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你马甲掉了》澄莒

67、第 67 章

　　视线由破败的帷帐后向道观里望去。
　　商翊的面容已经呈现出灰白之色，阖着眼睛，呼吸声时断时续。
　　站在商翊对面的背影，景棠一眼认出是荣沛之。
　　依稀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荣沛之的声音起伏不大，仿佛漫不经心：“……落魂幡在哪儿？”
　　商翊此刻才把眼睛睁开，目光十分疑惑的顿在荣沛之的脸上。
　　因为只有一口气强撑着，说话声显得模糊不清：“你究竟是谁？”
　　荣沛之两手插袋，背影冷漠，关于这个问题并没有回答他。
　　他径自走出门。
　　镜心水的水面上印出他的目光，里面带着些许不耐烦。
　　臻士怀貌似关切的问道：“荣少爷，确定不用贫道看一下，方才在法阵里……”
　　荣沛之摆了下手，似乎想起别的事情，“他还能撑多久？”
　　“至多……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荣沛之望了望天色，傍晚风声猎猎，隐约可见残阳如血。
　　“你进去搜，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办。”
　　什么事情，竟比落魂幡还重要？
　　他没得及问，只见荣沛之说完匆匆转身，身影不多时便消失在山坡尽头。
　　臻士怀回到道观，只是方才门口说话的功夫，本来在里面打坐的商翊不见了。
　　他来回看了几圈，没见着人影。
　　商翊已然就要油尽灯枯，行将就木的人还能翻出什么大浪不成。
　　他有些嘲讽的笑了笑：“信游，你我并无旧怨，我这趟只是受人之托，你把落魂幡拿出来，我定会放你一条活路，这是实话。”
　　空荡荡的房间里，听不见一丝呼吸声。
　　他走到了房屋正中央，慢悠悠的说道：“长生观的炼化法阵都已经被荣沛之破除干净，此法阵与你的魂魄系于一身，苟延残喘之人，还强撑些什么？”
　　臻士怀阖上眼睛，抬手一瞬，心念如萤火瞬时飞舞在房间里。
　　心念之下的房间显现出房屋的轮廓。
　　任何想找的东西都变得无所遁形。
　　蓦的一道强烈的光芒刺到了他的额间。
　　臻士怀抬手捂着额头连连后退。
　　商翊骤然出现在眼前，真气化剑，神色倨傲的望着他：“镇虚子，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臻士怀惊愕的望过去。
　　商翊的濒死之状是装的？
　　他不由得后退了步，若实打实和商翊交手，他的胜算不足三成。
　　未防有诈，他朝商翊挥了一剑，剑锋还没落到这人身上，便被弹飞了。
　　臻士怀说话间，快速退出门：“商翊，十大门派将你吹捧的天上有地上无，恨不得给你树碑立传，原来传闻都是假的，你根本没有和法阵魂魄相系，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
　　商翊挥了下剑，目露寒光：“你死定了。”
　　臻士怀在听清他说了什么以后瞬时转身，纵身离开。
　　他估摸着商翊没有再追了，停下脚步。
　　方才那一剑，正刺在眉心，血虽然止住了，气海却在翻涌。
　　他坐下调息，约莫半个时辰后，拨开草丛，向山下走。
　　山路走了大半，快到山脚下的时候，他远远望见一团篝火。
　　微澜山虽然偏僻，这个时辰又已经入了夜，但这里偶尔有几个行人留下歇脚也不算奇怪。
　　真正吸引住他注意的是荣沛之坐在篝火旁，有人在边上熬药，好一会儿过去，他把荣沛之扶起来，将药喂给他。
　　比落魂幡还重要的事情，就是见这个年轻人？
　　臻士怀难以理解，直到这人走远了，他匆匆走到荣沛之跟前。
　　沛之眼睛都没抬一下，他望着自己手上还剩下一半的药碗，声调平淡：“东西呢？”
　　臻士怀擦了擦汗，将情况描述给他。
　　他问：“……要不现在再折回去？”
　　荣沛之闻言，晃着碗的手顿了顿，“倒也不必。”
　　他将碗放下，缓缓站了起来，面色讥讽阴冷：“且看看商翊到底怎么打算，他最好让贺景棠把东西带出来，落魂幡一旦入了江湖，道门百家那些废物，定会像苍蝇见了血一样飞扑过去，那才是一场好戏。”
　　臻士怀惊诧的望着他。
　　荣沛之唇角嘲讽之意更甚：“什么十大门派，跳梁小丑，不堪一击。”

　　臻士怀捻取记忆的手一顿，反手将镜心水上散落的记忆缓缓收起。
　　他打了个冷战，站了半晌的腿脚踉跄了下，将视线落到了景棠身上。
　　“贺师侄，贫道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你在山下救醒的那个人，就是荣沛之。”他走到景棠跟前，目光说不出的悲悯，“信游虽有伤在身，到底还有几年可活，是他一意孤行，破了落魂幡的炼化法阵，是他害你师父油尽灯枯，想来你师父仙逝前不曾跟你提过？”
　　景棠目光有些迟缓的挪到臻士怀的面上，对上他的视线，许久过后像是在自言自语：“师父他说……”
　　“喔？他说什么？”
　　“他说死后魂魄不入轮回，于人世也就没有了挂碍……他的死不与任何人相干。”
　　臻士怀失笑，“他只说了这个？”
　　不止这些。
　　信游的手覆在他的头上，几次都没有落下，许久目光在他身上落定。
　　他叹了口气：“景棠，我给你算了一卦。”
　　“你的命定之人在元洲……我死后，你带着落魂幡，将我的余魂送回家乡安葬。”
　　“……师父。”
　　信游缓缓闭上眼睛，“景棠，还俗去吧。”

　　臻士怀好整以暇的望着他：“贺师侄，你想起什么了？”
　　景棠摇了摇头，面色苍白至极。
　　他抬手招来两个天机宫的弟子：“把他们拖出来。”
　　景棠被推搡着走出地牢。
　　商自若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微微皱了皱眉，继而望向臻士怀：“你到底想做什么？”
　　臻士怀抽出配剑，剑身微鸣，他抚了抚剑身，语气凉薄，“你会知道的。”
　　“过来，给商公子松绑。”臻士怀对上商自若的目光，将已出鞘的剑扔了过去，“接着。”
　　商自若迟疑片刻，将剑握住。
　　臻士怀再次感慨：“到底是商翊的亲生骨血，连握剑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你爹当年刺在我眉心的一剑，虽然没有在贫道额间落下痕迹，但是每逢阴雨天，总是一阵阵的害疼，他剑术超脱，想来商公子的剑术该不会太差。”
　　他说着将已经站不太稳的贺景棠架起来，提着他的肩膀将他固定，迫使他望向商自若。
　　他掐住了贺景棠的脸颊，手下滑腻，冷汗密布。
　　“商公子，你不是最恨他？贫道给你机会，来，杀了他。”
　　商自若惊诧至极的望过去，喃喃道：“你说什么？”
　　“没听清？还是不想听清楚？”臻士怀叹了口气，“从前道门也出过一个知道怎么召令落魂幡的家伙，巧得很，那人也姓贺，他嘴硬的很，一直被折磨到死也不肯说出方法，死前还将魂魄自毁，十大门派的长老们审问他那么多时间，方法用尽，却做了无用功，一怒之下的将他的尸体扔进乱葬岗喂了狗。”
　　臻士怀冷笑：“与其让他做第二个贺兰曦，不如现在就杀了他，趁他死前记忆回溯，把他的记忆抽取出来。”
　　自若愕然片刻，将剑握的更紧。
　　“来，朝这里扎。”臻士怀向他指了个地方，鼓励他，“这剑锋利非常，只需要轻轻一下，就能把他扎穿。”
　　商自若望了望臻士怀的脸，“为什么让我动手？”
　　臻士怀：“你不想动手？”
　　商自若犹豫片刻：“杀了他，就放我走？”
　　“没错。”
　　“好。”
　　商自若提起剑，剑锋对着臻士怀指着的位置。
　　刺入时蓦的改了方向，直指臻士怀的眉心。
　　臻士怀的目光中不带一丝诧异，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做。
　　他挑了下眉，两指夹住剑锋，商自若挣了片刻，无法挪动半寸。
　　臻士怀叹了口气：“商自若，我给你机会，你却不珍惜，你真是跟你爹一样的不识抬举。”
　　自若愣了下。
　　臻士怀将剑折曲，剑锋飞速弹开，电光火石间，商自若的眉心鲜血四溢。
　　致命的并不是剑锋，而是锐利非常的剑气。
　　商自若像是瞬间被抽光了全身的气力。
　　景棠愕然惊醒，“商自若！”
　　他没能挣开臻士怀，只能眼睁睁看着商自若在他面前摔倒在地。
　　臻士怀掐住他的脸颊：“好好看清楚，他是为你死的。”
　　景棠肩头颤动，一口鲜血溢出了嘴角。
　　“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我抓他来时，抽过他的记忆，看到一点有趣的事情……本来应该看不到的，原因你也知道，你封印了他记忆不是吗，真可惜，居然让他找到溯渠水。”
　　“……他的记忆里虽然关于落魂幡的记忆寥寥无几，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贺景棠，你师父的儿子对你喊打喊杀，嘴上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居然对你动心了，商翊的儿子对他的弟子一往情深，这事情太滑稽，太有趣了。”
　　“你想不想看看？”
　　“你们几个……把镜心水搬过来。”
　　景棠的气海几道气息飞速的窜动，一下比一下猛烈的对冲着。
　　他闷咳数声，再也忍不住，喉头一甜，身前蓦的呕出一滩血。
　　臻士怀拽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提起来，捉摸不定的望着他的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