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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肖想 ...

  •   随着话音落地,太极殿里像是冷水泼进了油锅,哗然沸腾起来。

      崔巍眉头一皱,刹那间目光竟有些可怖。

      蒙岳也变了脸,城门口不是已经严查了吗,这两个是如何进来的?!

      他的嘴再次跑到了脑子前头,“什么军马,你们有何证据!”

      “蒙将军,”沈鹿衔冷冷道,“他们参的是驾部郎中,你急什么。”

      蒙岳愕然抬首。

      这一漏洞也被旧族门户抓住,纷纷跳出来质疑他心虚。

      蒙岳大声喊冤,大理寺卿嗓门更高,咬死了他们口说无凭,这一吵又戳了许多人的痛点,也出来附议,说断案必要拿出物证才行。

      士族们吵成一团,寥寥寒门插不上嘴,被群情激昂的世家官员挤的七扭八歪。

      沈鹿衔脑子发炸,重重一拍长案,"够了!”

      她声音从未这样高,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望着垂帘后翟服庄严的身影噤了声。

      片刻,沈鹿衔竟起身,拨开垂帘,径直走了出来。

      虽然早就知道真相,可她望着满堂纷乱,还是感到一种荒谬至极的可笑和悲凉。

      “真好啊,瞧瞧,”沈鹿衔冷笑,“这就是我们大邺的忠臣良将。”

      “若先帝还在,你们可敢在朝堂上这般放肆?”

      殿内鸦雀无声,连谢贽以头抢地的动作都停了。

      沈鹿衔闭了闭目,“你俩照实说。”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方脸深目形容高猛的中年男子高声道,“蒙将军所说物证,末将带来了,此刻就在仪鸾司旧所。”

      听到仪鸾司三个字,崔巍眼皮倏地跳了一下。

      沈鹿衔颔首,“好啊,仪鸾司旧所大得很,这早朝也是开不下去了,咱一同去瞧瞧罢。”

      *

      旧所内,小柏一身伤养得差不多,总算能下地了,在房间里待不住,便拄着拐棍,去给早晨逐溪刚牵来的老马喂草料。

      他一边喂,一边感叹仪鸾司当真不受待见,连买来的马都是老弱病残,实在可怜。

      正嘟囔着,忽听外头黄门高声喊,“太后驾到——”

      小柏浑身一哆嗦,吓得差点坐地上。

      正补觉的逐溪被叫醒,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拔腿飞奔至后院,拎着他后脖领子提溜起来,拖也似到门前迎驾。

      偌大院子里满满当当站满了朝官,阵仗比东鹤山庄那晚都大,小柏全程不敢抬头,还是星隅从旁边过去,才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她的裙摆。

      四匹分别从豫吴两州运来的所谓战马眼下就在后院啃草,武将义愤填膺,不待沈鹿衔开口便上前,“太后您看,它们都是十八年以上的老马,且无不疲病,前些时日送到军营中至少半数皆如此类,还有许多马蹄沤烂,莫说上战场,送到军营才数日就站不起来了!”

      谢贽脸色惨白,逐溪反手把他扶住,不许夸张地道,“呦,大人,您没事吧?”

      一簇簇目光顿时集中了过来。

      偏他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了眼太阳,“今天日头不大啊,您怎么出这么多汗?”

      谢贽面色不善,撇开他的手,刚要分辨,谁知沈鹿衔转向崔巍,“豫吴二州都是崔元帅督军辖地,既然运送来的战马老弱过半,元帅是如何让它们畅通无阻,送去军营的?”

      崔巍面沉如水,鹰鸷般的眼睛抬起来,深深看向沈鹿衔。

      他没有想到,这小女娘这样大胆,就这么把火烧到了他身上。

      沈鹿衔不闪不避,等他回应。

      崔巍忽地笑了声,“末将虽都督徐豫吴扬四州诸军事,军马这等微末小事如何管得到,不过我倒是记得,因吴州与豫州毗邻,便把此事交给三吴领军了,蒙岳,你可还有印象?”

      蒙岳顿时懵了,“啊?”

      崔巍理所当然地转向他,似有质问。

      蒙岳眼珠子乱转,“太后明鉴,马匹都是南诏卖出来的,又经驾部中人运至军营,远逾千里,有个别伤疲也属正常,可他们仅凭四匹老马便说老弱者过半,这不是无中生有吗?”

      眼看对方如此无赖,那武将一张脸憋得通红,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们一巴掌,“你!”

      “是啊,”崔巍冷笑,“区区四匹老马,实在说明不了什么。”

      沈鹿衔神色微微一僵。

      崔巍有恃无恐,竟还缓步上前,逼近沈鹿衔,“难道殿下以为,以本帅如今的位置,会挺身犯险,包庇下属吗?”

      沈鹿衔没说话,院中一寸寸寂静下去,竟就此僵持住了。

      崔巍看出她的紧张,露出嘲讽之色,“殿下任由他们血口喷人,才令各州将士寒心呐。”

      院中袍袖连云,鸦雀无声,沈鹿衔的额角甚至沁出了一层冷汗。

      突然,大门处传来一道冷冽之声,“崔大元帅,血口喷人的只怕是你吧。”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云渐拨开人群,大步走上前。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只是身形稍显细矮,黧肤络腮,显然并非大邺中人,他认出沈鹿衔服饰,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上前行礼,“南诏使者渥敦,见过太后殿下。”

      沈鹿衔紧攥的手在听到云渐声音的那一刻终于放松,“使者远道而来,在此会见,是我朝礼数不周了。”

      “殿下言重了,小人长官及随行尚在途中,不能入宫朝见,只因闻说上国军马失窃,才派小人先行快马进京,长官说,军马之政事关南诏国业,更维系两国邦交,命小人务必郑重行事。”

      他说完,转向崔巍和蒙岳,神色严肃,“方才两位将军的话,在下都听到了,在下在朝职居厩令二十余年,从不知南诏鬻卖齿龄过十之马,院中之马绝非南诏所出。”

      蒙岳脸色惨白,崔巍神情阴沉,“哦,看来是驾部中人中饱私囊了。”

      云渐哂然,“既如此,崔元帅亲去典靖司认定东鹤山庄买卖之马为市马,又该作何解释?”

      院门复被推开,一队甲卫牵着十几匹骏马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为首的当颅方釳,革带钩膺,俨然就是孙焘曾带到这来炫耀的那一匹。

      “我认得它。”渥敦惊呼,“这正是我朝今岁初夏卖予上邦之马,此马唇下有颗黑记,殿下若不信,可派人查验。”

      崔巍双目重重一闭。

      王叔慎声音响彻治所,“真相大白,求殿下为我家子侄做主!

      沈鹿衔没有言语,清透双目带着凉意,扫过在场诸人,冷冷落在谢贽身上。

      这次逐溪没有扶,任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沈鹿衔问,“诸卿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一片寂静。

      “既没有,那便予来说了,”她扬起面容,以往和缓的声音此刻没有一丝情绪,“蒙岳,谢贽,张炳,孙闵父子下诏狱,崔巍圈禁感昭宫,东鹤山庄一干人等押回典靖司,待军马案审清,一并发落。”

      甲卫听命上前将几人带走,院子里总算清净了。

      沈鹿衔转向渥敦,“今日之事有劳厩令相助,庙堂不幸,让厩令看了笑话,先去宫中好生歇息罢,若有失礼之处,待贵国长官入京朝会之时,予再好生补上,李玄,你亲自去安排,切莫怠慢了。”

      渥敦应是,告退后也跟随李玄离开了。

      一众朝官拢袖垂首,周围的空气近乎凝滞,沈鹿衔道,“予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做何想,无非是流水天子,万年高门,可如今陈兵江北的是羯人,南渡前举家投诚的太原襄氏去岁已经满门皆灭,你们…好自为之。”

      她说完,扶过星隅的手,缓步离开。

      她似已倦极,迈过门槛时险些绊了一下,幸亏星隅眼疾手快扶住。

      云渐目送两人背影出门,眸色微顿,又若无其事地别开眼。

      *

      两日后的清晨,袁柏不知从哪打听到沈鹿衔不在禁中长信宫,仍去了江暖阁避寒,心里便有些发痒,独自来到暖阁门口观望。

      腊八刚过,时气正冷,他等了个半时辰,到底有些撑不住,便捧起笑来,上前央告看守的小黄门,“中官,小生仪鸾卫袁柏,因前几日负伤,蒙星隅女官照料,有心致谢,只是长信宫禁森严,小生不敢唐突,劳烦中官将此物给她,便说是我谢她先前看顾之恩,多谢了。”

      他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只碧莹莹的玉钗来,并一锭银子一同递上去,笑容可掬,“有劳中官,这点子心意请中官喝茶。”

      小黄门摸不清他什么路数,又垂涎银两,一时犹豫住了,“这…”

      袁柏心急,索性又取出一锭,“还望中官行个…哎呦!”

      他脖颈吃痛,被人揪着后领子拉了过去,“行个什么?行贿行到太后手底下来了是不是?”

      逐溪敲他脑瓜崩,“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小柏连连讨饶,“误会,误会啊程参军,我只是来找星隅姑娘道谢的!”

      “我照样照顾你,怎么不见你来感谢我?”逐溪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宫道上去,“太后的贴身女使也敢肖想,这好容易才保住的脑袋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啊你。”

      小柏脸蹭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打马虎眼,两人正拉扯间,忽听云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俩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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