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卿》玖月拾玖

2、重生

　　腊月寒冬，窗外大雪纷飞，屋檐树枝银妆素裹，将黑暗的夜晚映射出一丝光亮。

　　丞相府，三少爷房内，所有人都表情严肃，门厅的主位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锦缎蓝袍，眉骨微凸，眼窝深邃，怒目满面的神情盯着贵在地上的两个少年，坐上之人正是当朝丞相安宏飞。

　　从内室缓缓走出一名老者，胡须发白，一身白色太医服，站在安宏飞身边：“丞相，三少爷恐怕是熬不过今晚了，恕老臣无能为力，还请大人节哀顺变，早为三少爷准备后事吧。”

　　丞相大人眉头微皱，慢慢起身走到老者身边：“有劳李太医了，我让下人送您回去。”声音清冷的仿佛床上的将死之人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李太医背起桌上的医药箱，无奈的摇摇头，准备转身离去，却又被丞相叫住：“今天的事情，李太医回宫后应该知道要怎么回复吧。”

　　李太医身形一顿，明显听出来丞相口中的威胁之意，立刻点头道：“老臣明白，请大人放心。”

　　送走李太医，安宏飞走到内室，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孩子，转身回到门厅，看着地上的两个少年一掌拍到桌子上：“说，今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少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年长的大约十三岁，年幼的今天十岁，两人正是丞相府的大少爷安志勋和二少爷安志轩。

　　安志勋微颤的声音回答到：“我们也不知道，这事和我们无关，是他自己掉进湖里的。”

　　安志勋的回答似乎更让安宏飞生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以前你们欺负子衿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我是不是说过凡事不可以太过分，现在你们直接给我弄出人命来了，我看你们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皇上如果怪罪下来，你们两个也别想活！”

　　安志勋听了安宏飞的话更加害怕了，直接抱住安宏飞的腿：“父亲，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我不是故意的啊。”

　　安宏飞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儿子，抬手揉揉自己的额间，略显疲惫。

　　安子衿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像是被人丢进了冰窖一样，眼皮子很重，想睁开眼睛全身却没有力气。

　　听到外面的争吵声，让安子衿陷入了困惑，自己不是喝毒酒死了吗？难不成这是被人给救活了？那顾景宸该怎么办？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得多孤单。

　　安子衿用尽力气，慢慢的睁开眼睛，入眼的不是红绸纱帐，自己不在朝阳宫内？转头身边也没有顾景宸的身影。但入眼的却是檀木雕屏风，这熟悉摆设让安子衿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响，直接坐了起来，看着房屋的摆设，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我这是在丞相府自己的房间！

　　安子衿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突然变小了，摸摸自己的胳膊，这分明是小孩子的身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子衿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门厅里争吵声再次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远处慢慢靠近：“安宏飞，你干什么？那个小杂种死就死了，你拿我儿子撒什么气！”

　　安宏飞不正是安子衿的爹！那个早在五年前就被处死的人怎么会在这儿？那个女人的声音也很耳熟，像是当年安宏飞的发妻商知婷！她口中说的小杂种难不成是在说自己？安子衿的双眉都快要拧到一起了，虽然以前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也不是很喜欢他，但是也不会这样恶语相向。

　　“你来这里闹什么闹，他们自己犯的错就该自己承担，我早说过，子衿对我来说有大用，平时欺负一下就算了，现在人都弄死了，你还有脸过来闹！”

　　安宏飞的话准确的传到了安子衿的耳朵里，让他脊背发麻，这是自己那个丞相父亲说的话吗？记忆里自己那个父亲虽未对自己太过宠爱，却也是教自己习文断字，温文尔雅的对待自己。

　　子衿是家里的庶子，他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父亲也从来不在他的面前提他的母亲，据家里的下人说自己是年幼时被父亲抱回来的，父亲那时候说娘亲在外面难产死了，所以只把他带回了丞相府，为此商知婷还跟安宏飞闹了好大一场。商知婷仗着自己是西霞国的公主，性格蛮横霸道，绝不允许安宏飞纳妾，结果安宏飞直接抱回来一个儿子，却实实在在让商知婷闹了很久。

　　以前没有在意，现在仔细想想，好像自己小的时候过的也不是很好，那时候也经常受到商知婷和他两个儿子的欺辱，父亲对此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一家人就开始对他好了呢？

　　现在仔细想来，应该是七岁那年自己掉入冬湖之后开始的吧。那时候子衿整整卧床一年，坠湖之前的很多事情也都不记得了，而那之后安宏飞也对自己开始慢慢好了起来，当时只认为是父亲良心发现想要弥补自己，现在听来却是有另外的深意。

　　突然不知道自己一直要报的家仇到底是对是错！自己亲手杀死挚爱之人的痛苦瞬间填满心口。

　　安子衿慢慢走下床，走到书桌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这是七岁时的自己！那现在？难不成是回到了自己坠湖的那天嘛！好像一切的转折点都是从这天开始的，老天爷这是让自己重活一世啊！

　　安子衿清瘦的脸庞上嘴角邪媚一笑，这表情出现在七岁的安子衿脸上，总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安子衿摇摇头，眼角滑过一丝泪：“老天，你果然待我不薄，是不是你也觉得我错了，让我重活一世看清楚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门厅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好像没有一个人在乎他这个儿子的死活，只是一味的争执孰是孰非。安子衿撑着自己羸弱的身体，缓步走到门厅：“父亲，咳咳咳...”刚要说话却止不住的咳嗽，好像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才罢休。

　　安宏飞转身看到自己的儿子下床，满眼的震惊，没有一丝喜悦，安子衿看着之前那个这么尊敬的父亲，此刻却比记忆中要年轻很多，却也没有了记忆中的慈祥威严，只感觉自己的信仰在一点点崩塌。

　　商知婷更是惊恐的看着安子衿：“你、你、你怎么还没死，太医不是说你活不过今晚了吗？”商知婷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安宏飞警告的眼神生生止住了话头。

　　“你怎么下床了？感觉怎么样？”安宏飞一边把安子衿抱到床上一边对对下人说：“快去，再把李太医请回来。”

　　转眼间好像又成了那个曾经疼爱自己的父亲，好像刚才的那些话都不是他说的：“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掉进冬湖里？”

　　安子衿摇摇头，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记得，就如当年醒来一样，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现在想来应该和外面跪着的自己那两个哥哥脱不了关系了。

　　“那刚才是我们的争吵吵到你了？”安宏飞不知道他们刚才说的话安子衿听到了多少，如果全都听到了，那就别怪他心狠了，安宏飞严重一闪而过的狠辣自然没有逃过安子衿的眼睛，安子衿只能闭上眼睛，遮住即将涌出的眼泪，摇头：“没有，刚醒，耳朵嗡嗡的，感觉到门厅有人就去看看。”

　　听到安子衿的回答，不仅安宏飞松了一口气，就连门厅竖着耳朵听的商知婷也放下心来，带着两个儿子匆匆离开。

　　李太医去而复返，看着床上醒来的安子衿，也不明白刚刚还危在旦夕的孩子，现在的眼神却恢复了清明，重新给安子衿诊脉，不断的缕着自己的胡须：“恭喜丞相，三少爷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只是寒冬湖水刺骨，还需要好好调养，以免伤了根本。”

　　安宏飞点头，让下人按着李太医的吩咐去煎药，转身看看已经熟睡的安子衿，跟着李太医一起离开了。

　　所有人都离开后，床上那熟睡的人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安宏飞离开的方向。安子衿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怎么想的，总觉得重活一世，应该把前世的疑惑全部解开，也不知道今世和前世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一样？还有顾景宸，回想自己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呢？他还会像前世一样那么爱自己吗？想想临终前顾景宸说的话，突然让安子衿有些怯懦，他可能真的不想再见到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