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Ⅱ》魈.魆

8、临安行五 [魆]

　　雨已经停了，树叶上的雨水时而地滴落下来，牵引着石板小道上的一个个小水塘泛起弱弱的涟漪。
　　王崭背着手，低着头，避着水塘，无规则地慢步前行。
　　王辗手插裤袋，看着眼前人，避开此人避开的水塘，踩着此人踩过的落叶，安静地复制着。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有了丝犹豫，厉害如王辗，如何看不出，自他们进了这灵隐寺地界，前面这人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本就淡到没有的存在感，现在硬生生地染上一层忧郁来，若隐若现的，但足以让王辗注意到，并开始担心和好奇。
　　一阶一阶往上走，隐藏在层层树影后的大雄宝殿赫然眼前，依旧的古朴，依旧的深远。

　　王崭站在殿阁门口，驻足。轻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微俯身。
　　“不进去？”王辗奇怪王崭的虔诚，但更奇怪他的止步于此。
　　回过身来，淡淡看了眼身后的男人，才说：“不了。”
　　又是一阶一阶地走刚才走过的路，又是一路的沉默。王崭从没有想过会回来杭州，更没有想过再踏足这灵隐的大雄宝殿。可既然来了，便就当作还愿罢了。四年前离开，曾经跟随母亲来此，许过愿父亲保佑，这四年虽然艰辛过，但还算是幸福。
　　王崭是个别扭的人，不相信鬼神之说，但却又矛盾地不想亵渎神灵，所以他即使来此，也不进殿。

　　这灵隐寺毕竟是有名的景区，所以游客也是不少的，但是这两人走过的路就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了所有喧哗，所有世俗。这是一种遗世方外的错觉，若说是因为王辗周身的寒冷气势，也算说得过去，但是真正原由却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王崭，他最多也就是淡漠了点。
　　亦步亦趋的王辗疑惑，他再次认为眼前此人的多变无常，时而木讷，时而深沉，时而随意，时而忧郁，一次次的否定，一次次的肯定，这个与自己同龄的人，他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到底是怎样的过去会促成这样的王崭，王辗面对这个男人再次好奇难忍，也是再次坚固了要攻下这个男人的决心，毕竟能吸引他至此的人从来不曾有过。
　　停下脚步，看了看路边的树林，总觉得有一抹怪异的视线在盯着他，让他无法释怀。
　　“崭，你先回车上等我。”王辗叫住了前面的人。
　　王崭回头，也不问原因，就淡淡应了声：“知道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辗折返走进了路边的树林里，顺着那股莫名的感觉一直往深处走去。
　　似乎行动已经超越了意识，只知道有什么在牵引着他，穿过了树林，眼前豁然开朗，没有了压抑的树枝，那是一方石潭，清泉石上流的天籁。
　　然而真正吸引王辗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赤脚站在石潭中的男子，学生装束的男孩。齐平的刘海遮住了眉，双眼轻阖，两手在胸前比着怪异的手势，嘴里反复轻念着什么，也许是咒语。他像是在吸取天地之精华，入定般的沉静，好似瞬间就会在眼前消失。

　　“你是谁？”王辗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清秀的面庞总觉得有股熟悉的感觉。他知道，是这个男孩在召唤他，所以他才会不自觉地来到这里。
　　男孩睁开了眼睛，黑沉的眸深邃而悠远，仿佛能容纳所有。
　　“你需要的人。”圆润的声线清晰地诉说。
　　“我需要什么？”王辗傲慢地挑眉。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望进王辗的眼中，郑重地忠告道：
　　“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开他，否则，你，将后悔余生，因为，他是你的劫，也是，你的解。”
　　王辗疑惑，不懂，问：“他是谁，你说的他，是谁？”
　　可是男孩没有给他答案，那句话似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像是虚耗殆尽般，手慢慢垂到两侧，眼睛再次缓缓轻阖，这次不再像刚才入定般的沉静，而是犹如深睡了般的死寂。
　　王辗也就这么站着，刚才那句话他还不能领会，现下发生的事是他所无法理解的。

　　过了一会儿，男孩好似突然有了生命迹象般地苏醒了，突地睁开了眼，抬头四处望了望，眼睛眨巴眨巴，好像进了迷宫似的，灵动游转的眼眸仿佛与刚才那个男孩是两个人般，也许现在这般才是符合他的学生装束吧。
　　“咦~我怎么会在这里，呜，又是这样，我是不是真的有梦游啊，这次还游到水潭里来了。”男孩似苦恼似疑惑地小声嘀咕着，听来，这般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男孩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王辗，兴奋地冲着王辗欢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王辗蹙眉，他看不出这个人是在装，但又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平时从不相信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了，可是这次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但是他不是万能，不能解释就不解释。
　　所以，看也不看那个傻气的男孩一眼，转身，扔下三个字，“不知道”，就离开了。
　　“哎，哎，怎么走了呀，喂……”
　　声音隐隐从身后传来，但是王辗没有去理会，走进这里已经够超出他的常理了，怎能再任意胡闹下去。
　　可是王辗不知道，他今次的逃避与无视，却是真正让他日后吃了不少的苦，付出了许多许多。

　　坐在车上的王崭，良久才从刚才那股无法自拔的忧郁中抽身，又回归了平时那个普通的他。
　　心里不免抱怨韦圣此次的先斩后奏，若不是回到这里，他是万不会如此失控的，既然四年前已经绝然抛下过去，那就要做到真正放下，可这次回来，才发现真正没放下的也只有自己而已，这里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王崭忽略了他还只是十八岁，这里毕竟是他生活了十四年的故土，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全然忘尽的。

　　慢慢意识到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可是拉自己来此的正主儿却还没有回来，不禁想起刚才两人的相处，从没有想过他会和王辗处得如此自然，像是已经认识多年那般的熟稔。
　　王崭歪着头，顶着车窗，看着倒映的自己，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笑着，恍惚了，思绪又回到了刚才，自己一进灵隐寺的失魂落魄，旁若无人，但是王辗却是体贴的全程相陪，不言不问，只是安静地陪着而已。
　　“那个人真的是王辗吗？”轻声呢喃出声。
　　在王崭看来，认识才几天的王辗是冷酷的，是沉默的，但对他来说却是致命的，因为他被吸引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想要逃离，是的，逃离。

　　“等了很久吧。”不知何时王辗已经开门上了车。
　　而王崭竟是恍然未觉，迷茫转头，看到王辗盯着他看，有些心虚地移开了对上的视线。
　　“没有等很久。”别转头，淡淡说了句。
　　王辗没有再说什么，就发动了车，绝尘而去。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想必都在思索着什么，亦或是烦恼着什么吧。
　　是一阵幽幽传来的铃音打破了寂静。
　　“抱歉。”王崭摸出口袋里的白色手机，翻盖，看了看来电显示，接听。
　　“母亲。”王崭前所未有的温柔，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一旁的王辗竟有种叫做嫉妒和羡慕的情绪丝丝溢出。
　　“嗯，我不在上海。”
　　“杭州。”
　　“母亲，不是的，是同学好意邀请而已。”
　　“嗯，知道了。”
　　“明后天就会回来的。”
　　“嗯，好的，母亲小心身体。”
　　“再见。”
　　简短的通话后，车厢内又是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只是车已经平稳地驶入了市区，而这次是王辗耐不住了这般寂静。
　　“崭，你在想什么？”随意地问了句。
　　“家……”王崭不经意地脱口而出，“啊，哦，没什么。”
　　但王辗却是听得真切，但没有继续问下去。其实王辗很满意，似乎崭已经接受了他对他的这个称呼。
　　呵，天晓得王崭有没有注意到，也许只有王辗自认为有所进展吧。若是王辗知道王崭心里早有意再次缩回自己的龟壳，不知道王辗此刻还会不会如此自得。

　　“咦？”王崭渐渐回到现实中，这才注意到沿路景色，“这，我们是要？”
　　因为车刚过高速闸口，飞速驶上了沪杭高速。
　　王辗回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儿，那眼神竟是隐含着从未有过的柔情，但在王崭回看过来的时候，及时摆正了头，又是一副平时那般冰冷，道：“回上海。”
　　“啊？哦。”王崭一惊，但又很快地平复。转过了头，看着车窗上的自己，不再言语，他自动过滤掉王辗回上海是因为刚才自己的那个“家”字。
　　其实王辗也不是因为故意想要讨好王崭，只是在听到他想家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已经驶向了上海。
　　回上海就回上海吧，反正也不是很想来这杭州。
　　呵，两人很有默契的都回避了这回上海的真正理由，反正聪明如两人，总能找到许许多多无关紧要的理由来搪塞别人，亦或是自己。
　　所以这趟临安行，在这二人自作主张下，提前落下了帷幕。
　　回了上海，这二人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王崭想着老死不相往来，王辗想着攻城略地，鹿死谁手，尽请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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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额....很久么更新了....开学事情多....等下个星期就会定期更了吧....~
——魆
于2009.9.15 2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