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缘生 ...

  •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林玉每年会来看望宝儿两三次,盘恒十余日,说点各地趣事,风土人情,带点新奇小玩意送给宝儿。间中坐在酒馆看宝儿应付人客,偶尔也会试探宝儿是否有合乎眼缘意中人,身为大哥愿为她做主。宝儿对这位金兰大哥甚是感激,生平所遇男子,除了傻乎乎的顾井,也只有这位林玉大哥不涉男女之情却真心以待。
      其实宝儿生来美貌,荆钗布裙亦不能掩饰其光彩,三年来不是无人提亲。但孤身女子操持酒楼,大户人家不是续弦既是纳妾,平常人家均为平庸之辈,别说宝儿早已心如止水,即便有意,世上男子又有谁能及得上心上温润如玉那人。
      林玉倒也帮着参详过,但一看提亲条件,不由连连摇头,嫌弃男方浑浊,配不上自己的宝儿妹子。平时林玉谦恭有礼,待人和善,却在此事上甚是难为,甚至偶有挑剔尖酸之言。特别是有次,隔壁镇一个土财主都已是知天命年纪,还敢跑来提亲续弦,媒婆居然妄言宝儿抛头露面,还真以为自己是黄花闺女呀!
      民风再是淳朴,单身女人开店总不免引来闲言闲语,宝儿早就看淡,倒也不恼。恰逢林玉探望之时,宝儿还未开口送客,林玉便忍不住色变。
      宝儿第一次见到谨言慎行的大哥气得口出恶言,旁征博引将媒婆和土财主好一顿奚落,引经据典把宝儿一顿猛夸,说得媒婆眼睛发愣,最后丢下一句“这么好你自己不娶?”就落荒而逃。
      林玉本口若悬河,媒婆这一句倒像是点中了他的哑穴,白皙的脸面一下羞得通红,连耳朵根都仿似冒烟一般,愣在原地不敢出声。宝儿“扑哧”一笑,忍俊不禁,反而出言宽慰林玉。
      四月时分,难得有户李姓清白人家上门提亲,虽不富实但也略有薄产。原来家中独子出门游历途经酒馆,一见倾心,交谈后更觉除宝儿外世间女子再无颜色,回家即告知父母,非宝儿不娶。
      宝儿托辞拒绝,李家觉得失了颜面本不愿再提,耐不住李公子再三哀求,绝食相逼,李氏二老心痛独子,便又差得媒婆隔三差五上门游说。
      不几日,林玉竟不期而至。按惯例林玉才来探望月余,家中琐事甚多,本不应再行前来。宝儿微感诧异,平日虽与林玉有书信往来,但最近并无提及有何难事,倒觉林玉仿似特为提亲一事而来。
      正巧媒婆又跑来游说,舌绽莲花地将李公子痴心一片翻来覆去讲述,还大赞李公子才学举世罕有,谦逊高雅,相貌无双。李公子本人确有几分才学,年少已帮着家里打点牙行,相貌儒雅,不失一表人才,媒婆虽有夸张,倒不算无中生有。
      宝儿平日也就一笑置之,叫小厮奉上香茶让媒婆慢慢在那夸夸其谈,自己看看书打扫一下大堂,从不关心媒婆到底吹嘘了什么,最后等媒婆说得疲惫了就淡淡一句,“李公子人中龙凤,当有更好良配,宝儿高攀不上”即打发了。
      今日却见林玉仔细询问媒婆李公子年龄几何、平日爱好、家中几口人、有何志向,简直就似老父查家底要将自己许配一般。这个媒婆也有几分眼力,兴许听闻过这个挂名大哥上次把同行挤兑得再也不敢登门,就像对着亲家老爷一般曲意奉承,加之林玉有意套话,媒婆把李公子祖宗八代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看着林玉询问媒婆的背影,心中疑惑丛生,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却又说不出来,不知为何,突觉一阵烦闷。媒婆还在喋喋不休,宝儿脸色一沉,霍地提起茶壶走过去,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回去告诉李公子,钱宝儿今世不做姻缘之想,日后不要再在我身上白费心机,如若再来,休怪我不客气!”宝儿当年想通后本已褪去了少时骄纵之气,媒婆每次上门虽不见笑脸觉言语冷淡,但也算客气,以为老板娘就是想自抬身价,盘算着这笔冰人费总归不少,从未见过宝儿不讲道理如此蛮横。
      这一下呵斥猝不及防,媒婆倒吓了一大跳。宝儿突然拿出了当年娇蛮态度,心中烦闷减轻不少,斜瞥着媒婆:“还不快走,回去告诉李公子,本姑娘骄横任性,做不得贤妻良母,相夫教子更是不能!”林玉与宝儿相识以来从未见过其如此态度,呆愣住了。媒婆还没回过神,脑子没转过弯来,傻愣愣盯着宝儿,嘴里嘀咕着:“姑娘哪里话,李公子对你可是痴心一片,女人嘛总归是要嫁人的……”
      林玉见宝儿柳眉一竖,知道这位大小姐克制日久的脾气上来,暗叫不好,一边高呼“宝儿”一边起身挡住了宝儿就欲摔杯的手。林玉连连作揖,怕宝儿余怒未消,将她挡在身后,边请媒婆离开边道歉:“今日我家妹子身体不适,言语如有冒犯请多多包涵,改日在下再请喝茶,以表歉意。”
      宝儿呆呆望住林玉背影,看着他走到门口悄悄塞了媒婆一块碎银,恍惚间仿佛当年自己任性闯了祸,那人帮着自己赔礼道歉一般。
      林玉送走媒婆,回身看见宝儿呆呆站在屋子里,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微笑,边走边说道:“她只是个冰人,何苦为难她。”看着似曾相识的笑容,听着这种无奈又不忍心教训自己的语气,宝儿感觉自己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天真任性的大小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个人无条件宠溺自己,忍不住娇嗔道:“谁叫她怎么说都说不明白,人家已经警告过她了,你还怪我!”听着宝儿三年来从未有过的娇嗔语气,林玉好似忘了一贯的警惕,宠溺地叹口气,斜着头抿着嘴唇带着一丝无奈喊道:“宝儿……”
      宝儿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看着林玉那无奈的神情,刹那间林玉身影仿佛与那人重叠在一起。忍不住伸出手习惯性就想牵着那人右手晃动“他”胳膊撒娇,嘴里糯糯喊着:“玉……”话音未落,忽地反应过来,手伸到一半僵住了,眼眶一下红了。林玉好似也被宝儿突然而来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三年来两人以礼相待,谨遵男女之防,从未有过身体接触。
      林玉略略欠身说道:“宝儿妹子,愚兄适才唐突了。我只是担心你错失良缘,才冒昧代妹询问。”宝儿看着林玉良久,林玉感觉后背都快被冷汗浸湿了方听宝儿言道:“兄长如此忧心宝儿婚事,好似早知李公子提亲一事,能得兄长如此关心,宝儿理应感激。兄长赶了一天路,还未歇息就操心宝儿婚事,宝儿愧不敢当,今日还请兄长早点安歇,已解旅途劳累。”
      林玉看着宝儿好似又回复日常淡然态度,便也不再提及李公子求亲一事。看到宝儿断然拒婚态度,心知她心中还是无法忘记那人,不知是喜是悲,一夜盯着床帐也不知几时才迷迷糊糊合上了眼。
      当夜宝儿也直愣愣盯着床帐,细想三年来经历,明知不可能是同一人,为何今日总觉得有何不妥,那种熟悉感陪伴了自己十七年,除了“他”,自己怎会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纵使模样再相似,那个神态那个语气,怎会如此?
      起身梳洗后准备开铺,看见林玉背对自己坐在大堂正在用膳,不知为何竟不依礼数,悄悄走过去,仔细打量林玉肩宽。最后苦笑摇摇头,明明早该放下,却偏偏不死心。忽地想到什么,走回柜台,大声喊了句:“兄长。”林玉听见宝儿呼喊,放下筷子,回头笑笑:“宝儿妹子早。”笑容一如既往,没有一丝那人影子。
      宝儿微微一笑问道:“我家酒馆招牌前些天被梯子磕了一下,有少少损伤,想换块新的,不知兄长可否帮宝儿题字。”林玉略一沉吟,也不推辞,借用柜台墨宝写下“忘忧馆”三个大字。林玉字如其人,谦谦君子,用笔端正,中正平和,欠缺灵气。
      宝儿暗暗叹口气,确实与书信笔迹一致。那人的字迹看惯多年,潇洒飘逸,笔势委婉含蓄,有如行云流水。结体遒美,骨格清秀,暗藏锐气,就如其人,温润尔雅之中藏着一股傲气。脸色一黯,果然不是“他”。
      林玉看宝儿眼神黯淡下来,微微叹口气,笑道:“愚兄自小少于临池,倒叫妹子见笑了。”宝儿歉意一笑:“兄长过谦了,兄长字体中正平和,锋不外露,是宝儿该多谢兄长才是。”
      宝儿将林玉题字宣纸交给小厮,吩咐改日找人将牌匾更换,林玉看着宝儿背影只觉无奈,这次出来匆忙,家中其实还有急事,但以为宝儿今次或许能放下执念,交代之后即刻出发,心里虽有担忧却也顾不得了。如今看来,宝儿痴情如此,李公子虽亦上品,恐怕仍是敌不过她心里那人。
      此次不敢盘恒太久,心里盘算着是否再劝解宝儿一次。三年相处下来,其实心里也清楚,依着宝儿固执的个性,情之所钟,很难改变,可总盼着她能有个好归宿,自己也放心许多。
      正巧今儿赶集,宝儿带着小厮出去采购食材,林玉想着或许找个机会开口,便借口看看热闹跟着一起去。宝儿不虞有他,就如往常一般对待,欣然答应。
      林玉一生谨慎,但抉择从无优柔寡断,此时却在心中反复思量,拿不定主意说还是不说。他盘算着心事,一路无话。早上宝儿测试了林玉,见他沉默不语,一时也不想打开话题。两人并肩而行,小厮跟在后面虽知二人多年只是兄妹之情,但看着背影倒觉得颇似一对璧人。
      两人想着各自的心事,未察周边情况。突然集市一阵慌乱,小厮大呼:“姑娘快躲开!”林玉眼见一匹驮着货物的驴子失控般撒着蹄子朝着自己和宝儿冲过来,来不及细想,下意识拉住宝儿就往自己身后护,手臂却被驴子身上驮着的货物撞了一下,一时立足不稳,带着宝儿一起摔倒在地。
      小厮赶紧过来扶起二人,林玉顾不得疼痛,拉着宝儿双手周身打量,急促询问:“有没有哪里受伤?骨头有没有伤着?”宝儿竟像吓傻了一般,任由林玉拉着自己小手呆呆站着,也不回话,心里居然只有一个念头:为何他的手如此柔软,皮肤细腻,竟与“他”一样。
      耳边响着林玉着急的呼喊,盯着他那双眼睛,看到里面充满了关心、紧张,心中渐渐清明,嫣然一笑,居然主动握住林玉双手,甜甜一笑:“有你护着我,我怎么会有事。”林玉看到宝儿眼波流转,除了衣服脏点似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方才觉得左肩一阵疼痛,抽回被她紧握的双手,右手扶上左肩。
      宝儿见他眉头紧皱,知其轻易不会示弱人前,赶紧扶着他在街边坐下。驴子主人匆匆赶到,一个劲致歉,说街上顽童突然丢了个炮仗,惊着了畜生,没能拉住。宝儿性情本已收敛,如只是撞着自己倒也不恼,可此时见林玉痛得厉害,脾气一下就起来了,腾地站起来就想教训闯祸之人。
      刚一起身就觉右手被人拉住,耳边响起林玉忍着痛叫她的声音:“宝儿,算了,他也是无心之失。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幸好我们并无大碍,如若躲闪不及,可就麻烦了。”后半句却是对着驴子主人所说。驴子主人千恩万谢,赶紧牵着被其他人拦下的驴子离开了。
      宝儿只是关心林玉伤势,被他这一拦火气也就消了,并不在意驴子主人是否离去。林玉见宝儿不再为难驴子主人,松开拉着宝儿的右手,揉着自己肩膀。宝儿见状迭声催促小厮去请大夫,林玉赶紧叫住小厮,叫其买瓶跌打酒即可,自己没有伤着骨头,只是被撞了一下,擦擦药酒就没事了。
      小厮拿捏不定看着宝儿,宝儿居然也就顺着林玉,示意小厮去大夫那拿瓶跌打酒,自己扶着林玉先行回去休息。
      适才事发突然,下意识就拉住了宝儿芊芊玉手,现下缓过神来,才觉宝儿理应柔若无骨的双手竟因三年来操持酒馆,有了几分粗糙之感,心中不由一恸。偷瞥宝儿侧颜,未施粉黛依旧螓首蛾眉、明眸皓齿,可眉宇间隐有凄苦之色,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坐了一会,疼痛稍缓,林玉活动了一下左臂,骨头没问题,估摸着肩膀应该是淤青了。手扶墙壁想站起来,宝儿立马把手借给他搭力,扶着他站起来。
      林玉见站立后宝儿仍然扶着他,并未缩手,轻轻抽出自己胳膊,道谢道:“宝儿妹子,我已无大碍,不用再扶着我了。”宝儿却一反常态,不避男女之嫌,坚持扶着林玉前行,口中言道:“你是为了救我而伤,你现在有所不便,君子坦荡荡,何必拘泥俗礼呢?”林玉拗不过她,见她言语真诚,不再坚持,两人并无亲密之举,市场众人皆看到事情始末,也不算违背礼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