脸上满是自信，兀自品评着自己的新作，愈看愈满意。

　　史方仪第二个完成，其余人前前后后停笔，李问筠不紧不慢，也在最后一刻完成。

　　只有知知三两句散诗可怜兮兮地缩在白宣上，捡点词句不成篇，索性放了笔，大大方方地道：“看来我与羊脂玉无缘，只能羡慕羡慕各位作的诗了。”

　　知知毫不扭捏的坦诚取得一众好感，虽没作成诗，大家也纷纷谦笑着，“无妨无妨，不过第一首，知知姑娘只当练个手。”

　　有人道：“大家梦寐的英雄签，谁要做第一个被品评的？”

　　史方仪自告奋勇，“便我先来吧。”

　　她弯眉扬唇，檀口微张，声音柔和地念出了自己作的《临江仙》：
　　年少轻薄今古事，尽说天下英雄。说英雄谁是英雄。河山三万里，一笑酒千钟。
　　不恨今生无好梦，恨今生梦不同。垂首江畔月明中。一江东流去，明月与君逢。

　　诗出，知知若有所感地抬头，正好对上史方仪安静浅笑的眼。

　　倒不是这诗多有文采，只是她意有所指，知知瞬间便明白了：在诗中，她自比东流水，英雄是秦乙怀，而明月是谁，自不用多问。

　　这是一首释然的诗，意在传达她的心境给众人看：被秦乙怀退婚的史方仪，心中没怨，没恨，她衷心祝福‘明月与君’，长伴山河。

　　众女相顾，眼神流转，这刻她们懂得，半年前秦家与史家那场轰轰烈烈的风波是真的平息了。
　　安静片刻之后是涌起的称许，众女笑赞史方仪做的好诗。

　　史方仪一句话也没多讲，但她的意思已然讲透了，看向知知的目光如虹销雨霁，焕发新生。知知一笑，也为她高兴。

　　有史方仪开头，接下去不少人也积极念出自己的诗。

　　虽之前说不拘泥于哪个人作诗，但大家依旧不谋而合地一起写了秦乙怀，目的是为了讨好谁，无需言明。

　　不过说实话，她们的讨好很奏效。知知听着一干对秦乙怀的赞美和倾慕，明知这不过溢美之言，还是不禁心悦神飞，唇边绽笑，心想怪不得人们那么爱听阿谀谄媚，实在是它太好听，抵抗不住。

　　一圈快念完，大家的诗内容相似，不一而足。

　　要论其中作得最好的，是李问筠的《太常引》：
　　乘舟行畔月如弦。犹照满江莲。千里望山河。□□曲，隔江不眠。
　　星霜曾见，肝肠冰雪，壁立万山巅。归路雨连天。何曾惧、龙额在前。

　　称赞是委婉含蓄的，诗中有情有景，亦有文采，很是李问筠作诗的一概风格。

　　有人喜欢极，说李问筠的这首妙绝，定能进前三甲，或许还是最佳，却当即有个反对的声音跳出来，高傲而不屑地驳斥道：“这是品评诗词最佳，又不是品评称赞秦乙怀最佳。大家千篇一律的赞美，但他不在跟前，说给谁听呢。何况我不觉得秦乙怀有那么好。”

　　说话的是杨尔芙，她终于舍得从自己的诗作里分暇给众女，只是眼睛还黏在案上，光听了几个人的诗，头也没抬地便道。

　　听完杨尔芙的话，众女面面相觑，一致肯定：她老毛病又犯了，一说秦乙怀好，总要插嘴几句。

　　史方仪柔淡一笑，化解尖锐，岔开话题道，“尔芙你沉默这么久，终于肯搭理大家了。想来新作甚合你意，何不念出来听一听？”

　　“是啊。在尔芙心里英雄究竟是什么样的，我等也好奇。”

　　杨尔芙愉悦地道：“既然是英雄签，怎么能避开大家喜爱的秦小侯爷。但我的看法与大家的大相径庭，单内容立意就新颖许多。且听我这首《八声甘州》——”

　　一听她写的也是秦乙怀，众女心中不约而同地咯噔了一下：这姑奶奶果然没把先前的话听进去，也不看有谁在跟前，怎么能……

　　有人试图阻拦，但谁也没能拦住杨尔芙的快嘴，只听得她高声念起：

　　客天涯，望明月沉江，楼台一清平。香消玉殒，肝肠断处，见雨洒如倾。年少不知归去，曾逆旅逢经。遍打阑干外，侧侧魂惊。
　　莫问英雄故里，更经年几许，白骨伶仃。怕红颜入梦，人旧不如新。纵共鞭天地，死生尝尽，却恨年轻。从来是、干戈载戢，青冢无名。

　　杨尔芙念完洋洋得意，像往常那样一瞟众人，却不慎落入一双黑湛似渊的深眸。那眸中寂静，如同星辰陨落后片刻的空窒，直把人吸进去，与星辰一道随葬。

　　她怎么在这里！

　　杨尔芙先是震惊，杏眼中满是不敢置信，而后才像宿醉的人清醒过来般零散地忆起先前发生的事，刹那间如鲠在喉，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的不止杨尔芙一个，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此刻该说什么做什么，连一向最会圆场的史方仪都没了话。
　　‘香消玉殒’‘人旧不如新’‘青冢无名’，诗中诛心，针对的可不止秦乙怀，这让众人怎么接。

　　从斜侧窗格里照进的日光昏黄，已近落日，暮色悄怆，照得一室人心幽凉。

　　还是不知情的人前来打破这快冰冻的氛围。

　　夷瑶莲步轻移，端正着一副有礼有仪的笑容，迈入舱室内道：“尔芙，我找你许久，船快到岸了，一起下船吧。”
　　在她身后是随之而来的李府管家，恭着身在门框前一揖，告诉诸位贵女，船不有一炷香就到要岸，可以准备下船了。

　　李问筠跟着李府管家管家先走，好像是要去换过会儿宴席穿的衣裙，走前还担忧地回望了一眼室内。

　　其余贵女在李问筠走后更是散得飞快，恨不得赶紧消失。

　　夷瑶走到杨尔芙的身边去牵她的手，才觉她手心冰凉，面色更是难看，不由得问：“尔芙？怎么了？”

　　杨尔芙回神一惊，按下夷瑶的手。
　　“夷瑶姐姐，你再等我片刻！”说完便往外奔，急急地去追谁。

　　“小侍卫！”

　　杨尔芙急急地追，眼中的背影只是在慢慢地向前走，她却感觉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心下更急，脱口而出在这个场合不合适的称呼。

　　知知侧回身，神情不辨喜怒。

　　杨尔芙几乎是撞过去，拽住她的两袖。
　　“我那首诗……不是……不是在说你！”

　　知知眉眼里满是平静，闻言浅淡一笑，“我知道。你说的是在死在天山的那位。你那首诗的本意是说，红颜香消玉殒，英雄却朝秦暮楚，英雄不足称道，因为他辜负了红颜。是不是？”

　　杨尔芙惊讶知知居然如此明白，还如此冷淡，愣了愣，又解释说：“但我也没说是你的错……我只是……”不知该怎么表达，仿佛怎么表达都不对。
　　秦乙怀‘朝秦暮楚’，新旧两人。此是新人，彼是旧人，虽然她在诗中为旧人感到可怜，可那时她不知道知知竟在场，若是知道，她就绝对不会作那样的诗，让知知尴尬。
　　比起见都没见过的天山的那谁，杨尔芙当然更喜欢小侍卫！只不过是嘴快，讽刺起秦乙怀的时候忘了怎么收场。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在杨尔芙无比心焦的时候，知知疲惫地出声道，“我知道你是怕我误会，但我真的没误会。本来，还应该跟你多解释一些事……只是杨尔芙，我现在很累，一点都不想说话了。”

　　知知的话，没有一句假。
　　她确实没误会，也丝毫不在意。因为杨尔芙诗里的那香消玉殒的可怜人就是她本人，秦乙怀朝暮的新人旧人都是她，这些杨尔芙不知情，不能怪杨尔芙。
　　同时，知知说累，不想多说话，也是真的。天知道她现在多想睡觉，眼中困意涟涟，什么心思都没有。

　　慢慢脱开杨尔芙的手，知知往外走，心里想的是还要熬多久秦乙怀才会来接她回家。

　　刚迈出没几步，手又被人拽住，回过头，还是杨尔芙。

　　“是我说错了话，你别生气！”
　　杨尔芙抱着知知的手不放。在她的眼里，知知的疲惫是搪塞，知知的困意是失望，知知的一切反应在她的心里都是一句话：小侍卫讨厌她了！

　　知知无奈极了，“……我没生气。”

　　杨尔芙不听，“我以后在你面前不会再针对秦乙怀了！”

　　“挺好的。”

　　“你别讨厌我！”

　　知知挣了挣手，“……真没有。”

　　杨尔芙抱更紧，“别这样，你骂我几句也好！”

　　“……”知知彻底哑然。看来不如她所愿，她这手是不撒了。
　　“那便这么跟你说吧。虽然不奢望你自此不再对秦乙怀有偏见，但希望你能听进去这句话。”知知低声，看着杨尔芙的眼睛，“你以为英雄辜负了红颜，但其实并不，你不知道英雄，不知道红颜，更不知道我。你不是当事人，有些话，不要随意出口。”

　　……

　　手终究还是被知知掰开了。

　　杨尔芙愣愣地看着知知走下船，心中的滋味难以言喻。

　　回到先前众人作诗的舱室，夷瑶也已经不在了。大家摆在案上的笔墨白宣还没收，杨尔芙漫无目的地看了一圈，忽然发现有个人案头放着一只无人问津的白玉诗签。

　　杨尔芙走过去一瞧，是英雄签——因为她作的那首诗，让原本品评排次的环节不了了之，英雄签便也没有被收去刻琢。就像是被人刻意忘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就这么惨遭遗弃，孤零零地流落。

　　无声叹一口气，杨尔芙深觉自己这次是真做错了事，伸手将无辜的宝玉小心地收入袖囊内，而后想到：英雄签是知知抽的，那摆着英雄签的这张案几，就是知知的那张？

　　不由地打量一阵。案上的白宣知知没怎么动，最上面那张写着几句残诗，也凑不出句子。

　　没什么好看的。杨尔芙敛敛袖子要走，余光的暗侧看见有一张用过的宣纸，被压在一叠空白之下，悄悄伸出的一个角，落着点点斑驳的墨色。

　　杨尔芙鬼使神差地把它抽出来，发现竟是一首诗！

　　一首完整的诗！

　　知知在没人察觉的时候落笔完成的，字字句句，道满了她那因疲惫而没说出口的解释。

　　杨尔芙细看下去，瞪大了双眼。

　　这也是一首《八声甘州》：
　　倚危楼，潇潇倚危楼，观天地如倾。扁舟客旅，天涯过尽，不也是凄清。何怎少年归去，风雨又飘零。城月迢迢远，哪是清平。
　　不怕红颜入梦，怕狼烟不弭，沆瀣登顶。一朝烽燧起，国重女儿轻。便把余生欢，换同衾诺，妄鬼神听。将魂往，高冈之上，无字碑铭。

　　**

　　楼船绕着念海湖转了一圈，再靠岸的时候，落地还是熟悉的青纱帐边。

　　此刻暮野四合，湖上金光闪烁，西天边一抹宏丽的橙霞，照亮了最后亦是最隆重的生辰晚宴。

　　贵女们按次落座。换好崭新华服的李问筠还想把知知留在身边，知知拒绝了，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原先品茶用的矮案已被撤下，换了更高更宽的长案，李家侍仆掌灯在旁，盈盈灯火让案上铺满的佳肴熠熠泛光。

　　知知本是倦意阑珊，见到这样可口的菜色稍稍提了点神，随后抬手一抿酒，眼睛就醒了。

　　“这什么酒？”知知问掌灯人。

　　“回知知姑娘，这酒名叫欲语迟，是近来京中千金包括宫中妃嫔们都喜爱的一种酒。”

　　知知抿一口酒甚觉不够，微微张开唇轻咽了小半杯。
　　这酒清甜甘美，酒味稍淡，细细品还有些清凉的果甘，一口入肚，回韵绵长，唇齿留香。

　　“确实好喝。”知知赞道。

　　掌灯人眯起眼笑。

　　宴上有歌舞，知知本来没心思观赏，这会借着酒兴催精神，越看越觉得有趣，她不禁笑起来，红唇上泛着酒光，黑眸揉了一片星汉璀璨。

　　良辰美景，珍馐玉馔，燕笑语兮，歌舞升平。

　　多好。
　　知知想着。
　　这样的日子多好。

　　再加一个秦乙怀，便是她此生所求的全部圆满。

　　身子前倾倚在案上，知知目光逐渐旖旎起来，不自觉酒倒了一杯又一杯。旁边的侍候的人还特贴心，酒壶空了就立马偷偷续，让知知以为这酒喝不完。

　　坐在正主位的李问筠一直注意着知知，亲眼看着她从一脸懒散的困意到兴致勃勃，随着清酒一杯杯入口，她的神情愈发喜笑颜开。

　　赶紧把管家招来，李问筠吩咐道：“快别让知知姑娘旁边那个继续添酒了，欲语迟不能多喝。”

　　胡旋舞姬衣着飘然，金铃婉转，一舞动地，如飞雪飘摇。

　　知知笑着看，杯盏贴唇，就要再饮，一只手伸将过来替了酒杯，温热的指腹按在她润莹的红唇上。
　　耳边是极近极痒的呼吸。

　　“小馋猫，这酒竟比我好？我在你身旁站了这么久，你只喝酒，不管我。”

　　秦乙怀出现的时候，独知知这帐里灯光是暗的，因为他悄悄让掌灯人退下了。

　　光线黯淡，声色越是糜然。

　　秦乙怀靠在知知身后，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揉她软绵绵的唇，半膝半坐，将娇小的姑娘切切实实拢在怀间。

　　谁也没注意到这边。只有秦乙怀和李问筠隔着遥遥声影，互相看了一眼，秦乙怀轻颔首，示意就要这样悄悄把知知带走了。

　　手掌微使力，想要把知知搂起来，谁知她反往后一推，借力压倒了他。

　　小姑娘翻身爬到他身上，夺了他指间的酒杯，秦乙怀没反应过来，已经开口咽下她送到唇边的欲语迟。

　　“我喝酒，也管你。”知知的声音绵软到不太正常，小手按在秦乙怀胸膛上，微烫。

　　她问：“好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