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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谋事在人 ...

  •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安能强也。

      此日之后,玉麟亦不刻意安排,依旧如常处理牙行、钱庄事务,闲暇时才被众人拉着于顾残生小屋小聚。祥旺心地淳厚,做了糕点都想着给顾残生带一份,宝儿本亦时常跟着祥旺做甜品,正好借机不时假祥旺之手送于顾残生。

      宝儿虽说另有目的,但心有愧疚确也是诚心相待,不似玉麟那么多顾虑,说话行事小心翼翼,真心实意如对待长辈般亲近顾残生。玉麟眼见顾残生确实愈来愈不似得以前那么孤僻,亦不排斥宝儿撒娇玩闹,如宝儿所料,一直慎言慎行是无法打开顾残生戒备的,竟比计划更加顺利,可总觉心有隐忧。但宝儿自有主张,玉麟只得不时提醒宝儿万事小心,切不可单独与之相处,凡事小心,多加商量。

      说得多了,宝儿会不耐烦捏捏玉麟脸颊调侃:“玉麟,你怎么越来越长气,比夫子还啰嗦。”玉麟拿她无法,只得私下嘱咐彩凤,外出时无论如何她与祥旺都一定得留一人在宝儿身边。彩凤不知真正原因,只以为玉麟又是过于紧张宝儿,笑嘻嘻应了。玉麟情知彩凤不明真相必定不以为意,必是以为自己宠溺宝儿得紧,只有再暗中与九斤二商议让他与祥旺换班,但宝儿说什么也不同意。

      玉麟再劝,宝儿只细数了一遍他身份特殊之处,少了九斤二有多少不便,玉麟自是用前世一人单独办事亦是无妨与她分辨。宝儿辩不过直接摆出刁蛮样子,就是不同意,敷衍答应玉麟一定万事小心。玉麟叹口气无计可施,亦知宝儿是心疼自己,也只好无奈依了她。

      数月来宝儿不时向顾残生请教工艺问题,就算玉麟事务繁忙,顾井不在顾宅,宝儿也早已无需避忌随时拜访。久而久之,顾宅多了不少烟火气,顾残生仿佛也习以为常。宝儿寻了个机会,措辞叫“顾师傅、江夫人”太过生疏,撒娇要改唤“顾伯伯”,扭着顾残生耍赖要其改口叫“宝儿”。顾残生尚有些迟疑,众人七口八舌帮腔中,竟也许了。

      本来依着玉麟原本计划,与顾残生熟络后就应寻个时机引导钱方孔与其见面。但宝儿见相处比想象中更加顺利,顾残生渐有软化迹象,怕两人一旦见了面自己反而不能如现在般随意,逼着玉麟修改计划,推迟钱方孔与顾残生相见时候。

      玉麟总觉顾残生性格坚韧,执念甚深,当时迁入广州城时必有图谋,怎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动,比往日更加低调。可此种微妙感觉又无理据支撑,无法反驳。而且自从依照宝儿所言行事,事情进展远远超出预期,商讨了几次见宝儿信心满满,便依她改了计划,心中暗暗思索变数安排。

      归宁之日后,钱方孔一直派人暗中打探顾残生下落,但人海茫茫,加上顾残生入了广州城这些时日依旧如往常般深居简出,只与玉麟、宝儿多来往,只是这么惊鸿一瞥亦难追寻。如今玉麟依着宝儿,更是有意隐瞒,彩凤、祥旺那里千叮万嘱不可与其他人提及顾井师父伤残,以免他不开心。祥旺素来听话,彩凤熟悉人情世故,自是守口如瓶。钱方孔四处苦寻,却哪能料到所寻之人竟在自己身边。

      暑去秋来,钱庄依着历史轨迹获得了铸币权,玉麟从起始就插手,范伯蠡鼎力相助,与晋商商会相通,原料价格远远低于前世,加上玉麟收集旧铜币再没有余忠正兴风作浪,甚是顺利。钱方孔对女儿、女婿的能力已甚为信任,凡事与之商量,玉麟又全程紧盯新币铸造,断不会再出现上世祸端。宝儿见上世招致抄家祸端已被扼杀于摇篮中,只想尽快解了钱方孔恩怨,弥补爹的错事,往顾残生处走动更是频密。

      夜里玉麟如常为宝儿除首饰宽衣,不见其随身携带怀表,他知宝儿一向甚为珍惜杰西卡所赠礼物,素来贴身收藏,顺口问起。宝儿瘪嘴闷闷诉说经过,原来白日里与顾残生聊到了西洋机械,她见其对西洋钟几月来颇为喜爱,研究精细,想杰西卡所送怀表手工更是精美,便好意取出给顾残生查看。但祥旺放糕点时不知怎地不小心撞到顾残生,他本无掌之人,拿不住怀表跌落地下,不知摔坏了何处,指针竟不再走动。

      此事本是意外,宝儿虽有些恼怒,但知道此乃意外,祥旺不是故意,顾残生身有残疾更非有心,见两人心有不安连连致歉,反而耐着性子宽慰。现下玉麟问起,委屈不已,瘪着小嘴不开心:“顾伯伯答应我一定能帮我修好,但杰西卡曾说过此乃英吉利一位大师独家所制,顾伯伯只是研究过西洋钟,不知这种精密怀表,他是不是真的可以修好。”

      她一直憋着性子,在玉麟面前方能发泄,本想玉麟安慰一番。岂料玉麟听完怔怔出神,皱眉追问宝儿细节,顾残生言行。宝儿愣得片刻反应过来,回想白日意外场景,摇摇头叹道:“你就是多心,每次你未同去时我都细细告诉过相处细节,顾伯伯待我愈来愈亲近,并无异状。”玉麟心中总觉得有些事不是表面这么简单,但见宝儿愈发独立也不便泼她冷水,扬唇笑笑好脾气宽慰宝儿,眼底满是忧思。

      第二日玉麟装作不经意般随口与顾井聊到宝儿怀表,顾井以为他担心宝儿不开心,连连宽慰:“少爷你放心,昨日回去师父就叫我帮手准备了修理器具,夜深时他担心我今日上工赶我休息,但他自己却熬夜修理,早点都叫我放在工坊外别打扰他。以师父的手艺,一定能修好的。”玉麟细细询问了准备器具,确无可疑,但实在放心不下,特意陪着宝儿一同前往。

      到得顾宅,怀表已修好稳稳放在桌面上,顾残生满脸疲色。见得众人到来,淡淡点头打个招呼。宝儿满心欣喜捧过怀表,指针滴答转动,完好如初,见顾残生连夜为自己辛苦,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拉着顾残生手臂感动道:“顾伯伯,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不会白费你一番心血。”

      顾残生微微拉开与宝儿的距离,垂眼自嘲道:“若非我这个废人拿不住东西,你的怀表怎会摔坏。”宝儿更是歉疚,摇摇顾残生手臂岔开伤感情绪,撒娇道:“才不是呢,顾伯伯的技艺天下无双,是祥旺莽撞,若非有你,朋友送我的纪念可就保不住了。”祥旺憨憨道歉,彩凤知道宝儿是宽慰顾残生,扯了扯祥旺,顺着宝儿岔开了话题,嚷嚷着去给大家做饭,让顾师傅好好休息一下。

      玉麟见顾残生一脸倦意,拱手谢过,叮嘱顾井好好照顾师父,向顾残生歉意道:“宝儿又给你添麻烦,顾伯伯你忙了一宿,今日就别管我们了,改天再登门道谢。”自从宝儿改口后,玉麟也便跟着改唤顾残生为“伯伯”。

      顾残生望了玉麟一眼,疲惫不堪地微微点头客气了两句。宝儿见状赶紧起身告辞,关心地叮嘱顾残生好好休息,小心翼翼将怀表收入怀中,贴身放好。顾残生凝望宝儿挽着玉麟高兴离去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明歉意,蓦然唤道:“宝儿……”

      宝儿一脸开心转身答应,眼眉轻挑疑惑唤声“顾伯伯”。顾残生只觉宝儿灿烂笑颜竟有些刺眼,移开视线垂头盯着自己残疾双手硬起心肠,平淡说道:“对不起。”宝儿以为他还为失手摔坏怀表抱歉,斜着头笑眯眯撒娇几句,待顾残生无奈应好,这才放心离去。

      回家后玉麟细思适才相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让宝儿先别佩戴怀表。宝儿托着腮笑嘻嘻盯着玉麟,任他拿过怀表翻来覆去检查,果不其然,不见任何异状。见他无功而返调侃道:“你就是多疑,昨日只是意外,何况小小怀表能做什么手脚。”玉麟确实看不出有何问题,手指轻叩桌沿沉吟道:“可我总觉他今日有些不一样,好似对你有歉意,希望是我多心了。”

      宝儿侧头思索片刻,无奈捏捏玉麟脸颊笑道:“昨日怀表跌落时顾伯伯就愧疚万分,一直认为是自己之过才弄坏了怀表。玉麟,你放心,我虽然诚心相待但一直没有放松过警惕,我明白自己始终乃顾伯伯仇人之女,平日你未能陪我同去时,入口之物我都甚为小心,本来他也不便,向来他都没有动手准备过。”

      见玉麟虽微微点头应了,眉头依然紧锁,伸出小手抚平玉麟眼眉,依偎入他怀里保证道:“我们说过今世要白头偕老,我肯定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说起来,以往都是你让人担心,总是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我问过九斤二了,前几日忙起来我特地熬的参汤你都忘了喝。”玉麟情知宝儿不想自己太过烦心,轻拍宝儿香肩嘴角微扬扯出笑容免得宝儿忧心,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修正布局。

      玉麟素来谨慎,本想着即使怀表无异依旧先不佩戴,但宝儿不愿浪费顾残生好意,也免得他起疑,坚持不肯。玉麟小心观察了几日,宝儿神清气爽并无异状,这才放心。

      只是也抓紧了布局,趁着与江守言谈论近日牙行接到个银饰验证,客人怀疑加工师父少了两铢,仔细查询方知是做工打磨时掉了些许在模具缝隙里。江守言闻言触及往事,见玉麟如此年少已然深明牙人宗旨,行事谨慎,感慨说出了生平最对不起别人的一件憾事。

      玉麟自是明白,本就是故意借此引开话头。待江守言愧疚述完余老实的陈年旧事,忽地跪在江守言面前谢罪:“玉麟自作主张为爹做了个决定,请爹原谅。”江守言大惊,赶忙扶起玉麟询问,玉麟将两年前偶遇余忠正,得知余老实所言后为免爹烦心,已然自行做主弥补了余老实的事孔夫子笔删春秋,一一讲于江守言知晓,江守言这才明白当时玉麟忽然取了大笔银两作何使用。

      江守言见玉麟一脸自责立于身旁,满心感慨,摇头叹道:“玉麟,是爹苦了你。自小你就一直替爹承担了继承祖业的职责,没想到连爹所犯的过错,也要你来帮忙弥补。你没错,是爹太懦弱,竟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愧为牙人。若有机会,我该亲自向余老实致歉,若非我心绪紊乱错判,他的名声也不会毁于一旦。”

      玉麟宽慰了几句,借机说出这两年来为自己牙行打造饰品的客席巧匠因与余老实相识之故,亦知此事,甚为欣赏牙行敢于承担的行为。玉麟谨慎引导道:“爹,父债子还,我已了结此事,解了余老伯心结,你本对此深有悔意,亦等同你还了旧债,倒无需让外人知晓个中细节。上次你提及想结识顾师傅,这些时日我与宝儿已与他甚为投契,不若寻个机会介绍你们认识。”江守言性格懦弱,如今玉麟办事井井有条,成熟稳重,自是听从他所言,深以为然。

      宝儿听了玉麟述说,知道他终是不放心,无奈笑叹:“你呀,一步三算,两年前既帮公公解了陈年旧事,又还了余忠正,还谋算着借公公开导顾伯伯。”玉麟唇角微扬揽住宝儿轻声应道:“我非诸葛武侯,岂有这等能耐。当时只是埋个伏子,行事至今如此顺利,实乃意料之外。只盼孔明借东风,天随人愿。”

      此日后玉麟以顾残生为牙行客席身份介绍与江守言相识,现今顾残生与众人熟悉时有往来,诸人亦觉正常,皆未生疑。二人年龄相近,顾残生性子虽冷,但见江守言性格和善,待人真诚,对自己技艺推崇备至又不设不设心机,好感倍增。不同于宝儿长幼相处,同辈论交更多了些话题,心中却不免暗叹。顾井见师父又多了好友,对玉麟、宝儿更是感激。

      一切进展仿似顺利无比,只有钱方孔时有忧思,宝儿已经习惯,私下与玉麟商量再过些时候,待顾残生放下心防,一举让爹诚恳向顾伯伯赔罪,自己愿意代爹受罚。玉麟见宝儿信心满满,也不泼她冷水,心中自有主张。

      深秋时节,杜承康托人送了些大闸蟹,玉麟想着宝儿提及钱方孔这两日在钱庄都是来去匆匆,说休息不好。想着已有一段日子没过钱府,正好岳父喜佐黄酒,便带着宝儿过府小住尽尽孝道。钱方孔每次见到他们回府都甚为开心,此次却脸色黯淡,竟好像有些强颜欢笑。玉麟关心问询,钱方孔只摆手措辞忽然变天,可能有些受凉,不予深谈。

      玉麟暗觉不妥,宝儿亦觉今日与爹相处时他神思不属,比之平日好像更加烦忧,恐怕有事瞒着自己。两人私下合计了一番,宝儿叫过彩凤叮嘱她暗中打听近日钱府有无异事,老爷这两日不舒服,不可惊动了他。

      彩凤见二人脸色虽是如常,但语气慎重,明白此事不可大意,点头应了。二人知道彩凤处事精明,见她已明意思,再不多言。次日一早彩凤便探得了信息,却原来四日前管家收到个包裹,包裹外放了张字条,写着“钱方孔亲启,故人所赠”,却未署名。钱府财大势大,时由攀亲之人,但管家怕老爷责怪,秉明了钱方孔方才处理包裹。岂料钱方孔却细细询问了管家一番,见管家也不知晓何人所送,只皱眉叫他放下包裹。管家庆幸自己没有擅作主张,不过以往老爷收到这类东西都不会太在意,任由他打理,看来此次这人甚为重要。

      玉麟与宝儿对望一眼,看来钱方孔心病必与此有关。彩凤情知两人有事相商,借着准备早膳告退,顺手带过了房门。宝儿愁眉轻声言道:“玉麟,此事想必是顾伯伯所为,我始终解不开他心结。”玉麟拥住宝儿,柔声宽慰:“祸兮福所倚,我们最先本也计划让他们二人详见,说不定这是转机。”

      宝儿伏在玉麟怀中,只觉祸福难料: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变化无常,何所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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