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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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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月和荣沛之的容貌并不是一点区别都没有,他看上去比荣沛之显得年纪小一点。
而且荣沛之不正经的时候偏多一点,卿月则是寡言少语,能用一句话说清楚的事情并不会说两句。
他跟在荣沛之身后,两人一起看着卿月推开茅草屋的门。
里面没人。
他抚着被褥,没有余温,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卿月皱了皱眉,走到茅草屋外,边走边唤,“贺兰曦?”
“贺兰曦……”
没有人回应他。
卿月的步子蓦的止住,他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转身再次回到茅草屋。
这么一间小屋子里,能放多少东西一眼就能看到,他四处翻找,到底一无所获。
他望着周围,抬手捻起一道诀,因为太过急切,余光在他的指尖几次飞速跳跃。
这是雁光咒,用来显示这个空间曾经用过什么咒术。
在那道余火燃尽前,卿月看见了契约缔结过的痕迹。
贺兰曦为了让契约缔结的更加严密,用生魂入剑,和少昊定下了契约。
少昊原先是卿月的配剑,自从听说贺兰曦要在山中静修法术,他就赠给了贺兰曦,他记得他和贺兰曦说过,此物可辟妖邪,并没有告诉过他,这把剑所蕴藏的威力,足以震慑落魂幡里的豊华。
他突然间明白,在道观失火后,原本打算隐退的贺兰曦,为什么突然间,执意拜在沧衡峰那个牛鼻子老道座下学习道术。
在那场大火里,贺兰曦看见过他的真身。
以这个人的敏锐,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从远古中被唤醒,是为了去封印豊华。
而发现以后,贺兰曦便开始筹备这些。
卿月瞬间苍白了脸色,他匆匆离开茅草屋,感应少昊剑的位置。
每有不世出的妖邪应世,天空便有异兆,不是乌云密布便是电闪雷鸣。
等他赶到时,高耸入云的山巅之上乌云尽散,雷鸣声方歇。
落魂幡飘落在地,原本震荡不安的气息再次回归平静。
他走到山洞前,远远望见贺兰曦抵着少昊半跪在山洞边,身上鲜血淋漓。
他的手略带颤抖的碰了碰贺兰的肩膀,这人便委顿到了地上。
生死局,如果贺兰曦失败了,少昊定会自毁,眼下少昊并没有断裂。
卿月回过神,匆忙把手搭在贺兰曦的眉心。
贺兰曦只有一息尚存,他最开始找不到贺兰曦的神识,就不停的喊他的名字。
贺兰曦眼睫微颤,许久才睁开眼,气力虚弱的手探到他的腕上,试图制止他,声音慌乱而颤抖,“……卿月,灵力共通是禁术……必遭天道反噬。”
“我不怕天谴!”
山巅之上,狂风骤起,身畔的石子被吹起,响动声刺耳。
他听见贺兰曦在让他住手。
卿月撬开他的识海,在贺兰曦怔愣的目光中,和他的神识缠绕到了一起。
风刮动的更为响烈,几乎快到了站不住人的地步。
卿月的背脊处骨骼快速攒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开皮肤挣脱出来。
“唰”的一声,他背后展出一对朱红色的羽翼,将两人包裹其中,在飞沙走石的山巅之上,犹如一只巨大的茧。
贺兰曦身上的伤口在快速愈合,身上的鲜血融入皮肤。
他急促的呼吸着,无法阻止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想起在古籍中看到的那段话。
朱雀抽神骨锻落魂幡,封印上古凶兽豊华,后以神识铸剑,镇压天下妖邪,遂归昆仑巅长眠。
若非豊华破封,朱雀不出昆仑。
失去神骨和神识的朱雀在昆仑修养了近万年。
如果不是天道崩塌,落魂幡不会流落人间,豊华也不会靠蛊惑人心,那么快就能冲破封印。
天下不缺一个贺兰曦,但是此后,若再没有第二个神明,又要靠什么震慑豊华?
他抓住了身旁的少昊,一剑断开和卿月缠绕着的丝丝缕缕的神识。
挣开朱红色羽翼,贺兰曦望见天光。
狂风已经停止。
他回首望着卿月,方才那一剑过后,他已经晕了过去。
山下茅草屋,卿月从黑暗中醒来。
天已经黑透了。
唇畔凑过来的碗,冒着浓重的草药气息。
“可安睡眠。”贺兰曦扶住他的肩膀,“喝了,再睡一会。”
对人来说,山参鹿茸或许可以进补养生,但是对于除了人之外的生灵,唯有人血最为滋补。
卿月闻到了在刻意纷繁复杂的药材之下,隐藏着的生血气息。
他皱了皱眉,把碗推开。
贺兰曦没有强迫他。
黑沉沉的周遭里,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卿月突然掀开被子起身。
那一剑断的猝不及防,贺兰曦知道卿月所受到的反噬绝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平静,他拽住卿月的手腕,“你去哪里?”
卿月把他的手拿开。
如果他没有斩断两人的识海连接,那么他现在想什么,贺兰曦就会一清二楚,哪里还用得着来问他。
他越想越气,开口极力克制:“与你无关。”
贺兰曦垂了下眼睛,黑暗中神色望不清明,“不要说气话。”
“难道我还应该高兴?”卿月语气激动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固然受反噬,不过修养个百余年便可无恙,可是你……”
贺兰曦打断他的话,“我知道。”
凡人只有百年,原来百年于他而言,只在弹指间。
“如果真的要走,把这个带去吧。”贺兰曦朝他伸出手,“我以后不在这里,不要来寻我。”
卿月身子顿住片刻。
欲言又止。
他接过贺兰曦递过来的石头,收进袖子里。
“这把剑留给你。”他不无赌气的说了句,“两清了。”
其实后来他无数次后悔过当时说的这句话。
他原本不是想说这个。
可如果当时留下来,那碗掺了生血的药,明天会有,后天也会有。
那一句气话,成了他们的诀别之言。
贺兰曦颔首,接过配剑,似乎在笑,声音平淡,“我知道了。”
雨后的乱葬岗,满地泥泞。
乌鸦栖息在枝头,远远看见他,逃窜般接连飞走。
卿月在一具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尸首前停住脚步。
他擦干净脸颊上不知何时起止不住落下的眼泪,哽咽着把尸体背在身上。
“贺兰曦……望京人士,永圣二年生……”
他的魂魄肯定还在附近。
他不停的唤着背上这人的名字和生平,给他引灵。
沿途没有停歇过,直到入夜前,他终于看到一间寺庙。
他极力拍打寺庙的门。
方丈设了法坛给贺兰曦超度。
然而贺兰曦并不被佛法庇护,三更已过,他的魂魄亦没有回来过。
“小施主。”方丈叹了口气,“你带他回去吧。”
“什么意思?”
“魂魄已散的人,是入不得轮回的。”
他守在尸体前,给他念经超度,渐渐泣不成声。
始终没有魂魄回来,一丝一缕都没有。
直到两天后,他没有等来贺兰曦,等到的却是李瑄。
今上亲临,方丈亲自接引至禅房。
李瑄在禅房外站了片刻,到底把门推开。
卿月茫然看着来人,将怀里的贺兰曦搂的更紧了点,“你是谁?”
然而李瑄没有搭理他,径自朝他怀里的贺兰曦探出手,隐约可见帝王之怒。
他抬起贺兰曦的下巴,苍白的颈侧,尸斑若隐若现。
贺兰曦是真的死了。
李瑄克制着情绪,把手袖回去,朝门外出声:“……诌无忌。”
“把贺兰曦带出去。”
卿月狠狠瞪着来人,不肯松开。
诌无忌正要教训他,李瑄却抬了下手,示意他退下。
“你就是卿月?”李瑄拔出佩剑,剑锋冷冷指在他的眉心,“松开。”
卿月没有理会他,环视周围,挪了下身子,准备伺机离开。
动作间,他腰上带着的配饰,那块白色的石头,落入了李瑄眼帘。
李瑄本就红着的眼,看见这块刻着贺兰曦名字的石头,更显出一分癫狂之色。
在闻得贺兰曦死讯前的一段时间,他曾经让诌无忌事无巨细的汇报贺兰曦近况,这道命令在又听到他和卿月腻歪在一起而宣告结束,期间,诌无忌就曾经介绍过这块石头的作用。
李瑄略微平复情绪,收敛了几分心神,语气说不出阴沉:“你腰间配着的是尘心石?”
卿月视线下移,颇为迟疑的摇了摇头:“什么是尘心石?”
李瑄望着他:“这块石头一直是白色的?”
“……嗯。”
他有点意外的得到这个回答。
许久过后,却爆发出一阵嘲弄的笑。
险些喘不上气的嘲笑过后,他不禁揩了下眼角,“好得很,贺兰曦,朕竟不知道你原来是个痴情种。”
已经打算离开的卿月闻言身子一僵,有些错愕的望了过去。
李瑄微微俯身,望着这人的惊讶错愕。
“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
贺兰曦。
你不能如愿了。
他一定得知道真相。
以后的岁月,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悔不当初。
李瑄对上了他的视线,说话声平缓,话至末尾,甚是快意:“那六幅望月图,你看了没有?”
卿月再次摇头,“是贺兰曦画的吗?”
“对。”李瑄淡淡开口,“是在太和山的地牢里,他被折磨死前,亲手画的。”
李瑄只拿了其中一幅。
画卷徐徐展开,是月初升。
泛舟人,影深深。
乙未日赠,卿当如月。
李瑄指着这句话告诉他:“每一幅上都有这句,卿当如月?……呵。”
他很满意卿月此刻的痛苦。
于是他不再介意分享更多,事后他得知的那些。
“那么贺兰曦因何而死,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