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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菊无轻殇 静夜莫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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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啊,你就去劝劝那个死贱蹄子。昨儿个又想赖约,让后院的阿福给拎了回来,还在居里闹绝食呐。”红绡姑姑向细软方榻里的人抱怨着,盼着她能开开金口,让牡丹舫安生几日。
流桂小筑前停了一方榻,榻顶的翠锦木笼下几层绿纱。透过金丝印边绣帘,隐隐能瞥见一抹青影半卧榻边。偶尔风一吹,露出一段藕臂和几缕发丝,随风摇曳。
榻上人慵懒地开了口,像是刚睡醒了般的娇语听得榻夫们一阵心荡。“姑姑可真是扰人清梦了,昨个刚送来了两盅菊花酿。还没开开嘴,就被抬去霍府了。胭脂现在还没睡够呢。”最后一句似嗔似怪,就连小筑内的梁上人,眼神都迷离了回。
“哎哟,姑姑的小祖宗欸,快回房睡睡。那眼圈看着,姑姑都心疼。”红绡领着后面的丫鬟们侧了侧身,给方榻让道。
“嗯,胭脂就先告退了。醉歌,听明白了就走呐。”
“是,主子。”醉歌甜甜地应了声,一边吩咐榻夫们起行回筑,一边向红绡福了福身子。
看着细软方榻远去,本应已离去的红绡还立于道边,万般心思:当年那个张扬似火的小女孩终究是不在了,都被这双绝湖给染醉了。
“贵客临门,胭脂未曾远迎,还望海涵呐。”刚打发走了醉歌,胭脂就抱着昨夜才送来的菊花酿,出了房门,倚栏而坐。
一抹黑影飞快地从梁上蹿了下来,落在胭脂面前。
“贵客不用太紧张嘛,莫不是胭脂这丑容吓着贵客了。”说着,用青水袖遮住眉眼,一副抹泪状。却还不忘抽出一只手擒住酒盅,半掩于夜色中。
他能不紧张吗?看那姑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应是早就清楚自己藏在她的院内了。只愿是碰巧了,半点都看不出她会武功,也没感受到她的内力。若是真的不行,就只好对不住那姑娘了。毕竟,这是任务,也是心愿。
“岂会如此,看着姑娘的仙容,苍洄倒以为是见着那蓬莱仙人呐。”
闻言,胭脂放下了掩面的青水袖。苍洄这才借着月色看清了那把大盛男人迷得团团转,“大盛三姝”之一的胭脂姑娘。
本想她应是一张瓜子脸,杏仁眼,柳叶眉,一副牡丹舫女子的标准模样。哪曾料,入眼的竟是一张端庄典雅的小脸,一弯黛月眉,一汪水潭清清的丹凤勾魂眼。檀唇不点而降,粉面不敷而俏,好一个绝代风华的牡丹女子。
斜倚在栏边,着身的青纱曼衣被菊花酿印得有些湿意。面前的衣领有点散乱,□□半露,一抹青绸肚兜在月下若隐若现。原本是现下最为流行的月垂髻已被胭脂弄散,一余三千青丝空垂栏下。莲足藕臂皆是半现空中,一副贵妃醉酒和色春香地在苍洄眼前展开。
苍洄清了清干涸的嗓子,低声询问胭脂。
“姑娘可否放清菊一马?”
“哦?为什么呢?或者说是,凭什么呢?”胭脂停下饮酒,眯起凤眼打量着苍洄。
“在下本就是来救她的,若是姑娘不应,在下就只能硬闯了。”
胭脂很是诧异的样子,“是吗?胭脂并不认为贵客能进得去清泉居咧。”
“就算苍洄不能。”他老实地答道,“不过,姑娘应该知道苍楼的能耐,何况你们拦下的是苍楼楼主的亲妹妹。”
苍楼,是最近几年新崛起的一个秘密组织,他们只负责收集和贩卖情报,和先知阁并称“中原无双”,却从不涉足朝廷和江湖。行事颇为隐秘,所以这天下人只知道苍楼里的人均以“苍”字命名。
“那又如何?大盛人谁不知道,我们牡丹舫里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自愿从妓的。若不是清菊姑娘自愿签下了卖身契,红绡姑姑又岂会拦人?”
“那,那怎么办?”牡丹舫的厉害,他不是不知道。要不是胭脂平时不上闲杂人等进入这流桂小筑,他也不知能否平安脱身。
胭脂这回是真的睁开眼睛了,“办法嘛?也不是没有。”
见苍洄附耳过来,胭脂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贵客可以回去和楼主打个商量。”见苍洄松了口气,又道,“胭脂是无所谓了,就是不知道清菊姑娘还待不待得住啊。”
一咬牙,苍洄甩下一句话便向小筑外走去,“那就请姑娘先行救下清菊,苍洄自会向楼主禀明。”
见苍洄直回苍楼,胭脂心下暗讶,娇笑着询问他:“贵客不进胭脂房内坐坐?今年新酿的菊花娘味道还真是不错呢。”
苍洄身形明显一愣,自是没想到,刚刚还是温文娴雅的胭脂,一下子竟真是如外头传言说道:香媚娇娃。
“不必了。”
“哦,那胭脂就不远送了。”胭脂立起身来,一手怀抱酒盅,一手轻拍衣衫,优雅地启唇:
“苍狼族人这么快就待不住了?”
说罢,向房内走去。空余小筑外一脸惊讶的苍洄,筑外百米处掩木而立的黑衣劲装男子,和着房外栏边的一地酒香。
似菊是酒,小筑内暗香浮动。
满池青叶,偶摇荷枝。
胭脂破天荒地没卧细软方榻,由着醉歌搀扶步于清泉边。三步一停行往清泉居,闲赏池边花柳。
白纱于空中摇曳,晃出阵阵白影,倒像几个素衣女鬼前来索命。醉歌在居内查看一番,最后领着胭脂向后院行去。
远看去,就有几个约摸十四五岁的白衣少女在石桌边对弈。墙边柳下留有一名年纪稍大的青衣女子,傍柳而泣。她应该就是红绡姑姑口中的清菊了吧。向醉歌使了个眼色,醉歌得命领了其他少女先行回居。
听醉歌说过,清菊是因为一个男人签下契约的。那男人本是个纨绔子弟,偶遇清菊便妄将她明媒正娶。好不容易,获其芳心,却被她撞见自己在牡丹舫左拥右抱。清菊大闹牡丹舫,碍于情面,那男人在红牌秋华,醇月面前给了她一巴掌。伤心之余,清菊在牡丹舫船顶扬言,誓要成为牡丹榜上第一女。
想是那苍楼楼主以为妹妹小孩子脾气,过两天就算了。但没料到,清菊当场就同红绡姑姑签下了三年的契约,为青花城民饭后添了一件闲谈。那清菊也是个不耐心的主儿,刚学几天,就闹着要离开。可牡丹舫也非等闲之辈,哪能让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
但是这几天,清菊倒是没什么动静,却来了一群黑衣人.秘密关注着她,应是苍楼的人吧。
“清菊?苍楼楼主的妹妹?”胭脂肯定的询问着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美貌女子。那双似泣非泣的含烟目,自己好像在哪听说过。在哪儿呢?莫不是《木樨心法》?
看着面前这个优雅微笑着的青绸女子,清菊实在不能把她与外头传言香媚娇娃的“大盛三姝”之一,胭脂姑娘相连。直到她吐出了那莺莺细语和自己的半个身份时,清菊才意识到这个女子不是她惹得起的主儿。
望着胭脂的那双潭香凤目,清菊开口道,“我想离开。”
“嗯?”胭脂微愕,没想到这女子这么... ...直接。“姑娘可真天真啊,可是姑娘真的认为红绡姑姑很,愚昧?”
“那又如何?难道胭脂姑娘认为苍楼上下也是很,愚昧?”
“噢。”胭脂似是不感兴趣这个话题,从始至终,那双凤目都没有离开这棋盘半分。
过晌,胭脂才开口,“小姑娘,你可知道,那苍楼派来的人被分成几批送往归魂山了?”
归魂山?
那个才建起不久的乱葬岗。
据说,那山上常年被迷雾笼罩,因鲜少有人上山,而被修建成了乱葬岗。
她的意思是,苍楼派出的人无一活口?这牡丹舫到底是什么地方?背后竟有如此惊世骇人的力量。
见清菊无语,胭脂再道,“那,姑娘知道牡丹舫处置不从者的规矩吗?红绡姑姑的人应该跟你说过吧。”
舫内不从者,轻则找几个彪装大汗开开荤,重则灌上一包“西棠春”,再扔在九大胡同口,后来的事也就不言而喻了。这轻的苦头,有不少人吃过,而这重的... ...只有一个人尝过。那便是沁霜,原先九大胡同里最红的姑娘。
据说,红绡姑姑的前任,红紬,在沁霜受辱后卖给了九大胡同里最下等的勾栏,醉红楼。
据说,那沁霜原先虽也是穿金戴银,珠光宝气。但是,她每天都会去伺候一大批的市井小民。
据说,就在半年前,沁霜因□□过甚染上花柳病。病死在自己的古木雕花大床上,她刚送走了城门口杀猪的小李。
虽不知这流言是真是假,但被人灌下“西棠春”,又扔在青花城里最乱的九大胡同口,那遭遇也未必比那些个流言好多少。
清菊有些惧了。惧了眼前这个美貌的女子,惧了她说的规矩,惧了牡丹舫狠绝毒辣的手段,和它背后隐藏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