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你马甲掉了》澄莒

62、第 62 章

　　“哦，我什么都没看见。”想了想，他补充，“也没听见。”
　　景棠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是个无甚情绪的样子。
　　他捡了块石头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过来。”
　　荣沛之这几步走的一点都不干脆。
　　才到他跟前，景棠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扯到身边坐下。
　　荣沛之老实了。
　　景棠垂眸沉思了会儿才开口。
　　“我姓贺，原名景棠，曦简是我的字。”景棠顿了顿，“是我师父给我取的。”
　　沛之的目光顿在他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上，说话声清浅，“景棠……真是个好名字。”
　　“我师门在微澜山下的长生观，师父是商翊，他只有我一个弟子。”
　　荣沛之没有出声，目光平静，似乎并不惊讶。
　　景棠淡淡道，“我受师傅遗命，送他的残魂回乡，回程途径元洲，弄丢了落魂幡。”
　　沛之微微皱了眉：“落魂幡对你而言那么重要？”
　　“落魂幡封印着邪物豊华，一旦豊华破幡而出，江湖便会再次动荡不安。”
　　“江湖动荡不安？现今的世道，还不够乱吗？”沛之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带了些嘲讽之意，“名门正派、道门正宗？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是群蝇营狗苟，沆瀣一气的渣滓。”
　　景棠不曾发现荣沛之对十大门派这么大的敌意，他沉思片刻，“我并没有拯救苍生的宏愿，只是，我不能辜负师父。”
　　“我在襁褓之中被师父收养，他把我带大，教我读书认字，授我道门秘术，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却发现我可以驱动落魂幡。”景棠停顿片刻，语气稍有凝滞，“他宁肯不入轮回，自毁魂魄设下炼制落魂幡的法阵，就是为了阻止豊华霍乱人间，当发现落魂幡为我驱策的时候，其中复杂的心绪我可以猜到一些。”
　　“我若心术不正，又或是终有一日受豊华蛊惑，岂不是养虎为患？”
　　“可他到底没有，下山前，师父几次抬手覆在我头顶，始终没有落下去。”
　　他是个弃婴，才满月就被父母丢弃在长生观门口，如果不是商翊把他捡回道观，他恐怕早就死了。
　　数十年的悉心栽培，师父逝世前不忍落下的一掌，他都记得。
　　商翊因落魂幡法阵油尽灯枯，落魂幡又是在他手里弄丢，他如果没能把东西找回来，余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荣沛之感到他骤然低落的情绪，反握住他的手，“你师父既然知道落魂幡入了江湖是什么结果，还让你带出来，我大约能猜出原因。”
　　景棠：“什么？”
　　“商翊临终前大约估摸出，你若守在长生观，不管是落魂幡还是你一样都留不住，还不如丢进江湖中任他们去抢个你死我活，尚可留你一命。”沛之望着他疑惑的眼眸，话音清浅，“他这是在群狼环视里，给你寻一线生机。”

　　试炼结束了，次日天一放亮，旅馆便有人陆续离开。
　　沈师兄一行人与景棠辞别。
　　荣沛之拍了拍周桐的肩膀：“周少爷，你怎么不跟你大师兄一起回去？”
　　周桐回首望了望也来给沧衡峰众人送行的父母，面露难色。
　　沛之了然，朝周桐的父亲大人打招呼，问这两位什么时候动身。
　　周国泰笑容很是和蔼，“不日便动身，荣先生知道，如今是兵荒马乱的时节，物资短缺，若准备喜事，没个十天半个月是筹备不来的。”
　　大约觉得周桐此次拿下谢敏该是十拿九稳的，周夫人的笑容也很是慈孝：“况且湘西距离元洲山高水远，若再算上迎亲的时间，哎哟，老爷，可不能再拖了。”
　　荣沛之又望了望四周，没看见周舒望。
　　“怎么不见舒望小姐？”
　　周桐：“我姐昨天害了风寒，在旅馆休息。”
　　&……
　　嗅过蛊毒的问路虫到了这里，就停止不前了。
　　谢敏俯身把它捡起来，视线上移，看了眼门牌号，接着露出微妙的表情。
　　最近被周家一大家子拉着在旅馆里串门，她记得，这是周舒望的房间。
　　她望了望四周，推开窗户，攀着墙壁，整个身子灵活的挂到了周舒望房间外面的阳台上。
　　她小心的贴着墙壁，正准备偷摸进房间，却听见了说话声。
　　“……臻道长，有些日子没见了，如何狼狈至此呢？”周舒望身着红裙围着白披肩，说着还给他递了杯水，“慢点吃，别噎着。”
　　臻士怀大口嚼着饭店送来的点心，不时拔开碍事的胡子，说话声含糊不清，“姑娘不食人间烟火，不晓得饿极了是什么滋味。”
　　周舒望挪开视线，淡淡道：“偶尔也吃点，凡人的食物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味道。”
　　臻士怀吞掉最后一块糕饼，抹抹嘴巴，“上次那个道门弟子，魂魄吃着可口吗？”
　　周舒望：“不如你师弟的灵力充沛，不过这个年纪的娃娃，也算不错。”
　　臻士怀：“当时我听见有人闯进来，就只来得及抽他一半魂魄，事发突然，就连桌上放着的望月图都没来得及收……想来就算我不抽他魂魄，身中蛊毒无药可解，他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他要怨也只能怨自己识人不明，放卜施仁上沧衡峰，还把他安置在禁阁，卜施仁走前肯定会杀他灭口……谁又能料到那是个无月之夜，我师弟只剩下三成灵力，只好下蛊毒让那个弟子沉睡不醒。也是祸不单行，卜施仁漏夜下山的时候也太不小心了，我在暗中跟了他那么久他都没有发现，却要在那天撞见我。”
　　周舒望闻言轻笑：“刚开始你要毁了我呢，怎么改主意了，还找来生魂给我享用。”
　　“毁掉你，本是……受人之托。”臻士怀尴尬一笑，“那夜过后，你明明在落魂幡中调养生息，为何会出现在这位小姐的身体里。”
　　舒望回答轻缓：“被封印的是我的本体，我现在能活动自如只有一缕神思。”
　　“我能做些什么？”
　　“这些凡夫俗子，总以为望月图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周舒望的语气颇为讥讽，面上却很平静，“如何打开落魂幡，我自有安排。”
　　“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舒望淡淡一笑：“豊华。”
　　阳台上，谢敏闻言身子剧烈震颤了下，她不可置信的望向温柔如水的周舒望。
　　周舒望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朝臻士怀道：“臻道长吃饱了？”
　　“嗯。”
　　“她听得够多了，去阳台把她带过来。”
　　谢敏慌乱中跳下阳台，轻如飞燕的身子飘落到楼下。
　　臻士怀快速跳窗追了过来。
　　她记得今天沧衡峰的弟子会离开，这个点，他们大概在酒店门口装点行囊。
　　周桐也在那里。
　　她慌乱中朝身后看了一眼，臻士怀的身影距她越来越近。
　　“救命！”谢敏放声大喊。

　　站在巷子口，韩灯看着那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包括范子煦的。
　　他缓缓转身，似乎听见一声救命，寻过去，并没有人影。
　　难道是听错了。
　　韩灯朝另一处去寻。

　　好不甩开臻士怀的谢敏神思恍惚的转身，目光猛地一怔。
　　她脸色苍白的望过去。
　　朝她走来的不是凶神恶煞的臻士怀，而是周舒望。
　　与此同时，周桐若有所感的摸向怀里那块尘心石，却始终不敢拿出去看看它是什么颜色。
　　巷子里微弱的呼救声断了。

　　经过巷子口，景棠的脚步停了下。
　　荣沛之：“怎么了？”
　　“没什么。”
　　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有点像周舒望。
　　然而想想不太可能，方才周桐说舒望染病，正在房间休息，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摇摇头，正要离开，几步之外，蓦的望见一个人缓步走了过来。
　　“舒望小姐？”荣沛之语气颇为惊讶，“你的病好的这么快？”
　　周舒望看上去有些大病初愈的憔悴：“荣先生，贺先生，能否请你们帮个忙？”
　　“你说。”
　　周舒望领着他俩一路朝旅馆的方向走。
　　直到上楼站到她的房间门前，她才说明情况。
　　“从离开周家老宅开始，我总觉得有人跟我说话，而且那声音，和我的一模一样。”舒望像是怕极了，肩膀微微颤动，“后来她带来一个人，他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
　　景棠微微皱眉：“谁？”
　　“她叫他，臻士怀。”
　　贺景棠和荣沛之闻言对视了片刻。
　　然后一起推开了房门。
　　旅馆的内部构造大相径庭，只不过周舒望的房间残留了些许血腥气息。
　　景棠站了片刻，蓦的拽住了荣沛之的手腕。
　　他说：“不对。”
　　荣沛之一头雾水，“哪里不对。”
　　景棠后退了半步，打量这个房间。
　　“这不是周舒望的房间。”他蓦的看向荣沛之，“不觉得眼熟吗？”
　　荣沛之愣了一下，“这是，我们住的那间。”
　　这是个非常真实的幻境。
　　连房间照进来的阳光都刻画没有丝毫突兀。
　　而一般制造幻境的精怪，总会刻意避开这一部分，因为在幻境中，阳光是最难伪造的。
　　荣沛之转身去推门，门锁转动。
　　打开门，门外并不是走廊，而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草原。
　　离离草原之上，隐约可见一个茅草屋。
　　这个场景，景棠没有一点印象。
　　幻境造物总要有所依托，记忆越深刻，造物越真实。
　　如果这些记忆不是他的，那应该就是荣沛之的。
　　这种和记忆联动的幻境，必会牵动入境者的心绪。
　　和冰魂交手时，景棠曾经进过勾魂局。
　　虽然他在幻境及时打破造物，仍受了重伤。
　　他望着荣沛之的背影，猜测接下来他们看到的，应该就是荣沛之内心深处，最不能释怀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