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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缘知 ...

  •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到得傍晚时分,九斤二忙着生火做饭,宝儿熟练地帮着洗菜淘米,惊得九斤二赶紧抢过宝儿手中物件,一个劲让宝儿堂中休息。宝儿笑着佯嗔道:“这几年我操持酒馆,你以为还是弱不禁风的大小姐吗?”九斤二惊讶地看着宝儿备菜,想着当年宝儿千金大小姐的生活,一时间又是感慨又有些心酸,好似有点明白玉麟三年来提及宝儿,总似有点难过的神情了。
      却听得门外传来顾井的大喊声:“九斤二,下午你急匆匆跑了,也不来牙行找我,害我等了你半天!”九斤二扯着喉咙粗声粗气叫顾井赶紧滚来帮忙,宝儿见她两公婆斗嘴,不禁莞尔。
      顾井进得厨房见到宝儿居然在此,大吃一惊,欢喜着埋怨九斤二也不早告诉他一声,不然就早点准备些鲍参翅肚了。九斤二白他一眼,骂道:“平时不见得你对我这么好,没说买点给我吃。”顾井嘟嘟囔囔嘀咕着,九斤二一叉腰就准备要顾井好看。宝儿虽知他二人吵闹惯了,却怕因自己失和,赶紧打个圆场。九斤二也不是真的与顾井置气,哼一声不理他。

      宝儿对他俩这对欢喜冤家知之甚深,摇摇头不再理他俩耍花腔,自己准备菜品。可顾井却说什么都不让她做这些粗重事,九斤二见顾井回来,本也不愿宝儿这样操劳,大声吵着顾井还不快点添水生火,一边接过了宝儿手上生菜。宝儿知他二人好意,不好再客气,只好老老实实等着他俩忙前忙后。
      吃饭时听着两人家长理短,不由得暗生羡慕,能与自己所爱之人共度一生,咸鱼白菜都觉好味。知道顾井这几年在牙行做事,随口问起,却惹得九斤二一顿抱怨。
      宝儿方知原来几年来酒馆所听消息,不过只是表面文章而已。这些年来牙行都是玉麟暗暗帮忙打理,又顾及余忠正颜面,不时处理遗漏。余忠正虽说终于有所担当,终究本性难移,只靠着小聪明吹牛好事,不愿静心读书增加底蕴。要知牙商鉴赏物品种类繁多,岂可只凭小聪明历久不衰,何况嘉庆帝亲笔御封的“天下第一牙”。宝儿深知玉麟从小舍弃了多少孩童玩耍时间,时时都将精力花费在读书辩物上,自己少时任性,哪怕玉麟被迫跟着自己逛街游玩,无时无刻都想着每物特点,即便以其天资,都下了十余年苦功,否则怎能长年维持“天下第一牙”威名。
      九斤二越说越有气,埋怨道:“这些年大家都只知道余老板,不是小姐事事帮手打点,真以为辩物论价那么简单吗?又要操心牙行,又要打点家里上上下下,还要照顾姑爷的感受。”忍不住看着顾井气道:“也只有你那个脸皮又厚自视又高的阿正,才真以为这几年是靠自己把牙行打点得妥妥帖帖。”
      顾井气虚地小声道:“阿正他在外打点应酬,也很辛苦的。”九斤二怒道:“他真以为陪着那些达官贵人喝个花酒人家就卖牙行面子?不是皇上看在小姐帮了他大忙份上,特地嘱咐知府大人多多照顾,再加上这些年尽心尽力完成吩咐下来的差事,你真以为是信任余忠正吗?”顾井知道九斤二所言不虚,可和余忠正几十年兄弟,只有嘟嘟囔囔无力辩驳道:“阿正每次去应酬,都很规矩的,我可以作证。”
      九斤二哼哼两声,气道:“小姐日日劳心劳力,他还敢对不住小姐,我九斤二先就得不客气。你是敢跟着他胡混,你看我怎么教训你。”顾井赶紧摆手点头,斩钉截铁说道:“在我心中,只有你是最好,绝对不敢看别的女子。”九斤二难得脸红害羞起来,笑骂道:“闭嘴,宝儿姑娘还在,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宝儿笑着看她两公婆斗嘴,心中不由暗叹,自己讥讽玉麟相夫教子之时,却不知她竟如此辛苦。满身才华既不能显露过盛又得暗中帮衬,还得操心自己,她如何承担得起这么多的责任?总是为别人着想,做玉麟她得隐藏,做林玉她还得伪装,那何时才能放松做自己呢?或许只有九斤二才能体谅一点她心中的苦。
      脑中浮现出林玉长身玉立,与李纯丰比试时光彩溢人、辩才无双的身影。如果当初没有那场公堂辩论?今日的玉麟会否没这么辛苦?
      情知往事已逝,一切终成定局,霎时间,竟觉不如就此离去,不想再让玉麟多添烦恼。
      失神片刻,却听得顾井抱怨九斤二跟着玉麟外出三个多月,自己一个人睡不好吃不香。九斤二被顾井又挑起了火头,生气回道:“那不还是拜你好兄弟所赐,小姐临行前千叮万嘱一定按她所言,必须在公开拍卖上方可拿出此物,不可让人提前做防备。姑爷却好大喜功,知道有买家就以为是幕后之人,提前与买家联系,泄露了风声。不是我飞鸽传书,小姐日夜兼程赶回来,此事,哼,此事……”仿似这事事关重大,九斤二不便再说,只道累得玉麟奔波了数月,还病了这么些天。
      顾井自知余忠正性子,当日见得玉麟赶回时脸色凝重,不敢再多言,岔开话题说道:“嫂子身体倒是一直不好,自从三年前齐御医叫她在能仁寺修佛养身,每隔几月都要去待些时日,你说是不是当年怀了孩子落下的病根呀?”
      宝儿突然听闻,心中似有所悟,赶紧追问道:“三年前玉麟诞下麟儿,你有否见到?”顾井茫然看着宝儿:“她生孩子我怎么能见?何况当时她在能仁寺附近养胎,只有九斤二和阿正……哎哟!”捂着小腿生气看着九斤二,不解问道:“你踢我干什么?”
      九斤二怒视顾井一眼,转头笑道:“宝儿姑娘,别理他,一天糊里糊涂,老是记不清楚事情。”顾井不满辩解道:“我又没说错,明明当时……哎哟!”小腿又被踢了一脚,九斤二咬牙切齿看着他笑道:“小姐说过,食不言寝不语,赶紧吃饭!”顾井大感委屈,却不敢再言,气呼呼地吃着白饭。
      宝儿欲待细问,顾井虽对宝儿一向不作隐瞒,此时被九斤二连踢两次,虽不明其意,却不敢开口,只拼命送菜吃饭。宝儿虽觉仿似抓住一点线头,仍满腹疑惑,知九斤二待己甚诚,此事隐瞒自己,必与玉麟有关。
      九斤二打扫过客房,似怕宝儿再行追问,只言宝儿旅途疲惫,早点安歇,自己明日一早就会去请小姐。
      待得独处一室,思及玉麟苦楚,忍不住落泪,虽有刹那就欲如此离去,却满腹疑问,左思右想,终归舍不得。
      第二日天色微明宝儿即已梳洗完毕,待得九斤二与顾井起身准备早点,却见宝儿早已备置完毕。顾井用过早点就欲返牙行,宝儿嘱托无需让旁人知晓自己回来。顾井本想问询原因,却被九斤二一瞪,只叫他别说就行了,特别是他的好兄弟。推推攘攘叫着顾井快走,回头冲着宝儿一点头,做了一个放心的神情。
      宝儿从巳时等到申时,只觉忐忑难安,不知九斤二到底与玉麟商谈如何。
      望穿秋水之际终见得玉麟独自一人远远走来,等不及玉麟走近便开心地飞奔过去。只见玉麟一袭白衫弱不胜衣,轻施粉黛却难掩病容,对着自己扬唇一笑,宠溺说道:“宝儿,你瘦了。”
      宝儿相思数月,思念成疾,幻想过无数次重逢场景,患得患失间心中矛盾重重。现听得玉麟声音,见她大病初愈却只是担心着自己,忘了所有疑问,怔怔拉过玉麟右手,自然抱住,只觉比起数月前仿佛消瘦了许多,带着哭腔说道:“你怎么就不知照顾好自己?”
      玉麟下意识保持距离,以避人言,唇甫一动:“宝儿,男女有……”忽地想起自己现在身着女装,嘴角微扬把后半截话吞了下去。宝儿扑哧一笑,把胳膊抱得更紧,仰着头调皮说道:“你现在打扮得比我还漂亮,还要守礼吗?玉麟,你着男装温润如玉,着女装却也自有一股英姿飒爽的味道,好似绿竹一般清洁高雅。”
      听得宝儿夸奖,玉麟脸色一红,心想如今既着女钗裙,也不惧旁人见到惹口舌之非,倒不必拘泥。看着宝儿抱着自己胳膊喜不自胜的模样,数月来的烦恼都忘在脑后,侧头无奈笑道:“我不是说过会耽误些时候,你又任性了。即便要回广州,也该叫贵生陪同你一起上路呀,万一有个闪失叫我如何是好。”
      宝儿闻得玉麟责备,数月来的委屈、恐惧、忧思再也抑制不住,泪如雨下,紧紧抱着玉麟胳膊抽噎道:“我以为你将我气话当真,再也不要我了。”
      玉麟见宝儿委屈难忍,心里一恸,轻轻抚上宝儿消瘦的脸颊,为其拭去泪水。却不言语,低头沉思,不知想些什么。
      宝儿见玉麟不语,以为所虑成真,抓住玉麟为其擦拭泪水的左手,急急问道:“玉麟,你真的决定不见我了?”玉麟闻言展颜一笑,轻拍其肩头以宽其心,柔声道:“我只是在思量你所指何句?你说过太多气话,我一时不知你说的是哪一句了。”
      宝儿为之气结,没料到此人认真劲竟用在此处,不知该气该恼。玉麟紧握宝儿双手,低头看着宝儿眼睛,坚定说道:“我应承过你,便不会食言,岂会留你一人孤苦伶仃?我的心意已在信中写明,回去之后,你一阅便知。”宝儿好奇追问,玉麟脸色通红,却说什么也不肯言明,只叫她回去查看信件。宝儿知其性子,也不再追问,好歹忧虑几月,总算放下心头大石,轻轻靠在玉麟肩头,终觉安心。
      且说九斤二虽得玉麟告知宝儿只是担心于她,有些话待自己解释清楚。但终究不放心,悄悄尾随玉麟而归。躲在树后远远见得二人又哭又笑,形态亲密,明知无所谓男女之防,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异样。待见得玉麟为宝儿拭去泪水,耳边突然响起顾井声音:“咦,嫂子和宝儿姑娘什么时候和好的?”
      九斤二大惊失色,一把捂住顾井嘴巴,附其耳边悄言狠声说道:“未到放工时间,你怎么跑回来了?”顾井拉开九斤二的手,悄悄说:“今日无事,阿正叫我早点回来,你看,我还买了你最爱吃的烧鹅,今晚可以吃顿好的了。”却见得宝儿轻轻靠于玉麟肩膀,九斤二眉头紧锁,苦苦思索玉麟数月来欲言又止的神情,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妥。
      顾井一碰九斤二胳膊,悄声说道:“她们怎么好得就像亲姐妹一样?宝儿姑娘不生嫂子气了?”九斤二心里一烦,低呼“闭嘴”。想到顾井所说就似亲姐妹一般,暗讨两人自小一块长大,就如自己和小姐一样。如能解开心结,做对姐妹倒也挺好,为两人开心,但内心深处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宝儿问及玉麟数月来情况,玉麟只说此事比较棘手,才耽误了行程,风轻云淡说九斤二小题大做,回来有些疲乏才沾染了风寒。宝儿知其只是不愿自己担心,拉着玉麟双手正色道:“玉麟,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玉麟诧异扬眉,见宝儿脸色郑重,认真思索片刻方回道:“如我能力所及,一定尽力为你完成。”宝儿微微叹口气,看着玉麟眼睛说道:“我要你日后在我面前,只需要放松做你自己,不要自己一个人撑得那么辛苦。”
      玉麟微微一怔,不知何时,宝儿居然已知她如此之深,心中竟涌起无限喜悦之情,盯着宝儿双目良久不语,眼中尽诉衷肠。只觉虽不言语,此刻却似心意相通,胸中柔情无限。半晌,才嘴角带笑应承道:“好,我尽量。”
      宝儿瘪瘪小嘴,摇着她手撒娇般说道:“不准尽量,你答应了我就不准食言。”看着玉麟嘴角挂着无奈笑容,宠溺回道“好”,只觉此生再无憾矣,轻轻说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玉麟,只要我知你所思,即便只是鸿雁传书,此世我亦再无所求。”
      玉麟早知其心意,亲耳听到更觉感动,轻叹道:“宝儿,此生我有太多割舍不下的责任,力求不愧欠任何人,唯独负你良多。”宝儿轻轻摇摇头,紧了紧握着玉麟的双手,低声说道:“我都明白。”
      宝儿既明玉麟心意,也不再苦恼,展颜一笑,旧话重提笑道:“那以后你来看我,是想我如何称呼你呢?”玉麟看着宝儿已做妇人打扮,笑着摇摇头:“你的‘未婚夫’都已经被枣子噎死了,叫我玉麟就不怕吓着别人吗?”宝儿调皮对着玉麟作个万福,笑道:“兄长……”声音却娇媚异常,不似往日呼唤林玉姿态。
      玉麟对她毫无办法,侧头抿唇无奈笑笑,主动拉过宝儿小手。两人既解心结,如何称呼早已毫不在意。宝儿不再调笑,郑重说道:“明日一早我即会回去,离开了好几日,贵生他们也不知忙成什么样了。你好好调养身子,不准急着来看我。”想到什么,莞尔一笑,轻声说:“我会仔细读你写的书信。”
      玉麟知她担心自己旅途劳顿、来回颠簸,许多话不必多言,已然明了,柔声道:“你回去也不可太过劳累,如太辛苦,再多请个人。”笑言道:“愚兄替妹子付点工钱,也是理所应当的。下次我带九斤二来尝尝你酿的梅子酒,我说入口醇香甘甜,她还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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