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暖》匪鉴

3、高楼（上）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街上的行人。
　　他们本来就模糊不清，可是现在更加模糊。或者，模糊这个词并不准确，更准确地来说，是空洞。
　　街上的声音也一点都没有了，就好像是有人按下了静音键，在这样异常的安静里，耳鸣声便愈发明显。
　　温暖却并不怎么害怕，她怀里抱着猫，旁边站着两个人，她不是独自面对，这样的认知让她感到安心。
　　楚寒微微皱眉，抿紧嘴唇，似乎不悦。温暖懂事地没有问他，而是凑近王喜雯，悄声问：“什么情况？”
　　王喜雯的神色也有些严肃，她小声地回复：“没有情况。”
　　“啊？”温暖一头雾水。
　　王喜雯说：“没有情况就是最大的情况。”
　　温暖依旧不明白。
　　王喜雯恨不得敲她的头，正准备对温暖进行爱的教育，便有一团黑雾从人群中窜出，它的速度极快，王喜雯没有看清它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她下意识便拉着温暖蹲下躲避。温暖猝不及防，被王喜雯一拉，屁股狠狠着地，她疼得龇牙咧嘴，猫地在她摔倒前便跳出她的怀抱，稳稳落地。
　　楚寒挡在她们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寒芒掠过，那团黑雾在碰到刀刃的瞬间便消散无踪。
　　“来了。”楚寒说。
　　温暖看不见楚寒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背影异常英俊，她咽了咽口水，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因为心动。
　　“现在不是色令智昏的时候，”王喜雯终于忍不住伸手在她头顶一拍，“小朋友你真是搞不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温暖默默抬眼看她，没头没尾地问，“你几年级？”
　　“高二。”
　　“我也高二。”
　　“……我九月。”
　　“呵呵，我五月。”
　　“……”楚寒转过身，对温暖伸出手，示意她起来。
　　温暖眨眨眼，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脸臊得通红，方才那股贫劲儿似乎只是其余两人的错觉，她小心地把手放在楚寒的手中，借力起身。
　　王喜雯对她的变脸技术叹为观止，在旁自己站起身来，顺手替温暖拍了拍身后的灰尘，然后又觉得自己的手被弄脏，表情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手。
　　温暖这才又感觉到痛感，和从前的梦里感觉不同，倒是和醒着的时候无异，那种疼痛是真实的，没有一点作伪。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你还好吧？”楚寒见她有些失神，问。
　　“啊？”温暖回过神来，紧张之下，中气十足地表示，“我没事！”
　　没眼看啊没眼看。
　　王喜雯神色痛苦纠结，干脆俯身去，想要抱起那只在一边没动静的猫，那猫却柔软地拱起身子，躲开了王喜雯的怀抱。
　　“……”怎么回事呀小老弟，为什么她还要被一只猫嫌弃？
　　猫嗲嗲地叫了几声，踱到楚寒身边，绕着他的腿，尾巴勾缠，想要引起主人的注意。
　　楚寒把它抱起来，猫在他的胸膛磨蹭几下，温暖目光灼灼，恨不得自己就是这只猫。
　　“老楚，别撸猫了吧，”王喜雯看着这谜一般的修罗场，诚恳建议，“我们要不要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为什么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状态里？
　　“这里哪里有安全的地方，”楚寒说着不祥的话，语气却很轻巧，“这个梦境是乱的。”
　　什么是乱的？
　　温暖又想问了，只是还没来得及问，四周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与方才从那口井到这里不同，四处剧烈的颤抖，房屋坍塌，半空中掉下来许多石块，温暖觉得脚下的地在塌陷，她要掉下去了。
　　王喜雯用力地拽住她的胳膊，和她贴得极近，把她扯到了一块相对稳定的地方，却似乎还有些吃力，对楚寒喊道：“喂，你快点过来拉一下啊！”
　　楚寒动作自然地往她们的方向跨过来，坠落的石块对他似乎造不成影响，他站在温暖身边，伸手拉住了她，温暖的下坠感得到减缓，她却开心不起来。
　　她感觉到了，楚寒在躲着她。
　　尽管楚寒并没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他的态度可以算得上是“公事公办”。怎么会这样呢？温暖觉得懊丧，虽然这样的懊丧也来得毫无缘由。
　　王喜雯看着眼前的景象，说：“这个梦好可怕。”
　　温暖恹恹地想，不就是地震，有什么好可怕的。
　　可是接下来她便明白了王喜雯说的可怕是什么。
　　随着这怪异的震动，四处的场景突然发生了变化，天空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而废墟黑黢黢，在废墟之下，有什么在涌动。
　　有什么在涌动，就像是活的，生机勃勃。
　　温暖浑身颤抖，下意识往楚寒背后缩了缩，不知是否是动物的本能，她感到了危险，毛骨悚然。
　　废墟之下，是很可怕的东西。
　　她的心这样告诉她。
　　诡异的曲调在这个梦境的世界里响起来，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它像是随性地哼吟出的，听起来让人觉得不和谐。
　　从废墟中站起来了第一具骸骨，明明应该是刚刚死去的人，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却只剩下了一具骨头。
　　它也是黑的，和废墟如出一辙。
　　在它之后，又有无数骸骨站了起来。
　　活着的人们在尖叫逃窜，他们的身形也是黑色，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画里的场景，只不过太过于诡异。
　　有人踉踉跄跄向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跑过来，身后跟着一具骷髅，明明骷髅的动作十分迟缓，可那个人却好像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徒劳地伸出了手，像是在呼救。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温暖的心随着他的奔跑提到了嗓子眼，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把他拉到这安全的区域里。
　　“等等！”王喜雯话音还未落，那个人突然变成了一具白骨，它与其他的骸骨不同，它是白色的，很冷，温暖像是掉入了冰窟中。
　　她被抓住了。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这种感觉十分微妙，然而又是那样清晰，她动弹不得，只是不住地颤抖着。
　　“喵呜！”
　　熟悉的猫叫声响起，温暖只觉身上一轻，她浑身剧烈抖动，后退两步，远离了那让她恐惧的来源，而那具骸骨骤然散架，摔在地面上。
　　“你不要乱动！”王喜雯暴躁地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也不准乱想！”
　　温暖惊魂未定，却仍保留着求知欲，下意识地问出口：“乱想什么？”
　　“……不要乱想恐怖的事情！”
　　温暖觉得王喜雯就像一只炸毛的猫，这个小朋友似乎在知道了自己比她大以后，就变得暴躁了很多。
　　“为什么不要想恐怖的事情？”温暖还是问。
　　这一次王喜雯没有回答她，回答她的是楚寒：“因为这个梦境是根据你的想法而改变的。”
　　温暖咽了口口水，还没等她问，楚寒又说：“之所以说你这个梦是乱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人可以掌握你的想法。”
　　他看向温暖，语气和缓：“所以你可以感知一下，这里哪里是安全的。”
　　温暖听见自己心扑通扑通地跳，似乎要从她的胸腔里跳出来，而四周的音乐也从那诡异呜咽的调调变成了擂鼓之声，震耳欲聋。
　　王喜雯捂住耳朵，用眼神瞪着这个不在状况中的人。
　　温暖听着这鼓声，羞愤欲死，于是勉强压制住了心中的荡漾，深吸一口气，开始感受周围的环境。
　　安全的地方……
　　她环顾四周，在这一片空旷的废墟之中，在幢幢鬼影之外，她看到了一栋楼。
　　它是突然出现在这块土地上的，突兀地矗立在那里，十分显眼。
　　它同样是黑漆漆的，只看得见一个轮廓，温暖觉得它似乎就是这个地方中的避风港，起码它不会因为周遭的震颤而倒塌。
　　她还是有些迟疑，不过伸手指了指：“那里。”
　　楚寒与王喜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王喜雯面露疑惑：“你说真的吗？为什么它看起来那么诡异？”
　　“……”不过就是小了四个月而已，她真的有那么在意吗？
　　温暖辩解道：“至少它不会塌。”
　　那栋楼在周遭的震颤中纹丝不动。
　　王喜雯：“……你说得对。”
　　楚寒把猫提起来，递给温暖：“你抱着它。”
　　温暖接过猫，猫在半空中动动爪子，被温暖抱住后勾住了温暖的衣领，而后乖乖地趴在了那里。温暖摸摸它的毛发，感受到毛发之下的温度，觉得踏实了许多。她已经确定这只猫有什么特别之处，两次她遇险，都是因为这只猫化险为夷。
　　王喜雯目光哀怨，这只猫喜欢有胸的，她懂了。
　　只是安全地的出现并没有让他们获得多少喘息时间，地下涌动的东西似乎越来越近，他们隐隐能听见碎石翻动的声音。楚寒当机立断：“我们现在就过去。”
　　“好。”王喜雯应答一句。
　　他们三个人朝那栋楼跑去，王喜雯跑在最前面，楚寒断后，温暖抱着猫一边跑一边用余光打量四周。
　　那些骸骨摇摇晃晃地，漫无目的地在这片废墟中游走，她似乎隐约听到了有人的惨叫，不过这是个梦，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它们并不是假的。
　　这是她所处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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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名鸽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