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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俯仰无愧 ...

  •   君无须问此,只问己心。
      问心无愧,即阴律所谓善。

      玉麟回身见宝儿愣愣望着自己,叹口气轻拥其入怀,拇指轻抚眼眉怜惜道:“眼睛都哭肿了,岳父看见得多心疼。”宝儿将小脸轻轻贴在玉麟手里,秀眉微颦忧思难去:“玉麟,我感觉没错,这些时日,顾伯伯确实是感受到了我们真心以待。可是,依然弥补不了他心中的怨恨。玉麟,我该怎么办,是我任性才害得爹……”“宝儿,别瞎想,不要怨责自己。你本意没错,只是他恨了几十年,执念太深,若要放下只怕心有不甘。”玉麟心疼打断宝儿自责,柔声劝慰。
      但宝儿想到钱方孔因自己错判昏厥,不由涕泪涟涟。玉麟心疼难耐,轻轻拭去宝儿眼角泪水,自责道:“是我大意了,收到这么多次人偶,只看乃普通木料,竟没仔细检查,未曾考虑到除了刺激岳父,还有其他可能,是我太疏忽了!”
      宝儿以为玉麟安慰自己揽责,抬眼见他满眼歉疚,忽地想起混乱时玉麟收集木屑、粉末的奇怪举动,诧异问道:“白日你是发现什么了吗?”玉麟点头沉吟道:“岳父砸碎的木偶里混杂着一些不知名粉末,我本就一直疑心岳父精神不振不只是心病问题,已打算偷取木偶让许大夫帮我查证一下,未料迟了一步。我早就应该想到,顾伯伯一向心思慎密,不信鬼神,怨恨难消,怎会只是采用这等无知妇孺方式,又怎会只是让岳父疑神疑鬼就罢休。”
      见宝儿满脸忧色,不愿再多添她烦忧,咽下自己另一层担心,只耐心哄着她歇息,以免岳父醒来时她却精神不振。宝儿心里愁绪万千,但一时不得其法,勉强应了,也就除了外衣就着枕头闭目假寐而已。玉麟明白宝儿心中矛盾纠结,见她秀眉紧锁辗转反侧,情知劝也无益,为方便行事只脱去外衣不解束胸布条,将宝儿紧紧拥入怀里。两人明知症结所在,亦清楚前尘往事但却预料不到未来,一时间,竟觉前路茫茫,不知是否应该只为自己而活?
      次日天色微明宝儿已迫不及待守在钱方孔身边,但钱方孔一直昏睡不醒。玉麟低声叮嘱了宝儿两句,带着九斤二径直寻从小给自己看病的许大夫而去。近两个时辰,许大夫背着药箱脸色凝重随玉麟匆匆而回,与宝儿略一欠身示意,便着急翻开钱方孔眼皮察看,探脉后望着玉麟微微点头。
      宝儿紧张拉住玉麟,心慌询问。许大夫取出银针叹道:“清晨见到玉麟带来粉末已知不妥,果如内子所料,此木料里混了‘朝颜’,难怪钱老爷神智混乱,躁狂难眠。”玉麟见宝儿满目不解害怕,低声解释道:“此乃南洋一种□□物,味极淡,研磨后渗入木料更难察觉,中土不产此物,却连我也未能分辨。若非许伯母少时曾于南洋游历见过此物,普通大夫恐均会错判,配制药材故而耽误了这些时候。”
      许大夫在灯火上过了银针,让玉麟唤来小厮将钱方孔扶正,缓缓施针,自天柱、风府入阳白,最后施针百会穴。宝儿眼见钱方孔依旧如故,焦急起来方待询问,玉麟紧紧握住宝儿小手柔声道:“且待片刻。”一盏茶功夫,钱方孔眼皮微动,终从昏睡中醒来,眼珠无神转动,望见宝儿泪眼朦胧看着自己,嘴皮微动却未能出声。
      宝儿情知父亲方才醒转,尚未恢复,抢上前握住钱方孔双手连连宽慰:“爹,我没事。有我和玉麟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陪着你。”玉麟沉稳声音响起:“岳父,钱庄无需忧心,新币铸造我日日守着,绝无差错。我会好好护着宝儿,绝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钱方孔目光越过宝儿,望着玉麟坚毅目光,微微点头,安心不少。
      许大夫取下银针,让小厮扶着钱方孔躺下,交代了药方熬制。待屋内再无外人方才轻声言道:“昨天方大夫所诊亦非错断,钱老爷心事郁结才使药物乘虚而入,乱了心智。我开的药方只能解药物之毒,但心病却只能靠你自己化解,若是凝结于心,或成大患。”钱方孔神情一震,闭目假寐,黯然不语。许大夫叹口气,向玉麟微微摇头示意,只叮嘱别再让病人诸事繁忙,病去若抽丝,需卧床静养。
      宝儿低声谢过,恭送许大夫出门。刚送至门口,正与许大夫道谢,却听得他忽地轻咦一声,拉过自己左手搭脉。宝儿知道许大夫与江家世交,看着玉麟长大,乃是稳重长辈,不会无故失态,不解望向玉麟。玉麟眼神朝屋内微微示意,看着自己的目光竟有些担忧和紧张。许大夫皱眉与玉麟交换个眼色,玉麟呼唤小厮交待了几句,向钱方孔告声退以宽其心,带过了房门。
      玉麟带着许大夫去到卧房,宝儿不禁迷惑不解。再无外人玉麟方才沉声问询,许大夫轻声解释道:“适才我观宝儿脸色隐有暗红,脉象急促,气为血帅,血为气母,气血涌动频密。平时倒也无妨,但若是寻常少年夫妻,助阳伤阴血气旺盛,恐难孕育,严重者甚有滑胎之祸,乃至出血不止。”
      宝儿一时呆住了,不知作何反应,愣愣望住玉麟。玉麟以为宝儿紧张,紧了紧握住她的手掌,担忧问道:“这是何故引起?有法可治吧?宝儿若是有事,我……”许大夫奇怪看了看玉麟,轻声笑起来,玉麟愕然间听到许大夫宽慰道:“我不是说寻常少年夫妻嘛,宝儿无妊娠之事,对于身子倒无大碍。不过你俩年纪尙幼,又不似得一般子弟,朱门绣户时有为争恩宠用些寸香、青木香、零陵香等物,你们只是喜爱其香味,待我看看配料若是没有其他影响,但用无妨。”
      玉麟不待宝儿开口,着急请许大夫查看宝儿平日使用的胭脂水粉,配饰香囊。细细检查后确无可疑成分,许大夫倒有些惊异了,诊断无误必乃长期贴身所致,他俩身份特别虽无大碍,但联想到钱方孔病因,没查出诱发之物终有些难安。玉麟已然确定,让宝儿摘下怀表,取出工具,小心翼翼打开后盖,面面相觑。
      只见得齿轮相交的狭小空间里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纱布囊包,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粉末,还不影响怀表正常运作,许大夫不由惊叹。示意玉麟挑出察看,宝儿却伸手阻止,只叫玉麟小心挑着纱布包外沾染的点点粉末给许大夫辨别,不可看出动过痕迹。幸得玉麟手巧,但仍花费了一炷香才挑出,满额细汗。

      许大夫凑近相闻,眉头微蹙诧异沉吟,手指轻抹工具,走到窗边细细辨别,忽地放入口中尝试。玉麟、宝儿大惊呼唤“许大夫”,许大夫摆摆手示意无妨,感叹道:“此人手艺无双,心思细腻,竟如此大费周章,玉麟,看来此人知你甚深,才能避过你的觉察。”
      见两名小辈愕然不解,细细解释,原来粉末用马齿苋、寸香碾压成粉,再混以白千层脑压住了寸香气味,故而方能避开玉麟对于香味的敏锐。玉麟满目内疚,想不到前世与顾残生相斗棋差半筹,今世步步为营仍未能好好护住宝儿。
      “再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宝儿!”事关宝儿安危,心魔一出再难维持镇定,昨日浮现的决绝念头再难控制,伸手就往桌上怀表抓去,纵使一世受良心折磨亦不能让宝儿受到伤害。宝儿岂会不明玉麟心中所思,早已有所防备,一见他双唇紧抿即知其意,抢先一步挡住去路,牢牢抱住玉麟手臂宽慰道:“玉麟,你先听许大夫把话说完,此物对我并无太大影响……”玉麟急道:“我如此大意,此次若里面暗含毒药,后果不敢设想,枉我自诩聪明,却依旧无法护你周全。”“玉麟……”
      许大夫看着玉麟长大,知道他自小身负千斤重担遭遇奇特,小小年纪就藏着诸多秘密不能对人言,从未有过如此失态时候,沉声言道:“此人心思慎密,若真是想取钱老爷和宝儿性命,以他手段,确可能成事。但今天我察看两种药末特性,此人对钱老爷和宝儿的态度却有些区别。用朱颜引发厥证,再激发内心杂念而致神思不属,此人要的,不像是只求取命;至于宝儿,适才我只是按最凶险可能所述,这点剂量,即使你俩真是寻常夫妻,亦应该不会危及性命,只是难以孕育。此人不该不知,却做此安排,有些奇怪。”
      他素来只谈医事不涉俗事,玉麟与制药之人有何恩怨并不知晓,只是从所见而谈。见玉麟垂目思索,宝儿带着歉意谢过,不在意摆手告辞:“玉麟,早上你匆匆而来,你许伯母还在念叨好久没见你这孩子了,此事忙完,带宝儿来尝尝三黄鸡。”玉麟明白许大夫关心自己乃是好意,勉力扯动嘴角应承了。
      待许大夫走远,宝儿见玉麟眉头紧锁,叹口气伸手抚平他眼眉间褶皱,轻声说道:“你不是常说遇事不可慌张吗?许大夫平日不管俗事,不知我们恩怨都推测出了顾伯伯矛盾之处,你着急起来反而乱了阵脚。我没事的,你先去把怀表装好,别露出破绽。”
      玉麟满是歉意望着宝儿,忽地将宝儿用力拥入怀里紧紧抱住,不发一言,竟有些颤抖。宝儿明白玉麟心中害怕,贴在其颈窝牢牢环住腰身。两人无需多言便明对方所思,此生此世无论发生何事,都有对方陪在身边,为对方依靠。
      过了许久,只听得玉麟柔和声音响起:“宝儿,对不起……”宝儿轻轻摇头,上身微微后撤凝望玉麟嗔道:“你又来了,此决定是我们一起做的,是我任性,你不要又将所有责任背负己身。木偶下身见血却是此意,原来那日顾伯伯满脸愧疚给我说‘对不起’不是为了失手摔坏了怀表,是因为会让我们无后。”
      玉麟郑重道:“以后你不可再任性,虽说我俩特殊情况才让此举毫无意义,但终究影响经血,何况有了第一次难保不会出现第二次,万一下次一时不察……”
      “玉麟,若顾伯伯真有取我性命之意,就不会独处时都如此矛盾了。适才你着急起来,明知我不可能滑胎出血你还那么紧张,倒叫许大夫笑话了。”玉麟关心则乱,再是努力平复心情但涉及宝儿,甚难平常心处之,还欲劝说,被宝儿赶着先去装好怀表。
      他知道宝儿用意,现在已有防备,倒无谓让顾残生疑心,后面亦可利用一番。叹口气依着宝儿意思小心装好怀表,不显半分被动过痕迹,宝儿击掌赞叹玉麟手巧,取过怀表就欲戴上。玉麟愕然阻止,满目不解。
      宝儿拍拍玉麟手背解释道:“我们既已知道于我无害,无谓忽做改变。”玉麟急道:“你不准再任性,再是无碍也不能冒险,私下如何他人不能知晓,未取出香料之前我不许你佩戴。”
      玉麟从未如此严厉与宝儿说话,宝儿明白他心中焦虑,耐心劝道:“玉麟,我不是任性。我不会再让爹陷入危险,但顾伯伯执念难消,我也不要你为了我失了常性。若是无后可让顾伯伯泄出心中怨恨,为人子女,我应该代父还债。”
      不等玉麟反驳急急续道:“何况,我们本就不可能有子嗣,我继续佩戴怀表,一为不引怀疑,更重要的,是还这个良心债让自己心安。我们本也是取巧,即便最后我们失败了,亦能无愧于心。”玉麟唇角微动,但心念转动,此时尚未可知,非谈及子嗣的时机,只紧紧握住怀表不肯松手。情知宝儿所说有理,可自己怎能心安,僵持不下之际言道:“我如今乃是岳父半子,让我来还这笔债,我来佩戴亦是一样。”
      宝儿不由好笑,覆着玉麟双手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怪责自己上世没能护我周全,但其实复生以来,我都被你保护得很好,你别再钻牛角尖了。再说此世你为男子,怎能佩戴女式怀表,而且外人看来药物对你理应无效的。你清楚我性子,决定了的事不会变改,你别想着一个人背负所有问题。”
      玉麟嘴唇紧抿,与宝儿无言对望,明白自己就算辩才无双,却拿她没有办法。见宝儿目光坚毅,主意已定,情知拗不过她,颓然松手,无奈应了,默默给宝儿系上怀表,摩挲怀表良久郑重言道:“此事我依你,但后面如何行事你必须按我计划,不可任性。”宝儿轻抚玉麟脸颊,认真回道:“我还要和你白头偕老呢,我一定会好好爱惜自己。”玉麟伸手揽她入怀,有些事,不能再拘泥不化。
      江守言得了消息,急急赶来探望,见钱方孔神情萎靡不振,昏昏沉沉,宝儿面容憔悴不由焦急。但见亲家老爷不欲多言,便关心了几句让亲家好好休息,诸事有玉麟看着,暂且放开怀抱。私下拉过玉麟询问,玉麟早已拿定主意,将这几月岳父收到无名包裹,性情渐变,昨日忽地发癫的事情说与了父亲知晓,但隐瞒了看到人偶,只说岳父将摆设家私砸得粉碎,又大喊不准伤害宝儿,不知个中有何恩怨,怎会连宝儿也被牵扯,岳父精神不好也不愿意多说。
      江守言想到自己当年错判,此等恩怨实难评说。叹口气叮嘱玉麟一定好好护着宝儿,现在两家荣辱与共,想法探明恩怨所在,能否还了这笔债,解了恩怨。明白玉麟性子,踌躇片刻郑重嘱咐道:“你也一定得爱惜自己,牙行那边有我守着,你不要自己硬抗。”玉麟望着父亲,心中一暖,此世虽不如前世父女关系那么亲密,但父亲还是疼惜自己的。
      心念一动,将许大夫对于宝儿的诊断一并告知了江守言。江守言微一错愕,但早知此生血脉难续,子嗣问题早已释然,只关心宝儿身体有否大碍。玉麟心中感慨,情知父亲不善作伪,压下实言,提醒道:“这两日太过混乱,没有特别避开众人,钱府人多嘴杂,顾伯伯那边想必已从阿井口中得知。日后若有外人提起子嗣问题,爹如此平静,恐怕惹人怀疑。”江守言闻言一惊,自己已然接受女儿变作儿子的事实,但却少了警惕之心,少了谨慎。点头应是,暗赞玉麟心细,若是露了破绽,两家必将万劫不复。
      玉麟目送江守言远去后,又匆匆去了许大夫药铺。

  •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加班了二十几天,变成了月更,实在汗颜。本想尽快结束,但是否合情合理得先说服自己,无法一笔带过缺失细节。真是害怕自己过年时候都还在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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