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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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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节,长安城宵禁解除,千门万户涌出里坊,赏月赏灯赏百戏,青年男女大方相会。
皇城太极宫内,皇帝宴过百官,兴致盎然,领着一班重臣穿过嘉德门,登上承天门的门楼眺望。长安热闹非凡,连宫门附近都有庆祝游玩的人。
叶真酒量一般,喝得头晕,跟在李谨行后面晃晃悠悠走。如果论官职,她一个大理寺副手,没有机会跟着皇帝登楼。但论起别的,她爹叶弘出身河东世家,皇帝多年好友,本朝最年轻的宰相,领着中书令和太师殊荣,她自己是当朝皇太子青梅竹马十几年的侍读,及笄时还由陛下亲自拟过字,飞扬跋扈惯了,跟着李谨行哪里都敢去。
晃到门楼下,李谨行忽然捏捏她手心,轻声唤道:“稚玉。”她迟钝片刻,才茫然转过头看:“殿下?”
已到二更时,天色黑,借着鼓楼的各色花灯,叶真勉强分辨出他说:“跟我走。”
叶真便被他乖乖牵着走。
周围几位老臣看见只当没看见,叶弘台阶走到一半,低头看到他俩又厮混一起,斜眼哼一声。
东宫的两位中郎将各领人跟在后头,叶真倒不担心安全问题,再黑灯瞎火这也是他李家的院子,还能冒出来个人吃她不成。
只是李谨行越走越幽暗隐秘,叶真不免想跟他确认,用指甲尖在他手心轻轻画圈:“殿下,你是不是喝醉,我们要去哪里?”
他俩并排走着,叶真在姑娘中已经算高挑的,站到他旁边却不够看了,他看看她担忧的表情,笑道:“怎么看都是你醉得厉害吧。”
叶真不服气,她轻飘飘地想,她只是喝得走路有点晃,脑子可清楚着,现在给她出算术题她都能解出来。
李谨行把她带进门楼脚下的一片红梅林里,元月时节,红梅绽得艳,红瓣黄蕊中还残留未融的冷雪。
“殿下带我来赏花。”叶真仰头看四周颤巍巍的娇艳花朵,自己回答。
身后跟着的守卫看到李谨行按下的手势,便停住不再跟。叶真左边肩上落了梅瓣雪片,笑着指给李谨行看。李谨行盯了一会儿,微微失神,他不止知道衣服外面梅花的景色,还知道如果褪下衣裳,她肩膀有一块小小的粉色印记,是由小时候的伤痕变来。
他不说话,叶真才发现周围十分安静,远处灯海如昼,此处隐秘黑暗。李谨行盯着她看,她无端羞起来:“殿下怎么不说话?”
她刚说完,远处忽然升腾起一道烟痕,刹那烟花爆裂,亮色光辉如星如雨,从天际散落,紧接着各处纷纷绽开烟花,直夺去满月的光彩。
红梅林实在太静,叶真又太专心,以至于被吓得哆嗦一瞬,李谨行笑起来,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她缩了缩身体,假装认真看烟花,心里却很不安。先前李谨行牵着她,她已经觉得别扭,不过十几年青梅竹马,像小时候一样牵牵手,可能也没什么吧?她对李谨行的原则向来是投桃报李有求必应,他想做什么,叶真都会答应。
但是四下无人,上元佳节,他把她搂在怀里,不是青梅竹马能解释的。
叶真胡思乱想,李谨行手向下移,环住她腰身,现在他们紧密贴合,看起来像一对恋人。
李谨行开口说:“今天是上元节。”
叶真点头:“我知道。”
他继续说:“也是寻常少年们定情的日子。”
叶真脸窘迫地红一点,再点头:“我也知道。”
他拨开叶真额前乱发,凑过来低声说:“那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如果他说个含蓄一点的词,叶真还能糊弄过去,但他说得这么清楚,没有退路,叶真好像被人兜头灌了一壶蜜糖,晕了,晕头转向。
李谨行把她抱得更近,追问:“你知不知道?”
烟花声久久不停,他的声音在重重爆裂声中,竟无比清晰。叶真无处可逃,低头乱了好半晌,才微弱嗫喏:“现在知道了。”
她十分害羞,但有个求根问底的本性,忍不住抬起头好奇:“殿下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俩每天混在一起,她怎么没察觉?
李谨行望着她的眼睛说:“回答你的问题有什么奖励吗?”
叶真虽然没有谈情说爱的经历,但以她的猜测,此时应该是给他一点回应,便红着脸细声说:“我也喜欢殿下。”
说完简直想掩面,怎么说这种话,感觉又矫情又有点快乐。
李谨行深吸一口气,克制着确认:“真的吗?”
叶真鼓足勇气,看着他点头。
她太了解他了,如果每个人都是个杯子,其他人因为满身漏洞,水倒进去,遇到一个漏洞就会流出来。而他按照皇帝的要求,造成一个完美的杯子,所以水要倒满了,才会溢出来。能让他这样直白说出来,必然是喜欢到不行了,再盛不下,已经满了无法压抑,接下来就算不说,也会溢出来叫人看见。
实际上叶真还懵懂,不太明白哪样算喜欢,但她不愿意让李谨行忍耐。
李谨行一只手仍揽着她的腰,一只手在她脑后,她糊里糊涂,忽然被吻住。
叶真面红耳热,呼吸一窒。李谨行的动作,说起吻,更像品尝,慢慢凶起来,啃咬舔舐,抵开她唇瓣,长驱直入,逼着她参与进这种窒息的快乐。
不需要灯光,李谨行就能在脑中勾勒出她的模样。她长相绮丽风流,很大程度得益于唇红齿白,丹唇即使不着红胭,也鲜红欲滴,如同水嫩的石榴樱桃。与他人的中庸寡淡相比,多出亮眼的生动和风情。
是第一眼就让他无路可退的绮丽。
叶真被他吻得喘不过气,直觉得过了有一百年,他才退开。这还不算,他伸手抚摸叶真唇瓣,含着笑意问:“你抹了糖饴吗,怎么这样甜?”
叶真心里骂他,果然是醉了,什么胡话都敢说。
李谨行心情好,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你居然看不出来。”
倒像指责她。叶真不服气:“谁让你不告诉我。”
“我要是说了,你肯定敷衍我,嘴上哄着说喜欢我,实际琢磨着怎么拒绝。”
“……”
李谨行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没有漏掉她一瞬间露出被说中的惊讶。
“殿下,我也不是……唔——”
她刚心虚开口,又被吻住。
“我就知道。”李谨行不由分说再次吻上来,纠缠她唇舌,灼热气息与甜酒醇香交融,叶真狼狈不堪,醉酒、窒息和羞赧一齐袭击,她无力攀着他肩膀,脑中也似乎有烟花炸开。
李谨行辗转于她唇齿间,含糊不清说:“没关系。”
好半晌,叶真才从眩晕中回神。她隐约以为自己要看到李谨行彻底失控的样子了,他的手在叶真后腰流连,隔着衣裙灼得叶真心慌意乱,手脚发软,她昏头昏脑想,如果李谨行真的要做什么,她应当不会拒绝。
幸好他停下了。
红梅林幽深隐蔽,确实会催生很多阴暗念头,李谨行发疯地想,不如扯开她严整的官服,看看肩头那块浅色印记。自从她长大,玲珑身段裹进圆领袍里,身体就没有让他窥见过一分一毫,只有宽袖里探出一截手腕,领口偶尔露出一点锁骨的轮廓,他要在这种诱惑的恩赐面前,拿出十万分力气来不动声色。
目光从规矩的领口探下去,他的想象如画般靡艳,但他知道,她本人更添一份独有的活色生香。
只是现在不是好时机,他努力平息心底的热意。叶真的回应超过他的预期,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虽然疼痛有时候会带来快乐,但大多数时候疼痛只是疼痛。
李谨行伸出手摸摸叶真脸颊,捏捏软肉,幼稚而小心翼翼,他劝说自己,还好,来日方长。
叶真任由他摆布一会儿,不满地哼着说:“殿下,别玩了,我们该回去了。”
李谨行放开她,把她右手握进掌中,几个指尖轮流捏过。叶真刚才被他吓得心差点跳出来,现在缓过来,玩乐本性作祟,忍不住调笑道:“殿下这样深情,那以后日日把我绑在身边,不许松开手。”
“你以为我不想?”李谨行终于开口回应,他音色醇,声量略低沉,带一点天生的威压,“我要是狠得下心,早就这么做了。”
叶真心里判断,他醉了说疯话。她哼一声,自负道:“如果我不情愿,殿下可困不住我。”
不过此时气氛正好,不领情难免扫兴,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叶真命格里刻着及时行乐四个大字,便不着边地弥补道:“殿下对我真好。”
刚说完,手腕忽然一沉,套上来一个东西。
叶真抬手一看,是只柳叶镯,金身玉扣,做工精致,形似一只纤巧柳叶,环在她嫩白手腕。她一看便喜欢:“殿下——”
李谨行翻过她手腕,在脉搏处落下一吻:“不许摘。”
这个吻的分量便随血液回流至心脏。
他还要说什么,树林外有人喊:“殿下,陛下催您过去。”
李谨行仍牵着她,从树林一路走到门楼,登上高台。叶真埋头跟在他后面,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四面投过来的灼热视线。李谨行站到皇帝身旁,连带叶真也杵到最前方,她眨眨眼,悄悄在袖子底下挠李谨行,其他几位皇子可还在后方立着,饶了她吧。
眼前一片开阔灯海,李谨行专注俯瞰,叶真一点一点努力从他手心挣出来,刚要逃脱,李谨行蹙眉训她:“别闹。”
手顺势抓得更紧。
皇帝跟着看过来,他早悄悄注意半天,终于找到能发作的机会,摆出威仪道:“怎么,把人拐走还不满意,灯都不让看,只准看你?”
“……”叶真百口莫辩。
深夜她回家之后,坐在桌前肿着嘴唇小口喝长生粥,她娘亲徐霜看了一会儿,把灯移过来,目光灼灼质问:“你嘴唇怎么了?”
她浑身一凛:“烫的。”
叶弘在旁边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