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鬼录》砚山湫

28、第 28 章

　　“太妃娘娘！”
　　顾竹书的声音显得悲愤欲绝。
　　季清池没有意想中的疼痛，待定眼瞧去，却见身前一女子以身为盾，为自己护住了一方天地。
　　太妃娘娘，夏墨。
　　谁也不知道在那么千钧一发之际，这位女子拖着崴脚的身躯，竟跑的比几个大男人还要快，甚至更有勇气，以身止住了那满含杀机的一剑。
　　身前的夏墨软软倒下，季清池赶忙扶住了她，顺着她的势将她半搂进怀，却也知道，那剑没入夏墨胸口，如今夏墨是只剩出的气而没进的气了。
　　顾竹书停在了夏墨和季清池面前，不顾伤腿，直接跪了下来。
　　“何苦？”季清池的声音显得有些痛心。
　　“咳咳咳……”夏墨一张嘴，便是一摊血吐了出来，但笑的却挺轻松，“王爷贵体，自然……不能出了意外。”
　　“只不过皮肉之伤……”
　　“王爷。咳咳咳……”夏墨声音有点弱，但很坚定，“你应该知道…在这节骨眼，但凡你出了点差错，皇家必定群起而攻之，我们…赌不起。”
　　“可我从没说过我怕过。”季清池淡淡道。
　　“我……我知道。”夏墨吃吃的笑了笑，想要伸手去触季清池的脸，但伸了一半却又堪堪止住，“你从小就没在怕的。”
　　“但，我是你娘。”
　　“不管怎么说，你好歹……也是我的孩子。”
　　“娘想要为孩子做些什么，那都是天经地义的。”
　　季清池愣了愣，顿了半晌，才道：“哪怕……结果是这样？”
　　夏墨却没再回答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脚步，她的头奋力的转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只看见在漫天火光中，一人的身影朝自己走来，若隐若现。
　　“王爷？”夏墨笑的释然，双手无力，却颤颤巍巍的朝他伸去，“墨儿没辜负您……您……来接墨儿了吗？”
　　那纤纤玉指还未触到人影，便无力垂下。
　　顾竹书抬眼望去，见夏墨眼睛尚开，只痴痴的望着火光中走来的那人，但却没了鼻息。
　　他红了眼睛，哽咽道：“太妃娘娘……”
　　洛时初走到季清池面前，见他怀里已经没了生息的夏墨，梗了梗，艰难开口道：“太妃娘娘……没了……？”
　　他虽不知为何夏墨在临死前要冲自己伸出手，许是要将季清池托付给自己吧……他如此想着，却又觉着季清池甚是可怜，今日之事若是让圣上知晓，那洛家和季王府就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他眼瞧着季清池，却见季清池无比空洞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那眼神——道不尽的复杂。
　　“我……我怎么了？”洛时初有些不知所措，“你要这么盯着我？”
　　季清池只瞧了半会儿便低下头，淡淡道一声：“无妨。”
　　洛时初狐疑的看着季清池，他还是第一次见季清池这副模样，要真是无妨那才是真有鬼了。
　　“你……”
　　“大哥。”
　　洛时初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季清池抬起头，往他身后喊了一声，生生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洛时初回过头，就见一个身影在逐渐散尽的火中隐隐显现，正是顾河晏。
　　“今日这儿可真是好生热闹。”顾河晏依旧是那言笑晏晏的模样，仿佛看淡了人间生死，地府人间往来一番，只不过是职务所需，那些情情爱爱之事，断是做不得数的。
　　可惜这次没有人搭理他了，顾河晏感觉甚是奇妙，待定睛瞧去，却见自家弟弟怀中抱着一位妇人，那妇人俨然就是没了声息的。
　　他微微的叹了口气，道：“倒是许久没见你如此伤心了。”
　　伤心？季清池在心里默默的想，伤心倒还算不上，就是心里堵堵的，明明自己有能力全身而退，以为自己能护住身边所有人，可奈何挡不住有人奋不顾身的跳出来，还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顾河晏清楚自家弟弟的性子，哪怕心里想的再多，该不张嘴就不张嘴，一句话也不说的，他习以为常，抽出锁魂链，往地上那些尸体的甩了甩，那内里的魂魄就像是串串一样被锁魂链串了起来。
　　顾河晏满足的点点头，今日的魂魄倒还算是听话，没多嘴问些有的没的。
　　不过时间有限，误了投胎的时辰委实不好，顾河晏的手指搓了搓，捏着锁魂链的手轻轻一抖，只见那链轻飘飘的往夏墨尸身上一点，夏墨的魂魄立马便离体，顺着锁魂链的方向游走过去。
　　季清池呆呆的抬起头，眼睁睁看着夏墨的魂魄愈走愈远，却没有回头看一眼。
　　顾河晏看着弟弟那模样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待得夏墨走近了，他轻轻的咳了一声，问她道：“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听闻这话，夏墨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眨眨眼，低下头看着自己有点虚无缥缈的身影，喃喃道：“我这便算是……死了？”
　　顾河晏挑挑眉，不置可否。
　　夏墨又转身看去，顺着当时死前那个朝自己走来身影的看去，眼神中的光却是一点点暗淡下去了，低低的叹息道：“终是我看走眼了，王爷那么潇洒的一个人，怎么会安安心心的等着我来接我呢？”
　　她苦笑着：“是我痴心妄想了。”
　　“听你这么说，可是一直惦记着一个死人？”顾河晏瞄了眼洛时初，又看了眼季清池，摇摇头，“我不妨直说，你和那个人，终究是无缘无分的，倒不如好好投胎，进个好人家。”
　　夏墨有些幽怨的看了眼顾河晏：“阴间的官差都这么不会说话的么，投胎前留个好念想也不让人成了？”
　　顾河晏有些好笑，耐着性子同她道：“无牵无挂才能投个好胎，心中执念太过，对你无甚好处。若你还有什么念想，倒不如现在一次全了了。”
　　夏墨闻言，轻轻的朝季清池看了眼，却瞧不太真切季清池的表情，思索了半晌，回过身对着顾河晏道：“大人，我没什么心愿了。跪坐在那儿的，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不应该对你们阴差祈福，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多多保佑保佑他……”
　　顾河晏一愣，看着远处依旧呆在原地的季清池，表情有些古怪，却听夏墨继续道：“唯一有些遗憾的，莫过于都十年了，却没听得这孩子再叫我一声娘亲。”
　　顾河晏无言，抬眼往季清池那儿瞧去，却瞧见季清池已经遥遥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这方向走来。
　　只不多一会儿，季清池就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
　　季清池望着身前这个有些孱弱但依旧坚定的身影，抿了抿嘴，默默的将自己的手搭上夏墨的肩头。
　　“娘亲。”
　　夏墨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叫唤，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傻乎乎的孩子流着口水却依旧能甜甜的唤自己一声娘亲。
　　温暖，而美满。
　　夏墨霎时间眼中仿佛又一次噙满泪水，回过头去，颤抖的双手想要捧住季清池的脸颊，却硬生生止住。
　　正当自己怀疑是不是季清池从未开过口时，就听季清池又一次开口，这回是清清楚楚的一声：“娘亲。”
　　她只用自己满含深情的目光看向季清池，嘴唇抖了抖，却不再说出话来。眼前的季清池双目好像越过自己，看向身后，又仿佛就是直直的看着自己。
　　夏墨觉得一定是眼中有泪水，以至于连自己的孩子也看不真切。
　　奇怪，鬼魂，也会是有泪水的吗？
　　夏墨嘴角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转过身去，随意抹了抹脸，含着些歉意的对顾河晏道：“大人，我心愿已了，不必再留恋凡世了。”
　　“甚好。”顾河晏临走前瞅了眼季清池，却见季清池并没有什么表示，表情淡淡的，仿佛之前的两声“娘亲”只为满足夏墨最后的心愿似的。
　　顾河晏也没什么办法，微微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把黝黑黝黑毫不起眼的匕首，递给季清池：“这是你之前交待我办的，如今算是成了，你自己掂量着吧。”
　　季清池好整以暇的收好了匕首，道了声谢，便让顾河晏串着那一串魂魄回了地府。
　　……
　　洛时初许久不见季清池有这副模样。
　　见顾河晏已经消失很久了，季清池依旧待在原地，立在那儿一动不动，洛时初有些担心，急忙走上前几步到季清池面前，就见季清池的脸上，少有的出现了几分茫然无措。
　　“清池……”洛时初皱了眉，“你怎么了？”
　　“我……”直到洛时初唤了好几声，季清池才回过神来，呆呆的看向眼前的人，“我能有什么事？”
　　“还说呢。”洛时初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看着哪儿都有事好吗？”
　　见季清池的眼神变也没变，就知道这家伙又开始神游天外了，洛时初无奈的牵起季清池的手，“走吧，季王爷，咱们先回家。”
　　洛时初话音刚落，便见京城里到处升起了几缕青烟，直直射向半空中，轰然炸开，五颜六色，图案各异，甚是漂亮。
　　烟花啊。噼里啪啦的。多美。
　　除夕过了，是新年。
　　“回家？”被洛时初拉着走了几步，也或许是被周围的动静所惊动，季清池的神绪被拉回来，他摇摇头道，“我没有家了。”
　　这句话不应该是季清池说出来的。洛时初想着，季清池从来不会这么脆弱。他没来由的心里一酸，只得好生安慰道：“有的，从今以后，我家就是你家。”
　　此时的季清池就像是个乖宝宝，一动不动乖巧的任由洛时初牵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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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