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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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赭杉军一大早便皱着眉头一脸阴沈。幸好大部分人没注意。
尹秋君看了他半天之后,得出“此人吃错药了”的结论,没理他。于是,这种表情和哗啦啦的翻资料声,大约持续到八点五十分。
苍步入了办公室的第一时间。赭杉军马上抬头,出门,跟了过来。
“……我遇到怪事了。”
他闷闷的说。
苍诧异地看着他。
赭杉军从苍的身边走过去,拉了苍一把:
“进去说。”
苍顺着力道被他拉进屋,在自己座位坐下,赭杉军则拉了把椅子坐在对面,低着头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玩起深沈。直到苍把0.5mm的眼睛咪到只剩下0.2mm,首先要求谈话的赭杉军还在沈默。
尹秋君试探着探了探头。
苍看到他,点头示意,于是他也进了屋。
“你到底怎么了臭着脸?”
尹秋君拍了把赭杉军。
而后者被这一拍,终于抬起了头,看了看是他,又转回头看向苍.
最后,他一边回忆着,一边说出了异常的原因。
今天大约四点,熟睡中的赭杉军被一通电话吵醒,两个人都还不太清醒,墨尘音离电话比较近,所以首先爬起来看电话,但是过了很久,电话还在响。
感觉到奇怪的赭杉军随后起来,发现墨尘音盯着电话没有接,过去一看,才发现问题——屏幕上没有电话号码的显示。
铃声还是顽强地一下一下在空旷的屋子里回响,超出了默认的接听等待时间。赭杉军心一横,一把抓起听筒。结果,像是报复他们不接电话似的,电话那边只有干扰声。
当他以为是故障,要把听筒挂回去时,那边突然有了声音,那声音像用变声器变过,电锯似的,居然还用了小女生撒娇般的语气,没头没脑地说
“三选一,第二题,听好题目哦~伏婴,朱武,弃天。时间到,答案。”……
于是从那以后,两个人睡意全无,早上一起皱着眉头上班去了。
——这就是他异常的原因。
“怎么听着像伺候皇上翻牌子似的?赭杉你艳福不浅嘛~”
尹秋君拍着赭杉军,笑得不怀好意。
赭杉军低声斥道:“别乱说!”可那张娃娃脸涨的通红,毫无威严,反而可爱。
尹秋君本来还想再调侃两句,突然瞥见苍有点不对劲。
他用手撑着下巴,食指关节放在下唇上,这是他思考的招牌表情。可那脸色有些发青,眉头越皱越紧,支着下巴的手也握得发白。
尹秋君心里奇怪,拉了赭杉军一把,两人一起研究起他的表情来。
而正在尹秋君准备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的时候,苍突然抬起头,吓得尹秋君自动退后一步,差点踩到赭杉军的脚。
“你干嘛!”尹秋君站稳了身子,有点生气地抱怨。
苍却没听见似的,盯了赭杉军满脸严肃问:“你选了谁?”
赭杉军也吓了一跳,稍微顿了顿,才回答说:“我选朱武——只有他比较正常。”
“嗯……”
得到答案的苍就这么一个音节,便再次陷入了沈默。
赭杉军等了又等,可是苍似乎不想再说什么,只好主动问:“答错了吗?”
苍似乎刚刚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回话,抬起头来,笑了笑,回句:“没错…没问题了…”然后又低下头。
那表情,还有苍白的脸,一点不像没问题。可是,他不想说的时候,这里没有人能明白他的想法。
又观察了一阵,尹秋君觉得大概不会问出结果,便识相地拉着赭杉走了出去。
一段时间之后,翠山行发现,那个“处女之血”不过是接纳生人的交换条件,西蒙没有刻意难为他。
西蒙对于异度是否出手,怎样出手,翠山行不知道。他知道自己于西蒙,只是苍和龙宿送来的人质,确保计划的实施的物品而已。如果西蒙问了,他随时有计划在心,西蒙不问,他便不该管。
他在岛上过的很安静。也渐渐认识了些人。他知道了,最初的那两个金发青年,第一个名叫维特,是西蒙的管家。而他醒来后见到的,听维特说,是叫做红寅。
这几天里,翠山行走遍了全岛。
红寅远远跟着他,但他不在乎,反正他没被禁足。
此刻,翠山行独自在宴会一角,端了杯饮料,看着众人簇拥的西蒙,想自己的事情。
至今的生活,似乎都是很简单的。
大学毕业时,被苍拉进小小的唱片公司,天波唱片公司倒闭,便和一个大唱片公司签了几年的合同,直到实业集团成立。
后来他做了秘书,再后来,因为紫荆衣离开,他考了资格,成了公司高级管理,一直到现在。
此时,他突然发现,并没想好离开天波实业以后该去干什么。
当然。混□□并不是个好选择。因为他希望每天下班后能在家享用合口的饭菜,和家人聊聊天,平淡生活,而不是应付无休止的晚宴。
比如现在,这里早就过了午夜,却还是灯火通明。
岛上的生活就像古罗马,奢华,毫无头绪。每晚是例行的宴会时间,白天反而人烟稀少。
一身黑衣的西蒙在灯光与晶彩的映衬下像个帝王。翠山行对他最大的印象,似乎就是身着红黑两色的礼服,举着酒杯,优雅而神秘的样子。优质的红葡萄酒在杯中晶莹剔透,而西蒙饮酒的样子,仿佛饮下鲜血一样,带着危险的诱惑。
翠山行看着,下意识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每看到葡萄酒,表情就会不易察觉地僵硬。虽然长得蛮成熟,却爱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举着罐装啤酒猛灌。而且也只有灌啤酒时,才透出鲜少表露的憨直。
说不清是怀念,遗憾,或者释然。
“他很迷人,”一个声音打断了翠山行的思绪:“非常迷人,对吧?”
循着声音转过头,翠山行看到的是红寅年轻的面孔——几绺红发从金色基调中跳出来,有种张狂的美感。
他第一次到听红寅的声音。称不上难听,不过不太舒服。
“我们叫他阇皇。他总是中心。”
红寅斜睨着翠山行,眼里有种危险的意味。看得翠山行手一抖,酒撒了出来。
金发青年满意地笑,托住了翠山行的手。
忽然,他凑近翠山行耳边,低声说了句:
“小心。”
翠山行抽气,下意识退了两步。红寅却已经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仿佛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过。
耳边留着红寅喷气的热度,像中了毒般嗡嗡作响——蜥蜴……对,蜥蜴,那感觉,就像蹲在角落的蜥蜴突然吐出信子一般……
令人不太舒服的声音继续着:
“阇皇有过两个妻子。但他娶她们只为继承人,他还另有复数的爱人。”
翠山行看到,红寅不避讳地盯着西蒙,目光满溢着赤裸裸的占有。这让他顿觉有些头疼。
对于□□的管理方式翠山行不懂,但不傻的人都知道,了解越多离开机会越小。下意识看了一眼西蒙——他好像已经注意到此处。
“偶尔看爱人争宠,也是不错的享受。”
红寅放大了音量,勾起笑。在他目光所及之处,西蒙已经走过来了。
“对不起,我的部下好像打扰您了。”
西蒙礼貌地对翠山行致意。很有贵族气息,让人不认为他适合道歉,又不觉得他趾高气昂。
很奇妙的感觉。
红寅则笑得张扬,像是种挑战。
不过西蒙并没有在乎红寅的表情,他只是招招手,一直站在旁边的维特便走过来,在红寅耳边说了什么,红寅便离开了。
西蒙却没走。他盯着翠山行,用一种审视的目光。
翠山行知道自己很紧张,但他努力让自己坦然。他直觉,西蒙要说的,是关于异度的事情。
果然,西蒙开口,不过,问题看似风马牛不相及:
“利益,情意,信义,如果是苍,会选哪个?”
翠山行想了想,回答:
“信义。”
“为什么?”
西蒙眯起眼睛问。
翠山行摇摇头:
“我了解他。”
西蒙笑了:
“他不是个重情义的人吗?”
“他看重朋友。”翠山行说。
“这么说,你不是他朋友?”
翠山行诧异地抬了抬头,看到西蒙笑得意义不明。便沈了脸,一字一句地回答:
“我是计划的一部分,与是不是朋友无关。”
西蒙挑着眉,看他琥珀般的眼睛。翠山行不示弱地看着。
对视了很久,西蒙才举起了杯:
“能和我对视的人不少,不过,为了别人的,不多。看来你有作为交换条件的觉悟。”
说着,他做了个庆贺的姿势:
“我将对你们选定的对象采取动作。必要时,需要你配合。”
翠山行眼里有疑惑,但仍举起酒杯,与西蒙一同饮下。
西蒙招了招手,维特走到近前。
“联系异度,说我同意他们参加展会。”
维特应了声离开。
西蒙再次眯起眼,看着翠山行,深沈的目光比平时还难以捉摸。
他就这样直直盯着,眼睛眨都不眨。像是要吸进什么。
翠山行这时再无意逞强——西蒙这样的盯法让他难受,但是,正欲出声询问原因之时,西蒙却突然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
在翠山行诧异的目光中,西蒙贴近了他的耳朵,轻声说:
“地位取决于力量。你,别令我失望。”
这句话,让翠山行隐隐生出不安的预感。
苍今天几乎什么都没做。只是不断翻着资料,只看不收,把桌子弄得混乱不堪。
尹秋君走进屋子,一脸鄙视地看了他一阵子之后,招手把犹豫了半天的碧霞君叫过来。后者只用了不到两分钟,便把苍摊了一桌子的资料收拾到位。
尹秋君看了,颇不满:
“这么能干给你当秘书?老天瞎了。”
他站到苍的办公桌前,明明背后就是椅子却偏不坐。这也算是他很久以来的习惯。
据说是因为,站着,就可以居高临下的看人。
他还说,苍这个人,必须得居高临下的看,才对得起眼睛。
“原来我的俯角这么有魅力。”心情好的时候,苍曾经这样解释。
但那时尹秋君听了这话心情很不好,于是用文件夹扇着风,解释道:
“别误会,主要是你正面太欠扁。”
那时候天波实业还不存在,大家共同工作的地方叫做天波唱片公司,小到录音棚都要去外面租。而作为老板的苍也还需要兼职乐手。尹秋君从那时一直到天波实业前期,都一直是公司的管理,也是后来的天波实业上市时,第一位董事会秘书。
那时候,翠山行也是乐手,后来公司倒闭,他去了笑蓬莱唱片公司工作,再后来,回天波实业做董事长秘书,再后来,尹秋君走了,翠山行年内通过考试,接任董事会秘书,苍自己兼任CFO,公司才能顺利上市…
这些都是很久远的回忆了。
现在的苍一点也没有自嘲或者逗趣的心思,他好像是看着尹秋君,却连尹秋君递来资料都没反应。
终于————
“嘭”一声,尹秋君把文件夹拍在桌上,一只手撑着台面冲苍喊:
“你睡了还是傻了?”
被这一声叫回魂的苍看着尹秋君,挂上一贯的微笑,尽量和颜悦色地问:
“什么?”
“伏婴师,走了。”
尹秋君把手叉在胸前,斜着眼向下看苍。
苍收了笑,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伏婴师,今天下午回意大利了。刚才的消息。”
看苍一脸严肃,尹秋君不适应地别过头,再次说明。
苍半天没动静。
尹秋君觉得奇怪起来,转过脸看,发现苍用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支在下巴上出神。
而且,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于是不由自主问:“怎么了你?”
苍没有回答,却反问:
“利益,情意,信义,你会选择哪个?”
“情意。”
尹秋君没有片刻犹豫,然后鄙夷地看苍,冷哼一声说:
“这还用选吗?”
苍眉头紧锁,许久无言。
过了一阵,他拿起电话,拨出了一串号码。
晚上,苍来到约定的地点时,玉蝉宫看上去已经等了会儿。于是苍脱下大衣交侍者,在玉蝉宫对面坐下。
“抱歉,来晚了。”
他的语气很真诚,和以往一样。
玉蝉宫挑眉笑了:
“不必道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伏婴是接到弃天的电话,临时订了机票赶回去的。更多的情报,有个人说他知道,但是现在不方便和你见面。”
“这个人说了什么吗?”苍也不客套,直接问。
玉蝉宫点点头:“有,他说,恭喜你和你的部署通过考验。但是具体内容他没有对我说。他还说,合适的时候,他会直接见你。”
苍听着,不时点点头。最后,抬起头来看玉蝉宫:
“真是好消息,我该怎么感谢你?”
玉蝉宫故意眯起眼做思考状,拿起酒杯举着,也不喝,眼神有些慵懒:
“……我的生日PARTY。肯赏光吗?”
“荣幸之至。”苍说。
不过玉蝉宫并没有错过他表情不自然的一瞬。她笑了,问:
“好像有些为难?”
苍愣了愣,摇头:
“怎么说,对这种场合有点……”
——无论如何,不可能坦白说,是因为不喜欢绝对会出现的葡萄酒。
玉蝉宫不解,似乎很诧异,声音也高了些,表达着她这样的情绪:
“我一直认为,这种场合,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适合是客观,如果我说,我只希望能在家享用合口的饭菜,和家人聊天,不知玉小姐信不信。”
“……如果我说,我的兴趣之一是烹饪,不知苍先生信不信。”
问题被丢了回来,苍想了想,摇头:“想象不到。”
玉蝉宫微笑,举杯致意:“下次可以试试,到我家。”
苍心里暗暗叹气,认命地举杯:“我满怀期待。”
他其实非常后悔,为什么没和侍者说明,不要上葡萄酒。
夜间的岛上气温低,空气又潮湿,实在算不上舒适。维特正好有事,不能送他。翠山行从宴会大厅出来以后,便直奔自己的住处。
而事与愿违的是,他迷路了。
整个岛上所有的路都被绿色植物包围,对高大的西方人而言,这样刚好,但是对他而言,这个高度刚好完全挡住视线。
所以等到他明白迷路的时候,早已经偏到不知什么地方了。
四顾一番,他稍稍松了口气——好在宴会大厅的位置是灯火通明,很有标志性。
想着赶快去那边求救,翠山行横下心,拨开那些修剪整齐的植物,决定从中间穿过去。
可是,没过多久,一堵墙横在了他的面前。
叹气,左看,右看,在心里祈祷了一番,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沿着墙快步向右走去。
结果证明,他还是选错了。
拨开最后一丛植物,他发现,自己不仅是满身夜露,还跑到了一截荒凉到灯都看不到的路上。
而更为严重的打击是,刚想原路返回,突然发现视线变得模糊。手冰冷起来。
应该是第二次的毒瘾发作。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说的就是这个状况——唯一庆幸的就是,“处女之血”不会有什么万蚁噬心之类恐怖感受。不过,即使只是手脚不能动,呈假死状态倒在荒道上,也一点都不值得高兴。
希望着能被人发现。翠山行支撑着走了几步,把自己挪到路中间。
身体越来越软,似乎是到了极限,于是,他就这样失去了意识,在空旷的甬路上。
拜“处女之血”的效应所赐,虽然行动困难,翠山行此刻的感觉是异常敏锐的。热气顺着冰冷的皮肤向身体渗透,让它们一点点回复了活力。因此,他清楚地听到了人语声。
声音不大,好像在脚下,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另外一个是没听过的,激昂的,清亮的男声。听不懂他们说着什么,因为他不会过意大利语。
翠山行慢慢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希望能确定位置。
然而很快失望了。这个空旷的屋子他并不熟悉。整个房间没有灯,月光从一扇小窗斜照进屋,应该是白色的窗帘、床褥、家具都被月光染蓝。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已经可以控制,但力气仍然贫乏。
根据经验,这情况至少要持续两个小时以上,此前他将不能站立行走。
陌生声音发出一声斥骂,或者说,像斥骂的声音。但是戛然而止。翠山行勉强撑起身子,往上挪了挪,靠在床上,这个动作让他出了一头的冷汗。
喘了一会儿,他定下心。这才发现,脚下有一扇落地的大窗,在窗的另一侧,窗帘半掩。显然,他现在正在一间卧室的套间里。
窗那边也没有灯,月光从斜里照进来,撒在毫无防备的屋子。让屋里白色的,不时闪动的光显得刺目,那并不是光源,而是一个人。
跃动的光是淡金的长发,流动的光是赤裸的躯体。同样的白,却未如帷帐般显出蓝色,而是更加白的刺目,承接着黑色的影。
那具躯体是柔韧的,看不清脸。躯体后仰,弯出漂亮的弧度。头高高仰起,相应的,脖颈被拉长,似乎在诱人吻上去。
正这样想的时候,如他所感,一道黑影便覆上去。
他听到一声低吟。那具白色的肢体伸出手,抱住了黑色的影。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说了什么。
翠山行突然愣住——黑色长发,熟悉的声音……
他猛然想起,那道影,是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