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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璃儿!”
      中气十足的叫唤,把沉浸在自己忽喜忽悲思绪里的沈璃拉了回来。
      抬起头来,只见上官龑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即使身子再怎么硬朗,如此一路疾走,也是要喘上好一阵的。
      沈璃不急不慢地拎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上官龑。
      “父亲,有什么话,先喝口茶,再慢慢说。”温润清淡的声音犹如一渠泉水。
      上官龑微瞪了沈璃一眼,接过茶杯,一口喝完,这才缓缓坐下,抚平衣服褶皱,恢复了一派风华。
      “看你这样子,是知道了我来找你的原因咯。”一手中指敲击着桌面,一手撑着头,看向沈璃,那略略隐现的笑让人心里发毛。
      其实,上官璟鸢在某方面还是继承了上官龑的,比如说同样的冷冽,同样的笑,只不过上官龑那抹由岁月沉淀下来的笑比之上官璟鸢那蓄势待发的笑更具杀伤力。
      沈璃只看着上官龑不语,思绪早已飞离,想着,如此的男子,在年轻的时候是怎般的风华绝代,他与自己的父母又有怎样的牵连。
      想来无非是感情上的纠缠,只不过十几年过去了,一个死了,活着的两个却都不快乐,彼此折磨着。这便就是爱了,伤得人体无完肤,爱之深,则痛之切。
      即使知道前路险阻,却仍然有这么多的人前赴后继,何苦?
      “喵呜~”窝在桌上的琥珀大人鄙视地扫了眼看着上官龑看直了的主人,无奈地用毛茸茸的尾巴甩了甩沈璃,提醒她勿失礼于人前。
      思绪飞回的沈璃左手看似轻轻一抚,便将慵懒窝着的琥珀赶下了桌子,警告地瞥了眼正在脚边对着她呲牙咧嘴的小黑猫,哼,不要太过。
      小黑猫“呜呜”,不识好猫心,哼。头也不回地就大摇大摆踱步出去。
      “呵,”上官龑扬起一抹痞笑,“璃儿的菀苑真是一片极乐净土啊,我那竹轩都比不上呢,这府里啊,天还没亮就忙活起来了。”
      “哦?在忙什么呢?”沈璃眨了眨眼,露出疑惑的神情来。
      “哼,”上官龑没好气地斜睨了眼沈璃,轻慢道:“今早我睡得好好的,就被那个臭小子吵醒,居然说了句‘明日纳妾’就走了,哼哼。”
      见沈璃不搭话,上官龑似是料到,也就继续说了下去:“璃儿啊,你看这小子哪里当得了这个家业,连纳妾也搞得个鸡飞狗跳,你不知道,他就提前了这一天通知府里上下,何伯就这半个时辰已经和我抱怨了不下十遍了。”
      “夫君怎地如此急?这准备不齐全,岂非要委屈了王姑娘么?”这个男人要么不纳妾,若是决定了,还真是雷厉风行呢。
      “咳咳,璃儿啊……”上官龑难得严肃一回,难得像个长辈一般语重心长。
      但是,唯一的观众却不配合。
      “扑哧”沈璃没有忍住笑出了声,真当是顾盼生花。
      止住笑,正襟端坐,慢慢道:“父亲,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再憋着拐弯抹角了。”
      “你!”上官龑突地站起来,拂袖怒喝一声,“你真当不知好歹!”
      但是,那怒容又很快收敛了回去,慢慢坐下,唇角浮现起一抹与上官璟鸢如出一辙但却更具风华的戏谑,道:“不要说你不知道。”
      沈璃垂下黯然的眼,手指慢慢在杯口画着圈,轻叹道:“知道,又如何?”
      纳妾,是她建议的,即使现在并不想,可自己却不能说,何况那个男人不过是提前了两天通知自己一声而已,似乎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给她。求那个男人,她沈璃做不到,也从没想过去做。既如此,知道与否,又如何呢?
      上官龑一展笑颜,说:“璃儿可以和我说啊,也许我会反对那小子纳妾呢?”
      沈璃一抬眼,又是那副云淡风轻的雅笑,缓缓说道:“父亲,为何您会认为璃儿不想夫君纳妾呢?王姑娘对夫君一片真心,这一次若不是意外,王姑娘便要为上官家产下长子了,仅是在这一点上我就没有反对的理由。更何况,我早已建议夫君给王姑娘一个名分了,父亲当时不也在场的么?”
      “璃儿啊,你当真甘心璟儿纳妾?”上官龑笃定地看着沈璃,自问自答道:“不,你怎会甘心呢?我想啊,璃儿正打着离开的算盘吧。”
      沈璃一愣,但又笑开,点头道:“是的,父亲。”既然被看穿,不如大方承认。
      上官龑端起了一脸的正经,说:“你想离开我不阻止,因为的确是那小子这次太过冲动,也太没用了,但是,璃儿你答应我,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责任。”视线扫向沈璃拇指上的那枚白玉扳指。
      微微蹙起眉来,沈璃摩挲着指间的那抹温润,她没有想到上官龑会放任她离开,更没有想到他会以这个责任作为条件。
      顷刻间,沈璃便就能做出决定,那双淡漠的瞳定定看向上官龑,郑重道:“父亲,我答应您。”
      听到这句承诺,刚还严正以待的上官龑瞬间颠覆,狡猾地笑了笑,戏谑道:“璃儿可别忘了自己的承诺哟。好了,我就先回竹轩了。呵呵,可以放心睡个好觉了。”说罢,便就利落起身,走出花厅。
      “真是只老狐狸,占尽了便宜。”沈璃无奈嘀咕着,起身目送上官龑。
      刚出了花厅,离了沈璃视线的上官龑那抹黠笑更为高深,这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没有告诉沈璃自家儿子纳妾的真正原由,也不打算告诉那小子他的媳妇儿就要离家出走了。总之,还是那句话,一切都说穿了,不就要他这个看戏的人无趣了么?

      离开前最后的平静,而沈璃悠闲独享着。
      也许是因为快要离开了吧,那些即使昨日都觉得厌烦无比的木头都不觉得无趣了。让花雨搬了凉榻到廊下,好兴致的赏起雨景来。
      如此,着实让她身后那两个早已身经百战的小丫头摸不着头脑。
      今天的少夫人很不正常。这是花雨唯一的想法。
      要说少夫人还不知道明天即将发生什么,也许这系列的好心情尚可解释,可早膳后老爷来菀苑单独和少夫人谈了半个多时辰,不用想也知道是来知会明日之事的。何况,待老爷离开后,少夫人竟很平静的问她们,府里准备明日的纳妾事宜可还顺利?
      若是平时,回答这般问题的,肯定是宁兰,可是今日却是她来回答的,因为她看出宁兰有些魂不守舍。
      趁着换茶水的时候,花雨跟着宁兰走至后院。
      “宁兰姐姐~”花雨快步走至宁兰背后,调皮地拍了拍宁兰的肩膀。
      宁兰恍惚回头,蹙眉:“嗯?”
      花雨抬手覆上宁兰的额头,眨巴着眼睛疑惑道:“没有病啊。宁兰姐姐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刚刚少夫人问话都没有听见,还好我帮你答了。”
      拢着眉的宁兰,忧虑之情溢于言表,抿了抿唇道:“我,我,花雨,其实,我,”断断续续,字不成句,看着花雨少不更事的双眸,宁兰不知如何向这个情同姐妹的孩子倾诉,迷茫渐渐取代了忧虑,自己若是如花雨这般也许就不会如此了吧,只无奈轻叹声,“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本不期待回答的宁兰,竟听到眼前的花雨用她从不曾有过的冷静而清晰的话音诉说出她冥冥中明白却不敢承认的的答案。
      “宁兰,没有为什么的,我们是上官家的下人,需要做的只是服从,不要去管主人的事,那些事不需我们来操心的。宁兰,你是上官家最出色的侍女,为何也会不理智若此?”
      她听到了什么,这个一直被她当做小妹妹来照顾的孩子,竟然如此严肃地在指责她,原来真正天真的是她自己,花雨早已长大,可,即使如此,她,凭什么?
      “花雨,不要和我说教,离开三年,你让我陌生,你还是不是我的花雨,若是,那你怎么忘了?那是少爷啊,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少爷啊。他这些日子对少夫人的情,我们有目共睹,可是,他明日就要纳王婉容为妾了,为什么少夫人她还能如此若无其事?我,我真为少爷不值。”一向沉稳的宁兰,竟也有如此不冷静的情绪,一向平和的宁兰,竟也有如此狰狞的神情。
      花雨不知道是自己变了,还是宁兰变了,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抓住了那么些宁兰为何若此的灵光,可是还未待看清,它就不见了,看着这般的宁兰,她能如何安慰,她知道,宁兰犯下了作为一个侍女最基本的错误,也是最不应该犯的错误,她没有把自己放在侍女这个本分的位置上,她逾越了。
      “呵呵,”花雨突地好笑出声,双手摇晃了下宁兰的双肩,轻快地道,“别傻了,我的宁兰姐姐,值不值什么的,不是由我们来说的,我们是下人,是没有资格评论主人的。”
      看到宁兰想要反驳,花雨抢先,无奈道:“是,我们是和少爷一起长大,我们不只是下人,可是不管我们如何,我们首先是下人,这是万万不能忘的。少爷纳妾有他的原因,而少夫人若无其事,你真的确定吗?”
      “你,花雨,你是说……”宁兰被弄糊涂了,平时大大咧咧的花雨,为何她今天的话却是这么的,这么的难懂。
      看到宁兰已经平静下来,花雨也就放心了,什么虚虚实实,花雨能够运用得很好,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就先这样吧。
      “我的宁兰姐姐,不要再东想西想了,快回到平时那个宁兰吧,多皱眉可是会老的哦,”花雨调皮笑笑,转身,似又想到什么,回头鬼笑道,“老了,就不好看咯。”嘻笑着便就跑远了。
      留下仍旧站在后院里的宁兰,雨已经停了,天似乎也有放晴的趋势,渐渐明亮起来,不再灰蒙蒙的。
      这似乎也揭去了宁兰心里的那层阴影,也许真的如花雨所说的那般,也不一定呢。
      看着花雨离去的方向,苦笑出声:“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呢,连我都要被比下去了。”若她连唯一的用处都没有了,她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

      “少夫人,你要的洛神花茶。”花雨俏笑着走至廊下。
      “咦,这本就是上次墨离轩送来的古书呀,庄子,是说什么的呀,少夫人?”
      就快要入睡的沈璃,无奈被花雨小丫头的恬躁打扰,只能强打起精神来。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坐了起来,看见雨似乎停了,心情不由好了几分。
      接过花雨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放下,看到几上的《庄子》,淡淡漾出笑来,瞥了眼好奇的花雨,心知她这是装出来的,可仍旧好心,拿起庄子,轻轻抚过泛黄的封面,道:
      “花雨,庄子这本书可不适合你诶。”
      “哦?这是为何呢?”本是无话找话,可是今日少夫人的确是难得的好心情,没有敷衍她呢。
      “庄子啊,是个淡泊,清静,坦荡的哲人,而你,似乎恰恰相反呢。”戏谑的语气,是沈璃不曾有过的。
      果然,花雨心里想的是,少夫人果然不若表面如此的淡漠无害,那些平日里细微末节上的感觉并不是她的敏感。
      “庄子里,我最喜欢的是那段关于两条鱼的故事,我记得是这样说的,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沈璃清冷的声线,真真的引人入胜。
      花雨蹲到沈璃跟前,扶着榻,看向沈璃,问道:“少夫人,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如此浅显,也不懂?”沈璃放下书,拿起茶来又呷了一口,这个丫头真是有点得寸进尺,看来琥珀的性子是跟着她学的吧。
      花雨哪里肯依呢,难得少夫人有如此好心情。
      摇了摇沈璃的衣袖,嬉皮笑脸地嚷嚷道:“少夫人,我从小不爱读书,当然不懂啦,况且少夫人的声音很好听诶,我喜欢听少夫人说故事。”虽是如此放肆,花雨还是暗自观察着沈璃的脸色,她可是不会笨得随意撸虎毛的。
      看着花雨的嬉皮笑脸,以及那抹掩饰不慎的恐慌与谨慎,沈璃暗叹自己是否是对这个小丫头太过严苛了,她毕竟是上官家的人,忠诚并没什么错。
      “你啊,呵。”沈璃笑,自己似乎对着花雨无法真正动气呢,也罢,只当是离开前最后的馈赠吧。
      “这个故事是说,泉水干了,有两条鱼被一同搁浅在了陆地上,它们为了存活下去,互相呼气,互相吐沫来湿润对方,可是与其如此患难与共仁慈守义,倒不如待湖水涨满时,各自游回江河湖海里,从此相忘,来的悠闲自在。”
      “为什么要相忘呢?它们不能永远在一起直到老死么?”花雨不知道为什么,听沈璃如此娓娓道来,总有点悲从中来的感觉,便不由地问出了口。
      沈璃看着一脸苦恼的花雨,暗叹这个直肠子的孩子也有如此的情怀,便也就继续解释道:“呵,鱼的记忆时间极短,如何能不相忘永远在一起直到老死?既如此,不如豁达坦荡些,相忘于江湖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结局。”
      说着,说着,沈璃的思绪又渐渐飘远。
      即使这一天过得再怎样的漫长,明日终将是会到来的,离开已成定局。
      若此的婚姻,不是自己所向往的;
      若此的丈夫,不是自己所期待的;
      若此的自己,更不是自己所希望的;
      所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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