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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运气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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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非誉从俞白手里接过仙女棒,烟火明亮的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颊,陈非誉露出个好看的笑,俞白看见他脸颊的小酒窝上,好像落进了星星的光。
于是俞白又给陈非誉点了一支仙女棒。
唐孟秋的烟花太多,俞白翻了翻,除了手持烟花,还有一种插在地上的烟花。俞白在溪边插了一排,依次点燃引线。
“咻——”
一朵一朵的小烟花在半空里炸开,映照着溪山行旅的太湖石,好看极了。
“我也来!”陈非誉等着手里的仙女棒燃尽,也学着俞白,将烟花插在地上点燃。
俞白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天上炸开的烟花。
陈非誉在漫天烟花里回过头,冲着俞白扬眉一笑——那笑容比天上的烟花还要明亮闪耀:“俞哥,许个愿!”
俞白:“对着烟花许愿?”
陈非誉笑眯眯地点头。
俞白没答应,他低下头,从纸箱里拿出了一个降落伞,扔到陈非誉怀里:“你点个这个试试看。”
他避开了陈非誉让他许愿的话题。
陈非誉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许个愿望嘛,我来帮你实现。”
一排烟花落尽,溪山行旅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俞白看着夜色里如墨一般的流水,轻轻地说:“我没什么愿望。”
陈非誉抿了抿嘴,他从箱子里又翻出一支仙女棒,点燃后走过来,送到俞白跟前,诚恳地说:“我有愿望,而且,我的愿望里有你。”
俞白惊讶地抬头,一时都没有接过仙女棒。
陈非誉抓起俞白的手,把仙女棒塞到俞白手里:“我希望跟你考一所大学。”
俞白噗地一下就笑了,他几乎以为陈非誉在开玩笑:“你这愿望……实现难度有点大。班长,我和你在光荣榜上的距离,比万里长城还要长。”
陈非誉皱眉:“对,你都还没上榜。”
俞白笑着晃了晃仙女棒:“可不是。班长,读书学习这种事情呢,要讲究天分和运气,我天分和运气都不大好,顶多……以后和你考一个城市吧。”
陈非誉抓住俞白的肩膀,严肃地说:“不,你运气好,遇到我了。”
仙女棒燃尽,周围倏地暗下来,俞白错失了陈非誉脸上那一瞬间的表情。
俞白笑了笑,他站起来拉着陈非誉:“我们还是继续放唐老板的烟花吧。”
陈非誉再看烟花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他一时觉得俞白比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要棘手太多。
人心是无解的。他希望跟俞白上一所大学,俞白未必想;他想要去大城市开拓眼界,也许俞白只想去一座温暖舒适的南方小城里画他的画。
他想让自己的未来里有俞白,俞白却未必想和他走一条路。
一朵巨大的蓝色烟花在陈非誉头顶绽开,他却低着头,看着水面烟花破碎的影子。
俞白伸手拉了拉陈非誉:“又想什么?再走两步,就要到水里去了。”
陈非誉看向俞白,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忽然不喜欢烟花了,转瞬即逝,一点儿也不浪漫,反而特别残忍。
“俞哥,你以后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呀?”
俞白叹气:“你第二遍问我这个问题了。”
陈非誉抿嘴,他固执地看着俞白。
俞白又点燃了一支烟花:“我没有想过以后,我觉得我从来就没有什么以后。读高中,参加高考,考上本科线了就去上大学,考不上大概率会被俞总扔去出国,反正会继续读书,然后找一份工作……一辈子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所以,我是真的没有什么愿望。”
陈非誉张了张嘴,他有很多话想跟俞白说,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俞白开口。
“谁在那儿呢?放什么烟花,哪里来得浑小子——”
“糟糕,有保安!”陈非誉一肚子百转千回的话,说出了口就变成两个字,“快跑!”
俞白惊讶地往声音的来源看去:“这个废弃的烂尾楼还有保安?”
“别管那么多了!”
陈非誉抓住俞白的胳膊就带着他往出口跑。
“那烟花……”
“送给他们了!”
“还想跑?别跑!交罚款!”
俞白一面跑,一面把附中校服脱下来。他有点担心,带着光荣榜榜草给附中丢脸。
陈非誉跑了两步,回头发现俞白因为脱校服落后一截,又回头拉住他的手腕一起往前跑。两个人在半夜的公路上拔足狂奔,除了彼此的喘息声,什么都听不见。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后面追的保安早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市郊的公路没有什么车辆,一排笔直的路灯延伸到没有尽头的地方。
两个人同时停了下来,扶着膝盖大口的喘气。
好不容易等到呼吸均匀了些,两人齐齐大笑出声,俞白边笑边叹气:“我真是没有想到,还有被保安跟在身后撵的一天。”
今晚注定是让人难忘的一晚。
陈非誉笑着抬头,有些惊喜地大声说:“有星星!”
俞白也抬头看天,上头有几颗散着的星星,就几颗,也不够亮,孤零零地缀在天上。
“嗯,是星星。”
陈非誉很欢喜:“我好久没有在岳市看见星星了,虽然这个星星没有在大兴乡里看见到好看,但还是好难得啊。”
“嗯。”俞白问,“你喜欢星星?”
陈非誉仰着头:“上次和你一起去看星星的时候喜欢上的啊,我后来补了不少天文知识呢,下次我们去个能看到很多星星的地方,一起去看星星吧,我给你讲一讲天上都是什么星星。”
俞白嘴角弯起:“好啊,夏天的时候去吧,夏夜比较适合看星星。”
陈非誉得了俞白的承诺,心满意足地抻了抻胳膊:“一言为定,这里离学校不远了,我们走回去吧。”
俞白听到学校两个字,皱了皱眉。
陈非誉问他:“明天去上课?”
“……”俞白没回答。
陈非誉像是知道了俞白的答案:“行吧,那我明天一个人去上课。真是太惨了,唉,都没有人陪我上下学,没有人陪我吃饭。”
俞白对陈非誉的说辞存疑:“有李思衍。”
陈非誉皱了皱鼻子:“李思衍哪有俞哥好。”
“哦,是吗?”俞白笑着反问了一句。
陈非誉点头:“去上课吧,俞哥,我下周末给你做肉沫茄子。”
俞白眨了眨眼睛,有点心动。
陈非誉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他没看俞白,偏过头看着街边的路灯:“说一点俞哥你可能不认同的话,有时候要做出一定的妥协,才能换来更大的自由。如果你明天不去上课的话,梁浮月、你爸甚至方知竹,都会来继续找你。”
俞白眼皮跳了一下,陈非誉没看他,他却看向陈非誉。
陈非誉垂着眼角:“如果你明天去上课了,梁老师不会多说什么,方知竹更不会再来找你,你爸或许会自己来找你,或许会让那个秘书过来,但总之,他们都不会再说你什么,哪怕你一句话都不说,也是你占理。”
“虽然说从心所欲不逾矩,但是人活在世界上,想要完全跟从自己的内心太难了。我们得分清楚什么是最想要的,什么是可有可无的,在必要的时候,舍弃掉可有可无的,尽最大的可能,守住最想要的。”
“去上学和跟你爸爸吵架,比起后者来说,前者没有那么糟糕的吧。毕竟,学校里有我,有周子林,有宋楚他们……”
陈非誉不知道俞白听不听得进去他说的话,甚至在陈非誉的预想里,俞白是反感他这样的想法。
但俞白说出来的话出乎了陈非誉的意料。
“那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陈非誉愣了,他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离开这里。”
俞白没有再问为什么,他想起了那个总是记不住儿子生日,于是擅自改掉了儿子生日的陈教授。
或许陈非誉身上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是怎么走进解放西路的酒吧街?又是谁教他抽烟的?
他做这样一个“好学生”,又为了什么?
哪里有十七岁的少年像陈非誉这样?陈非誉身上有一种不合年龄的世故。
俞白最后答应了陈非誉:“明天去上课。”
俞白和陈非誉一起回到出租屋,俞白到了门口,他原本想打开门,钥匙都拿出来了,动作却忽然一顿。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以他多年跟俞总斗智斗勇的经历,他觉得俞总这时候一定在出租屋里等着他。
俞白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把钥匙交到陈非誉手里,又用眼神示意陈非誉打开陈非誉家的门。
陈非誉疑惑,想要说话,却被俞白捂住了嘴,俞白用嘴型说:“开你家的门。”
于是陈非誉打开了自己家的门,俞白迅速且利落地钻了进去,顺便一把将门关上。
陈非誉不明所以:“你这是干什么?”
俞白透过猫眼往外头看了看,笃定地对陈非誉说:“俞总十有八九就在那屋里等着逮我呢,我才不回去。”
陈非誉顺着俞白的话往外头看了看,俞白估计猜的不错,屋里有人,灯光透过门缝在黑暗的楼道里留出一线光。
俞白叹气,然后在陈非誉家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摆明了不愿挪窝:“打扰了,今晚我就在这里睡了,那个地方是回去不得了。”
陈非誉问:“那你爸……”
俞白冲陈非誉露出个笑:“不如你拿着手里的钥匙,打开对面的门,和俞总沟通沟通?”
陈非誉眉头一皱。
俞白摆出一副好生难过的表情:“我都答应你明天去上课了,你要是今天让我和俞总会面,我们俩必定爆发大规模的矛盾冲突,明天早上的课……可能就上不了。”
“行吧。”陈非誉攥紧了手里的钥匙,“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