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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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梁尚在郭德纲家里住了一周多，不再担惊受怕，她整个人圆润了点，面色也好多了。每天的日子过得都很规律，看着张云雷练功，或者是三个人一起到楼下小院子里玩。
梁尚没有什么，郭德纲两口子倒是很担心，这孩子自打来了以后，先是找个犄角旮旯坐着，也不说话，后来和两个孩子混熟了，仨人一起玩，还是不说话，小小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毕竟孩子受了大打击，万一落下什么病，可怎么办？自闭症啊，抑郁症啊，梁尚这么着可不行。
王惠首先发了话，“赶明儿你上园子说相声的时候，把小尚带上吧。”
郭德纲想了想，相声这东西也哏儿，带这孩子去，没准有用，就点了头。
就在这郭德纲点头和转天梁尚去园子里听相声的当间儿，出了这么件事儿，就把这前前后后的担忧都给消除了。
起因是张云雷。
就在梁尚来的前两天，大夏天的，张云雷却感了冒，嗓子有些哑，郭德纲怕练坏了他徒弟这一把好嗓子，练功的时候便不让他唱。
梁尚还从没见过张云雷开嗓。
一周多，这嗓子也好得差不多了，郭德纲就给他徒弟开了戒。张云雷便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先是几段太平歌词，他嗓子很亮堂，还带着几分韵味，虽说是个小孩，却又有几分老成。
后面可就不太对劲了，张云雷接着张口唱了一段京剧，正是那梨花颂。这一颂可不得了，勾起了梁尚的心事。
梁尚的心随着张云雷毫无察觉的背景音乐抽动，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样美好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这种直击心脏的刺激，比当初眼看着那人掉下去，来得更真切。
梁尚不想哭，她是个不爱哭的小孩，被打被骂，她也没怎么哭过。
但她忍不住了。
梁尚开始哭起来，先是小声的抽泣，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对母亲的想念终于爆发，把张云雷和郭奇林吓得手忙脚乱，又是找纸又是言语安慰，都没有什么用，就在郭奇林都要急得一块哭了的时候，王惠循着哭声找来了。
她把梁尚紧紧抱在怀里，“妈……妈…妈……我是不是没有妈妈了？”梁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王惠的眼圈变得有点红，她轻轻抚着梁尚的后背，“没事的啊，没事，妈妈一直都在，只不过我们看不到她了而已。她每天都在看着小尚，看看她的小公主有没有快乐地生活，她怕你会受到伤害，所以把你交给我，让我照顾你。她爱你，小尚，她爱你。”
王惠感到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渐渐停止了哭泣，接着她抬起了头，吸了吸鼻子，“真的吗？”王惠拿起纸巾帮梁尚擦着眼泪，“王姨不骗你，妈妈只是太累了，要到另一个世界去休息，小尚要听话，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这样妈妈才会开心。”
王惠心里的石头可算放下了，她一直怕这姑娘什么都憋着不说，这么一闹，到好了。
郭奇林倒是挺高兴，他的漂亮姐姐不是小哑巴，这怎么着都是件好事。只有张云雷一个人瑟瑟发抖不知所措，好像是自己把人家弄哭了，但又不知道怎么办。
下午郭德纲带着三个人去园子的路上，张云雷寡言了许多，郭奇林却一直叽叽喳喳叨叨个不停，直到他爸爸瞪着眼睛警告他，再不闭嘴就把他扔回家去，这才安静下来。
梁尚的耳根子终于得了一点清净，她看了看旁边有点别扭的张云雷，他好像从早晨开始就没和自己说过话，梁尚看他，他也会把目光移开，梁尚甚至觉得自己被讨厌了。从小没有朋友的她情商不高，遇到这种事情只能自己干着急，她前前后后想了好几遍，也不知道张云雷为什么生气不理她了，有点委屈巴巴的。
那时候剧场式相声还没有什么名气，园子里只有两三桌看客，郭德纲带着孩子们进了后台。三个人每人端了一把小马扎儿，就在后台坐下了，郭德纲换了身深灰色的大褂儿，和旁边烫着卷发，看上去岁数大些的人聊天。
梁尚依稀听出那人姓于，好像是郭德纲的搭档，直到他俩上台自我介绍，才知道是叫做于谦，往郭德纲身旁一站，头上的卷毛和郭先生那稀疏得成个桃儿的发量形成鲜明对比，看了便想发笑。
郭先生总说，观众是衣食父母，在那时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两个角儿站台上，下面点什么便来什么，观众说什么便是什么，一点儿也不含糊，一出接着一出，活生生从一点说到了四点半。
梁尚和郭奇林笑着上一个包袱，张云雷则听着他师傅的活儿，哪个包袱响了，哪个茬儿搭的好，心里大概有数，所谓外行人看乐呵，内行人看门道，就是这么回事儿。
下了台，郭奇林冲着于谦叫了句，“干爹！”便迎了上去，梁尚没敢瞎叫，想着郭德纲让自己叫郭叔的样子，乖巧地叫了于叔。于谦看了她一眼，自然知道是自己搭档前些日子收养的闺女，心里觉着这姑娘不傻，还有几分灵头劲儿，便应下了这句叔。
郭德纲的眼神儿飘到了梁尚身上，她还穿着第一天来时的那件长袖连衣裙，虽说还挺干净，但已经挺旧了，有的地方还打着褶。郭德纲心下一狠，咬了咬牙，从刚拿到的工资里抽出一小打零票，叫了三个孩子，从园子侧门绕出去，又过了一条马路，进了一家小商场。
商场虽小，但基本什么都有，甚至还有卖药，卖土产的，都不是什么牌子货，但胜在实惠便宜，郭德纲带着孩子们拐到把角儿一家买衣服的门口，冲着里面喊起来，“六婶儿，您瞧瞧，有嘛衣服能给我家闺女试试？”
“哎！”随着一声答应，出来一位估摸着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但看上去精神得很，“来来，哎这姑娘真悛，看看裙子？”
郭德纲一眼相中了一条浅绿色的连衣裙，叫梁尚去试试，梁尚不喜欢上身是短袖的衣服，但她看到郭德纲好像很坚持，便拿着衣服到里屋去试。
浅绿色的裙子很好看，显得梁尚皮肤很白，是属于夏天的颜色，清凉的很。但郭德纲有些后悔，他刚刚看到了梁尚眼底的拒绝，以为是小女孩的害羞，或者是她太过于懂事不想花钱，才会一定要她去换衣服，他没觉得，不是不想穿，而是穿不了。
梁尚的右胳膊上有一大片烫伤留下的疤，她很白，所以是格外明显的一片浅褐色，还有点儿深褐色的小点，跟这么一大片疤比起来，其它小小的疤痕都似乎不值一提，但却一一记录着残酷的生活带给梁尚的伤害。
郭奇林还处于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阶段，所以张云雷在他张口问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之前，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巴，然后偷偷带他溜走了，他想去别处转转。
郭德纲还在为自己有点冲动的行为懊悔，根本没注意到少了两个孩子，他低头沉思了一会，有抬头看了看梁尚，梁尚正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然后不停地搓着手。
“就要这件了，”郭德纲最终还是这么说了。疤这东西，要跟着这孩子一辈子，但大人总不能帮她遮一辈子，她要学会直面去面对曾经的这一切，并自信地大步向前走。
这很难，但郭德纲相信，梁尚可以。
买完衣服，张云雷他们也回来了，郭德纲带着他们回了家。王惠看自己家小闺女终于开口说了话，心里高兴，炒菜里都多放了个蛋。
晚上的时候，三个孩子还是照例在屋子里待着，张云雷沉默了一天，打算趁着郭奇林洗澡的当间儿，把自己和梁尚的事给解决了。他偷偷瞄了一眼她，看到对方又开始坐着玩手，他顿时觉得这辈子都不能让梁尚主动说句话，毕竟那是自己一个人什么都没有都能干坐着坐一天的主。张云雷已经不能在这种安静得诡异的房间里再待一秒了，于是他伸手拽了拽梁尚的袖子口，表示他有话要说。
张云雷看见梁尚抬起了头，荷叶头的齐眉碎儿下面是挺大的眼睛，眼珠又大又黑，总是很有神地溜溜转，小巧的翘翘的鼻子。她是双眼皮儿啊，嗯，，不对，是内双，原来她那么好看，刘婶儿说她悛，是真的啊……
“？”梁尚有点懵，她看着眼前那个盯着她看了好久的张云雷，好像……走神儿了？于是她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想让他清醒一点。
“……”张云雷这才回过神，然后说出了之前想好的话，“那个，早晨我把你弄哭了，对不起。”
他没有看梁尚诧异的表情，从身后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递给梁尚，“卖药的叔叔说这个，能祛疤，送给你，”然后他顿了顿，“我们和好吧？”
那是一盒祛疤膏，张云雷看到梁尚身上有好大一处疤，他知道梁尚是女孩子，一定很不舒服，就带着郭奇林去卖药的摊儿上打听了，虽然不贵，但还是几乎花光了张云雷攒下的零花钱。
“我没有生气，”梁尚说着，捋了捋头发，“我以为你不理我，是生气了。我不爱生气，但你不理我，我会生气，”梁尚接过了那盒药，“药，谢谢你，我原谅你啦。”
梁尚笑了起来，一天，她收到了太多太多的善意，多得她都有些抱不动。
很久很久以后，梁尚依旧还会拿起抽屉里那盒里面已经泛黄的祛疤膏，然后笑着埋怨张云雷这么小就会撩小妹妹，张云雷也笑着答，“那还不行嘛？就只撩过你。”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