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里花难折》飔葉

11、第十一章

　　晚霞慢慢映上淡紫色的纱幔，躺在床上的沈璃微微蹙了蹙眉，显然是被这抹夕阳所扰，有转醒的迹象。
　　缓缓睁开眼，慢慢回过神来，想起临睡前那个麻烦，不知道有没有被避免呢，沈芊玥来的目的并不是她，那么她如此低调地回避，给她创造出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应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呼，睡了一下午了，应该。看窗外的夕阳都染红了天边的云彩，柔和的光晕迷离着沈璃的眼，被吸引，愣愣地看着，懒得起身。不知道为何，近来身子越来越容易疲乏，也越来越沉了，是不是有什么病？应不应该让晓来给自己诊诊脉？呵，再说吧。
　　“少夫人，起身了吗？”是门外宁兰柔柔的声音。
　　“嗯。”沈璃懒懒回应道。
　　门被推开，宁兰走了进来，扶起沈璃坐到梳妆台前，道：“宁兰为少夫人梳头上妆。”
　　沈璃微愣，疑惑看向镜中摆弄着自己头发的宁兰。要知道平时午觉后，都只是自己随便梳梳头而已，而她自己也是从来不会要化妆的，今天是怎么了？即使上官璟鸢在，宁兰也是不会如此要求的，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喜欢。
　　“宁兰？”沈璃提高了声音。
　　宁兰放下眉笔，看了看镜中淡妆打扮后的少夫人，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回道：“少夫人，沈家二小姐还在厅里等着您呢，说是要在府上小住几日。”
　　呵，这丫头。沈璃当然知道了宁兰如此的用意，她也是有些惊讶于她这个妹妹今日的耐性，沈芊玥是一个很容易看透的人，她本不应该如此沉得住气。
　　“等了一下午？”
　　“是的，少夫人。本来我们是想让沈二小姐到厢房稍息片刻的，但是她听说少爷下午有可能会来菀苑，便就坚持在大厅等您了。”宁兰一本正经地叙述着。
　　沈璃挑眉微笑，好个宁兰，原来平时沉稳内敛的宁兰也有如此邪恶的一面，果然能服侍那个男人的人也绝不会是凡人。
　　站起，转身，月牙白的银丝绣花烟纱裙，在低空中画了个美丽的弧线，轻盈飘落，沈璃欲要走出里屋。
　　“等等，少夫人。”宁兰叫住了沈璃。
　　沈璃回头，眼神询问。
　　宁兰快速从衣柜里取出一条深紫色挽纱，披在沈璃肩上，给她本素色的衣衫增添了颜色，使沈璃在淡雅的仙骨中更透着一股娇艳。
　　沈璃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出了屋门，下了阁楼。
　　果然厅中坐着个粉色娇小的身影，一看便就知道沈芊玥是精心打扮过的，怪不得宁兰要如此呢。
　　“姐姐，”沈芊玥俏笑着迎向出现在门口的沈璃，甜甜说道：“听说姐姐在睡午觉，是不是身体不适啊？”
　　“沈二小姐，我家少夫人身体很好，睡午觉是为了使身体更滋润。”站在一边的花雨抢话应道。
　　沈璃也不置可否，她本就不是在乎规矩礼仪的人，何况她也是听不惯沈芊玥这句看似关心的问候。
　　可是，沈芊玥竟也没有发怒，硬是忍了下来，这让沈璃开始怀疑这沈芊玥来此是否还有其他些什么目的。
　　沈璃斜靠在大厅中的睡榻上，在这菀苑里最多的便是供沈璃睡靠的地方，所以本应该放置主座的位置也被她安排了睡榻。
　　“坐吧。”沈璃慵懒地挥了挥手。这并不是她刻意要如此，实在是她还处于起床后遗症中，每次都是这么的没有力气，这也是怪不得她的。
　　沈芊玥听话地坐下，笑笑看着沈璃。
　　“少夫人，您的洛神花茶。”宁兰端上了一直冰镇着的茶。
　　“嗯。”沈璃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抿了口，是她喜欢的味道，酸酸涩涩的。放下茶杯，这才看向一直等在一边难得会如此安分的沈芊玥，淡淡问了句：“何事？”
　　沈芊玥继续笑着，但是对于沈璃来说，这笑并不真切，满是裂痕，伪装是如此的拙劣。
　　“姐姐，自从那日你在家弹了那首琴曲后，娘亲就一直称赞姐姐有才华呢，说我不学无术，成不了气候，这不，就打发我来向姐姐多学习学习了。”说完，还不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如此，”沈璃一脸无害的淡然，说不上来的疏离，随意道：“那妹妹就在府里多住几日吧。宁兰，整理间上房出来。”
　　“是，少夫人。”
　　沈璃在宁兰的搀扶下，慢慢坐起，瞥了眼不早的天色，不自觉地蹙了蹙眉道：“我饿了，开饭吧，”复又转向沈芊玥，歉然道：“妹妹，我这里没什么山珍海味招待你，还请见谅。”
　　“额……没有关系的，姐姐。”沈芊玥有些勉强地笑了下。
　　花雨也走来沈璃的身边，犹豫道：“少夫人，不等少爷来了一起开饭吗？”
　　沈璃看了眼花雨，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无所谓地说了句：“他若想来，自然会来的。”
　　“哈哈，夫人真是了解为夫我啊。”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上官璟鸢大步踏入大厅门槛，一副气宇轩昂，清隽模样，看得沈芊玥忘乎所以。
　　沈璃垂下眼睫不作回应，掩饰眼中那如何也掩藏不住的气恼与任性。而上官璟鸢哪会理会沈璃的冷漠，早就自然而然地走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肩膀。
　　一旁站着的宁兰花雨却是暗暗松了口气，暗叹自己的幸运和自己少爷来得还不算迟，要知道少夫人已是生了一整日的气了，没有想到她们这位平时清心寡欲的少夫人也是会生气的。看来，少夫人也并不是一点都不在意少爷的。
　　“既然来了，就一起吃饭吧。”沈璃在上官璟鸢的怀里，想到的不是挣脱，而是刚刚被他听了去的那句冲动的气话。
　　上官璟鸢仿佛心情更好了，爽朗笑道：“那是自然，夫人也是饿了的，准备开饭。”
　　“是，少爷。”宁兰和花雨领命高兴地离去。
　　上官璟鸢揽着沈璃走去饭厅，他也不揭穿沈璃的语无伦次和心不在焉，他只知道，沈璃刚刚的的确确是因为他而有了一丝的波动，那就够了。只要让他知道，他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不是无用的，那就够了，总有一天他会得到她，一定会的。
　　按位就座后，花雨和宁兰就上菜了，不过一些家常小菜，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国家很少看见的罗宋汤和寿司。这些是沈璃写了做法教与花雨和宁兰的，就像洛神花茶一样。沈璃在有些方面可以无所谓，可以随遇而安，可是有些方面，或者说有些习惯和原则对于她来说是很难改变，亦或是无法改变的。
　　“姐姐，这是什么呀？为什么饭上的鱼是生的呢？”沈芊玥盯着摆在她面前的一小碟三文鱼寿司皱着眉说道。
　　沈璃像是没有听见，伸筷夹起自己面前碟子里的三文鱼寿司，沾了沾旁边的酱料，慢条斯理地吃了。又继续不动声色慢悠悠地吃着其它的菜，这般就如是艺术，让人欣赏的优雅。
　　一屋子的人都停下看着沈璃，这是一种出乎意料的反应，她用最实际的动作回答了沈芊玥，而且也明确消除了其对其它菜的疑惑。
　　花雨和宁兰若不是因为上官璟鸢在场早就要拍案叫绝了，而上官璟鸢呢，应该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他现在不管怎么看，看到什么，只要是关于沈璃的，那都是妙不可言。
　　也许过了很长时间，也许只是一小会儿，总之沈璃在众人还没有真正回过神来的时候，便放下了筷子，起身，离座，在走出饭厅的时候，说道：“你们慢吃，我去书阁坐会儿。”
　　“花雨，”沈璃止住了欲跟着她离开的花雨，“你在这里伺候着吧。”
　　“是，少夫人。”花雨只得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上官璟鸢也不出声，而是拾起筷开始用膳，他不去管沈璃要做什么，他只需要最后她能在他身边。
　　“姐夫。”沈芊玥甜甜笑对上官璟鸢，心道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可惜落花有意，上官璟鸢并没有因为这声“姐夫”，而给与什么反应，只是很认真地吃着菜，这是他每天来菀苑必做的。
　　沈芊玥又怎么会放弃呢，她摆正好情绪，继续说道：“姐夫，这几日我住在这里，姐夫你可不可以陪我随处逛逛呢？”
　　上官璟鸢放下筷子，用一边早已准备着的餐巾擦了擦嘴，这也是沈璃独特的习惯。
　　宁兰上前为上官璟鸢盛了一碗罗宋汤，放在自家少爷面前，宁兰当然是知道少爷放下筷子的意思的，自从少爷在菀苑用膳以来，他总是要吃遍每一道菜，而饭后也是必定要喝一碗汤的，因为宁兰告诉过少爷，这些汤菜都是少夫人亲自传授她们做的。
　　饭饱后，上官璟鸢站起身，欲走出饭厅，却不想被沈芊玥拉住了衣袖，当下甩掉。
　　宁兰和花雨不得不佩服这沈二小姐的大胆，若是自家少夫人能如此主动，想必少爷会很开心吧，可惜了。
　　“毅。”上官璟鸢用略带怒意的语气道。
　　“主子。”一黑影快速出现。
　　“从明日起，找个人全天候陪着沈二小姐随处逛逛，不得离开半步。”特意强调了“随处逛逛”四字。
　　“是，主子。”
　　“下去吧。”黑影消失。
　　沈芊玥羞愤，红着脸，噙着若隐若现的泪花，委屈道：“姐夫，你，你……”
　　上官璟鸢看也不看沈芊玥一眼，慢条斯理，并收敛了刚才的怒意道：“记住，你是客人。宁兰，为沈二小姐安排客房。”挥了挥手，示意宁兰带沈芊玥离开。
　　“是，少爷。”
　　宁兰转身对着沈芊玥道：“沈二小姐，这边请。”
　　沈芊玥还震慑在上官璟鸢刚刚的气势下，木愣地跟着宁兰离去。
　　“花雨，告诉夫人，我今晚睡在菀苑，让她做好准备。”似是想到什么好事，上官璟鸢一脸笑着离开，变脸的速度不是不令人叹服。

　　菀苑的书阁总是能让沈璃流连往返，因为这里的书很全，几乎包罗万象，闲着的时候，沈璃就很喜欢窝在这一方小小的书阁中度过一整日。
　　记得有一次，沈璃直到掌灯时分都没有出现，花雨和宁兰找遍了上官府上下，都没有发现自家少夫人的踪影，差一点就要去向何伯求助了，后来是沈璃自己从书阁中出来，原来她不小心睡着了，忘了时间。
　　沈璃慢慢穿梭在一排排书架之间，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划过一本本书脊，眼神跟着游离而过，偶尔抽出一本书来，一页页翻过泛黄的书纸，漫无目的地看着，看完了又放回去，继续向前。就如此反反复复，消磨了半个晚上。
　　阁楼中，窗户开着，六月的晚风带着丝丝的热意，但却不会让人感到粘湿。沈璃放下手中的书，站在书桌旁，单手扶着桌沿，敲击两下。
　　“太慢了，尘。”
　　“属下知错。”
　　一问一答之间，尘又一次无声息地出现在沈璃身边。
　　“怎样？”
　　“荣双燕，五十两赏银。”
　　“呵，没想到我沈璃的命就只值五十两白银。”沈璃自嘲笑道。
　　尘递上一本小册子，解释道：“这是芩姨和沈鹤的谈话记录。”
　　沈璃看了尘一眼，接过，翻看。她是吩咐过让人暗中跟着芩姨，但是为了保护，她从没有让他们监视芩姨。
　　可是待沈璃看完，她便知道了尘的目的，因为这册子中短短的对话却是让荣双燕雇杀手暗杀她的原因了。
　　沈璃低叹一口气，道：“尘啊，我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呢？你继续派人跟着芩姨，好好保护着就可以了。”
　　“是，阁主，”尘当然知道沈璃的意思就是让他以后不要再这般多此一举了，“还有，属下查到一件事。”
　　“说。”
　　“调查这个杀手的时候，属下发现有另一股势力也在调查此人，但是还不知道是谁。”
　　沈璃略一思考，道：“不必理会，只要没有对我们不利。”
　　“是，阁主。”
　　尘离开了，随着一阵夏风。沈璃走到窗边，双手撑着窗台，看向阁外的天空。这里的夜空有上辈子从没有看见过的繁星，迷惑人心的闪烁。
　　沈璃游离的眼神无焦距地徘徊在天边的繁星里。心中挥之不去的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疑惑。她想知道自己有没有低估了荣双燕？
　　若是没有她为何会同意让自己的女儿来这上官府。沈荣氏是讨厌上官的吧，原因不过就是十几年前那些陈年往事罢了。可是沈芊玥来到了上官府，还要小住几天，若不是低估了荣双燕，她岂会答应，如此不是有什么阴谋的么？以她过去对荣双燕的了解，她断不可能有如此心机才是。
　　沈璃更倾向于高估了这沈荣氏，因为她竟只派了三流杀手来暗杀她，若这杀手不是落在她的手里，而是被上官家的人抓住，一旦招供，岂不是要大乱了不成？这难道还不能说明这荣双燕的愚蠢与鲁莽吗？
　　不管如何，不管他们有怎样的阴谋，只要不触碰自己的底线，只要不是无限制地来招惹自己，她大可放任，大可无视，因为这本就不关她的事。如此想来，沈璃也就缓了神，松开撑着的手，最后看了眼夜空，关上窗户，离开书阁。

　　沈璃回到卧室的时候，花雨已经等在屋中了，浴室里早已准备好了热水。
　　待沈璃舒适地沐浴好出来，花雨为其披上睡衫，真丝的面料，是沈璃喜欢的深紫，朵朵月牙白的花真切绽放着，随着沈璃的走动，更显美奂。湿湿的头发长长地披散着，偶尔滴落水滴，映在真丝睡衫上，贴抚着身体。
　　沈璃坐到梳妆台前，由花雨为她擦干长发，虽然有些地方她是不喜欢别人的服侍，但是对这头长发，沈璃真真头疼，所以每次都由着花雨和宁兰打理。
　　花雨一边用干布擦着少夫人的湿发，一边暗自观察镜中的少夫人。少爷让她告诉少夫人，今晚他来过夜，让少夫人做好准备。但是花雨觉得，若是要让少夫人做好准备，并且是少爷满意的，就不能告诉少夫人少爷要来，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所以花雨闭着嘴没有告诉沈璃，所以花雨特意准备了这件最漂亮而且也是少夫人最喜欢的睡衫，所以花雨打算在擦完湿发后为沈璃梳个简单而优雅的发髻。
　　沈璃睁开眼，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要知道花雨的双手在自己的头发上捣鼓着些什么。看到不过是梳了个松垮的发髻，余下的头发都散散披下，也就不去管它，因为花雨这丫头平时的花样最多了，最初的那个月沈璃可是在这方面受了不少罪的。
　　“宁兰呢？”
　　“在沈二小姐房里呢，少爷临走前吩咐宁兰去伺候的。”
　　“嗯。”沈璃颔首，想来宁兰应是可以摆得平这个麻烦的。
　　花雨扶着沈璃坐进床中。
　　“下去吧。”沈璃淡淡吩咐道。
　　“是，少夫人。”花雨放下层层纱幔，愉悦地离开。她应该算是完成了任务吧，她是知道的，少夫人一般不会太早睡，是会看一会儿书的，而算时间，少爷也快来了。
　　推开床内侧的窗，拥着被子挪了过去，抱着曲起的膝盖，头一歪靠在窗棱上。
　　菀苑里这间主卧的床很大也很特别，它是被安置在窗的边上的。所以沈璃很喜欢躺在床上打开窗户，欣赏夜空。而睡觉的时候，只要把窗户关了，放下窗帘，这便就像是普通的墙了。
　　沈璃有些睡不着，但刚刚在书阁看了很久的书，所以又不想看书，她就如此静静地坐着，享受一个人的夜晚。那个男人就犹如前几日一样，吃完饭就离开了，真的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又或是自己这里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一开始的那一个月不是很好么？她是可有可无的少夫人，而他是忙碌不见人影的少爷，如此相敬如宾的生活不是很好么？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是沈鹤大寿的前一日，亦或是更早。
　　本来就有些后悔冲动下答应嫁来上官家，而现在更有些悔不当初的味道来，本以为平平静静过些时日，厌了就离开的，没有什么牵挂，没有什么麻烦。可是现在她越来越发现，上官璟鸢的不简单，而且对自己不寻常的对待，这是不是对于自己来说，想要离开已经变得不那么简单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起离开，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涩然？这是怎般的滋味，自己从未体验过。仿佛心被什么牵了一根线，不松不紧，平时注意不到，只有这般时候，才感受得到如此似乎是叫作牵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