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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名声(2)情节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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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窗户的时候,知知没有防备,被外头朗照的日光晃到眼冒金星。
日已上三竿,但是知知刚睡醒,脑子是空白的,表情是茫然的——我是谁?我在哪?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人生的三大疑惑在意识里滚了一圈,知知还懵着,屋外响起轻轻的扣门声。
“知知,醒了吗?”
是秦子翎的声音。
这一声,把发呆思考为什么自己睡成这样的知知拽回神,她急匆匆地回:“醒了醒了,哥哥我醒了。”
门外,秦子翎笑声揉在了嗓音中:“负责伺候你梳洗的人已经在门口了,要不要现在就让他们进去?”
“不用!”第二声,把知知残留的瞌睡意识彻底赶跑,她吓得赶紧说,“以后也不用,我自己来!”
让别人伺候,知知感觉会折寿。
“好。”秦子翎应声,似乎还淡淡笑了下。
有几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趁这时间,知知赤着脚从窗边跑回床想换衣服时,却发现自己昨天的那身侍卫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被换下,只剩一件纯白的里衣。
替换的衣服放在枕边,有两套,一套白金色的绣纹锦衣,一套翡翠碧绿的叠色薄纱。
知知高声问:“哥哥,为什么有两套衣服?”
“那个啊,是仲思为你准备的。”秦子翎在门外回答,“时间不够,京里绣坊只来得及做出两套,不过仲思说,这两套里,肯定有你喜欢的。”
秦子翎说话的时候,知知正打量两边这风格迥异的衣服,他一说完,知知就知道秦乙怀指的‘肯定喜欢’的是哪套。
知知从来都不喜欢穿特别薄的衣服,尤其是轻飘飘的绢纱,打架不方便。从前在极北是穿薄甲,重生后在淮州是怎么方便怎么穿,如果非要说喜欢的衣服款式,素色单色的长袍,再具体些,秦乙怀经常穿的那种衣服,她便喜欢。
眉眼微扬,知知想也没想便伸手向白金绣纹的那套。
而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拐向另一边。
昨天在京城里逛了一圈,好似京中的姑娘们都穿的是这样的衣服?
把碧绿的那套拎起来,知知眯着眼想象把它套在身上的样子——半晌,想象不出。
透风的薄纱随风晃动,上好的质感贴着肌肤,冰凉似玉,顺滑如脂,像缠缠绵绵勾着俊俏儿郎的一双纤手。针脚细密,裁剪完美,做工不用多说,任谁家姑娘拿到这么一件纱裙,心里必定是乐开了花。
而知知呢,拎着它,脑子里尽是自己被它拖尾的长摆绊倒的傻样。
摇摇头,把它们晃出去,知知把薄纱裙放回老地方,利落地穿上第一次选中的那套长袍。
快速地梳洗完毕后,知知走出门,先是闻到了一股清爽的药香,而后抬眼就看到倚靠在围廊边上的秦子翎。他安安静静地垂着眼,双手抱臂,右眼下那一点细小的痣如他本人一样安静无声,仿佛就这样无怨无悔地等了很久。
知知看到秦子翎这模样,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睡成一只猪,还要人特意等。
嗯……但是秦子翎为什么要等她?
对面的秦子翎听到了脚步声,抬头看过来,眼内的柔波在知知身上荡了荡,眯成一道浅湾。他笑着说:“是俊俏的小公子呢。”
知知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的装束。
“我总这样穿是不是不太好。”她说,“昨日便有人误会了,以为我是男子。”
“无妨无妨。”秦子翎不甚在意地摆手,“近年京中贵女越发盛行柔媚轻糜的打扮,像知知你这样英气干净的反倒难得了。说来还是这样更好些,符合我们龙额侯府的气质。”
秦子翎的话语轻松,不像是在刻意安抚她。
知知微笑了一下,问说:“说起来,哥哥在这里等是为了……”
“是这样的。仲思一早有事出门了,他来看过你,见你没醒,便没叫。不过,他在临走前与我说,你有好几次晚起,图方便就不吃早饭。这样可不好。”
知知的笑容僵了些:“所以哥哥是……”
秦子翎柔柔地弯眉:“我来监督你吃早饭。”
活了两世,加起来已经二十多岁,还要被人像小孩子一样监督吃饭的知知,尴尬中透着不好意思,陌生中还有点平凡的温暖。这种感觉知知曾在淮州似曾相识,她定义为‘家’与‘家人’。
只是在淮州的那个家,是雨后春笋般满是泥土气息的质朴,西京的这个家,有点过于奢华了……
厨房的下人们看着火候,时时把早饭热着。菜品很是丰富:紫米馒头,口菇肥鸡粥,豆沙油糕,还有摆得很精致的酱菜以及一些完全没见过的小甜食。
这让知知忍不住想,秦乙怀跟她住在清波小土屋的那阵子,早饭要么白馒头要么干炊饼,实在太委屈他了。
这就是京中富贵人的生活吗。
冒着腾腾热气与甘香,知知没想过色香味俱全还能用来形容早饭。
精瘦细嫩的肉丁与鲜滑味美的口菇在纯白的米粥中半遮半掩,入口的那一刹那,知知心想:完了,由俭入奢易。
秦子翎在一旁尽着监督的责任,避免她一个人吃尴尬,此刻正在慢慢地嚼一种裹着蜜糖的小果子。抬眼时看到她的表情,秦子翎忍不住笑了,问:“好吃吗?”
“这不是好吃能概括的。”知知一本正经地发誓,“为了它,我以后会善待每一顿早饭。”
秦子翎听得一愣,然后情不自禁地掩唇笑,蜜饯的气息仿佛滑进了他心里,忍不住伸手揉知知脑袋:“能让你这么有决心,它们功德无量。”
功德无量的早饭很快被消灭得七七八八,知知放下筷子的时候,看到秦子翎还坐在旁边微笑,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见知知吃得差不多了,秦子翎的笑容忽地多了一丝抱歉的意味。他拍拍手,房门外便有奴仆端着一碗深褐色冒着热气的汤药进来。
那药汁浓稠发黑,药味浓重而涩苦,与刚刚咽下去的美食相比,这碗药堪比烧糊了的姜汁,一闻便上头。
知知:“……”
药碗被摆到了面前,配合秦子翎歉意的笑,知知瞬间明白这是给谁的。
“仲思临走说,早饭重要,药也重要。”
知知这下终于明白了,秦子翎一早在房门口等,监督她早饭是次要,监督她喝药才是主要目的。
自从中瘾后,知知喝药不断,一开始药多苦都无所谓,直到后来发现自己多困多乏,体力大大下降,知知便觉得是药的问题,与秦乙怀说她不太想喝。
她说喝了药后,脑子会沉顿,不愿意。秦乙怀又劝又哄,她才一次又一次听话地继续喝。
今天秦乙怀出门不在府里,是怕她赖过这一碗药,才请求秦子翎来监督的吧。
苦涩的药味冲鼻,霸道地冲开了桌上所有甜品的香软。
知知瞅了它一眼,试图拖延:“哥哥,秦乙怀以前在京的时候也这么忙吗,一大早就出门?”
单纯天真的秦子翎有问必答:“其实以前也有,但最近会更忙些。”
“他好忙,还能记得来叫哥哥你监督我喝药。”
“毕竟是你的事,仲思再忙都不会疏忽。”
“其实我最近已经好了很多,今天这碗药可以不喝吗?”
秦子翎一愣,眼神往知知身后一瞟,笑眯眯地说:“这个啊,你可以自己问问仲思是否答应。”
反应灵敏的知知一见秦子翎这回答,心说完了,紧接着背后便响起一声浅笑,一双温暖的手自头顶伸过来,捧起她的脸,扶高下巴,两双墨瞳便对上视线。
时隔多年的小心思被抓包的窘境,知知表示她并不是很想回味,并且拒绝重温。
晚了。
秦乙怀的温声淡笑,在这时是一种软绵绵的刑罚。
“知知,不可以。”
“我喝。”知知‘改邪归正’得飞快,双手捧起药碗,话不多说,闷头大灌。
苦涩映在眉心上,口腔里饱涨苦与麻。
一口仰尽,知知忍不住吐舌。
不知为何,今日的药味更重了,猛然剜过她喉咙,辣到眼眶发烫。
眼前蒙起一层水雾,知知拿手给自己的眼睛扇风,模糊的视线中,一只修长的手靠近来,嘴里塞进一颗蜜饯。
知知习惯性地含住,恰好把他的食指含在双唇之中。这是意外,偏那食指还胡闹,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她的舌,才慢悠悠地退出去。
头顶的嗓子似乎也偷吃蜜饯,甜丝丝地涌入心扉:“好孩子。”
眼前的潮雾褪去了,脸上的红潮漫来了,知知悄悄看了一眼秦子翎的方向——他似乎在秦乙怀回来的时候便悄然离开了,很贴心地给他俩留单独的空间。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知知轻声嘟囔,嘴里含着蜜饯,在圆凳上转了半个身,埋头抱住秦乙怀的腰。
“我猜到你要不乖,赶回来监督你喝药啊。”秦乙怀的指在一缕一缕梳她脑后的长发,“你果然喜欢这套衣服。”
“唔……喜欢。”知知闷着头回答,不知指衣服还是指人。
头顶有一抹很轻很愉悦的笑,手臂松松地环着她。
两人安静又温馨地抱了一会,秦乙怀说起一件事:“我方才回来的时候,下人说呼雷驳在马厩正闹着呢。它似乎从昨晚开始就很激动,你跟它说过什么吗?”
“啊?”知知一懵,然后想起来了,她抬起头,“我昨天跟它约定,有空的话,我们俩会带它去城外跑跑。”
“那怪不得呼雷驳这么兴奋了。”秦乙怀完了弯唇,“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便有空。”
知知一时欢喜,顿了顿,犹豫道:“可是,我们不用去擂台吗?城西擂台。”
秦乙怀云淡风轻:“不去也罢。”
“可你昨天跟他们许诺了。”
“我随口一说,没人会信的。”
知知犹豫片刻,为难地说:“……不太好吧?”万一真有人信了呢。
“没什么不好。”秦乙怀出尔反尔得心安理得,他似乎有意不想让知知去城西擂台,“三月预试本就无趣,待三月试正式开始了,我们再去也无妨。”
见知知踌躇不定,秦乙怀反问道:“你想去擂台吗?”
“不想。”知知果断地摇摇头,“他们很弱,很无聊。”
诚实的发言让秦乙怀忍不住笑了。
他一把将知知带起来,决定道:“既如此,就不要去管了。走,我们带呼雷驳去城外的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