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与龙》不雾

33、晋江独发

　　“你怎么？”

　　一道很轻的声音从女子的身上发出，楚呈愣了下，就见容月撑着身子似乎想要起身。

　　楚呈连忙走过去，“别起来，躺着，”那双手还有些刻意地把柔软的被子往容月身上拢了拢，脖子之下的身子被盖得严严实实。

　　容月有些迷惑地眨了下眼，定定地看着楚呈帮她掖被子的殷勤背影，很想说一句，她只是受伤了，并不冷，没必要把她捂得严严实实。

　　她的手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来，摸到了前襟散开的几颗扣子，容月瞬时就明白了楚呈刚才的异常，内心却有点哭笑不得，尽管她前襟的扣子未扣，但从胸前到左肩膀缠了一段雪白的纱布，着实是没什么好看的。

　　“你觉得好些了吗？”

　　楚呈掖好被子之后，就蹲在她床边，头抵在软榻上，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好似怕声音也能伤到她似的。

　　“我没事，多修养一阵就好了。”

　　容月笑着安抚他，只字不提剑从血肉中插|入又拔出究竟有多疼，对于容月来说，她其实已经习惯了。

　　怎么可能会没事，楚呈攥紧拳头，迎上了她的眼睛，那长剑他是亲眼看着方琼英刺下去的，几乎就要穿破她薄薄的背脊，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利刃入肉的声音，光是想想就让楚呈头皮发麻了。

　　可她仍是笑着，微微弯着的眼睛像是一轮小小的月牙。

　　那是天上的月牙儿，离他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真的不痛？”楚呈的喉结滚了滚，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瞧着楚呈的脸孩子气地皱成一团，像是难过得快要哭的样子，容月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不知是哪里惹了楚呈难过，忍着身体的疼痛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上的伤口发作了？”

　　她想来想去，就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勉强不算扯的理由。

　　“不是。”

　　那双注视着他的浅褐色的瞳孔里似是流转着一种明亮却不灼人的光芒，楚呈摇着头否认，以免她想多。

　　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听到门口处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楚呈便转过头看去，见一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走来，身上背着一个医药箱。

　　“药老，你来啦。”

　　“少爷，刚才我正在炼制一味丹药，是以来迟了些。”头发花白的老者走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单薄女子，又看了一眼楚呈，问：“你俩，先看谁？”

　　“当然是这位姑娘。”楚呈觉得自己身上的皮外伤只是小事，重要的是容月，把药老引到了容月的榻前，他还特意搬了一张小凳子给药老坐。

　　他自己则伸长脖子在一边看着。

　　药老把药箱放下，看了下脸上苍白如纸的姑娘，“姑娘，把手伸出来，我先帮你诊一下脉。”

　　容月依言把手伸了出去，那手腕瘦而白，甚至能看到埋在雪白肌肤下的青色血管，药老许久没说话，容月的目光看向窗外，院子里种了一颗木兰花，似乎开得正盛。

　　药老神情肃穆，“姑娘，换一只手。”

　　容月把另一只手递到药老面前，看了一眼立在床前的楚呈，忽然开口，“院子里的木兰花是不是开了？”

　　楚呈下意识往窗边望去，果然见了繁茂枝叶下，开得灿烂的紫红色木兰花，“是啊。”

　　容月笑了笑，请求道：“那你去帮我折几支放在瓶子里养着可好？我看着花高兴，病也会好得快些。”

　　楚呈看着容月，有些犹豫，他有点怀疑容月是不是想要故意支开他。

　　“不可以吗？”她看着楚呈，说话的声音仍然十分温柔，可眼里却微微有些失落。

　　“好，我马上去。”

　　楚呈实在受不了容月失望的眼神，飞速跑出去，爬树摘花找瓶子。

　　在楚呈离开之后，容月笑了笑，贴心地用了个小法术，把门关上了。

　　“药老，如何？”

　　药老放下号脉的手，看了容月一样，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药老，直说无妨，我自己的身子多少有数。”容月把手伸回被窝里暖着，眼神依然十分平静。

　　“姑娘可是参加过五十年前于域外天魔的大战？”药老这一辈子治过很多人，跟前这位姑娘受的内伤倒是有些像战役刚刚结束时，那些战场上的士兵所沾染的魔气有些像。

　　士兵中受的魔气重了，便再也救不过来，成了啖人血肉的异人，至今仍然为祸一方；受的魔气轻了，便念些驱魔咒，再配以丹药，不消几日便能恢复过来。

　　这姑娘体内挤压的魔气实乃是药老平生所见之最，最难得的是都被容月压制得好好的，没有丝毫暴乱的情况。

　　“敢问姑娘的名号是？”

　　“我是容月，道号摇光。”

　　“竟是摇光真人，怪不得…”药老看着床前过分单薄的女子，肃然起敬，依稀想起，在好长一段战火纷飞的日子里，从前线传回的消息中，再也没有比摇光这个名号更能抚慰人心，又想起近些年的传言，暗暗叹气。

　　世人多愚蠢。

　　“真人体内的魔气沉积已久早已遍布五脏六腑，但因为你体内的灵气压制，表面看起来倒也相安无事，但实际早已伤及五脏六腑，身子早已亏空了。。”

　　“再加上你早年心脉也曾受过损伤，要不是用极品灵药温养着，想必也活不到现在了。”

　　“不错，早些年我这里也曾受了一剑，”容月捂着胸口，微微扯了扯嘴角，“是有人用极品的明心仙露才把我的命救回来的。”

　　“传说中能起死人肉白骨的明心仙露，老夫只听过其名字，倒没机会见上一见，没想到这世上真有此物。”药老似是有些感叹道，“还好这回还没伤及心脏，不然就算有明心仙露也怕是难救回来了。”

　　是啊，容月以为方琼英怨恨她，对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没想到最后也还是留手了，她但凡再刺准一点，就能当场要她的命。

　　“不过就算如此，以真人目前的身体状况，要是再这样不管不顾下去，怕是活不过五年。”药老伸出了五个指头，心下叹息一番。

　　“那我要如何？”

　　“在魔气清除之前，需用天材地宝养着，不可妄用灵力，这样可保百岁无忧，但你一旦过分使用灵力，就相当是损耗你自己的寿命，终有一日你这身体会受不住的。”

　　“那可有清除魔气的法子？”

　　容月明白药老的意思，可是她前半生都是在杀戮中度过的，要她放下手中的剑，修身养性，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现在四海未平，暗处盯着她的人也不知有何目的，如此境地之下，她是万万不能退的。

　　“现在你体内的魔气和灵力已然融成一体，想要清除绝非易事，为今之计，是先调养好内伤，再作其他打算，我这有一瓶护心丸，你每一日用一遍，吃完了再来我这儿拿。”

　　容月此时囊中羞涩，有些不好意思问，“要多少钱？”

　　话音刚落就收到了老人家的瞪眼，似是在看不懂事的小孩一样，“叫你拿着就拿着，想这么多干嘛，我堂堂一个医学圣手，难道还缺你这点钱了，更何况你还是少爷的贵客。”

　　“多谢药老。”容月笑了笑，没再推辞。

　　“那清除魔气的办法？”虽然她能压下自己体内的魔气，但是魔气一日不除，容月还是心里难安，想着还是还是找找法子。

　　“琉璃伽蓝草。”

　　“这是？”饶是容月自持见多识广，也从未在古籍记载上听到这个名字。

　　“一种圣草。”

　　“如何寻得？”

　　“传言种在至情至圣的人的身体里，以人的品性饲之，饲养之人的品性越好，那琉璃伽蓝草便长得越好，取出时，亦要饲主心甘情愿，但因为那琉璃伽蓝草种在人的心脏里，一旦取出，饲主需要承受剖心之痛，是再也活不了的。”

　　“世间竟还有如此邪门的饲养手法？”容月皱眉，总算明白为何药老不早早告知她方法了，如此她宁愿受一辈子魔气困扰，也不愿去求一株琉璃伽蓝草。

　　“正因为饲养方法太过残忍，所以修真界早早就已将饲养琉璃伽蓝圣草的记载销毁了。”药老缓缓道。

　　“此等禁术，还望药老不要再告知第二人。”容月肃然道。

　　“自然，我是因为信得过真人才告知此事的，绝不会于旁人说起此事。”

　　药老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远而近，来人急匆匆地推开了半推开了门，才察觉这动作有些失礼，便又重新退了出去，敲敲门，“我方便进来吗？”

　　“木兰花摘回来啦。”门外传来楚呈轻快雀跃的声音。

　　“进来吧。”容月的声音里也被传染得带上了一丝丝的笑意。

　　楚呈便捧着一个秀雅的花瓶进来了，瓶口疏落有致地插了几枝木兰花，随着他的走近，一阵幽幽的木兰花香传入了房内。

　　“既如此，我就先告退了，真人日后如有需要，可以直接来找我，若是不方便出门，找楚呈转告我也行。”

　　药老挎着药箱，看着两人道。

　　容月轻轻点头，目送着药老走出了房间，就听到楚呈有些哀怨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就摘个花的时间，你们怎么都谈完了？”

　　“药老都说了些什么？”楚呈蹲下，头抵在软榻上，眼巴巴地望着她。

　　“因为没什么大事，所以很快就谈完了啊，”容月笑了笑，“药老说让我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旁的不要多想，慢慢就会好起来了。”

　　“开了什么药？”楚呈有些不信。

　　容月便松开手中的药瓶子给他看，“开了些护心丸，让我每日用一遍，吃完了再问药老拿。”

　　“这个药可苦了。”

　　“还有不苦的药？”

　　楚呈不好意思说，小时候他不喜欢吃苦的药，偷偷央药老在炼丹的时候再裹一层糖衣，后来被他娘知道，笑了他好久，从此楚呈发誓，再也不吃甜的药了。

　　但是对于姑娘家来说，吃甜的总比吃苦的好吧，他暗暗决定，下次可以委婉暗示一下药老，给容月的护心丸可以加一层糖衣。

　　“这花开得可真好看。”

　　楚呈刚一回神，就听到了容月说的话，他下意识接了一句：

　　“我摘的。”

　　楚呈脸一热，恨不得给刚才的自己一个禁言术！

　　让你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