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一夜冷风困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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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小苏子当年，葬身火海……
安如夜却像是看穿了千树的心，冷然道：“活会见人死自会见尸，杵在这么什么都不做又有什么用。”
千树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反唇相讥：“安将军可曾亲眼见过人葬身火海，要是见过了，就不会说‘死会见尸’这种浑话。”言罢，他一挥衣袖，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安如夜怔了怔，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背影，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见过。”
冷风凛冽，无情地吹着被烧得一塌糊涂的草木。荒地上还残存着一些没烧尽的黑枝，原本幸免沦为灰烬的它们应该庆贺，可此情此景，躺在黑灰中的它们尽显落寞。
当真水火无情。
千树心中又是一阵生疼，脑海中一些暗色记忆翻涌不停，天与地，瞬时没了声音。
“你觉得是天灾还是人祸？”安如夜冰冷冷的传来，打破了诡异的静谧，“近来京都下过几场雨，按理说不像天灾。”
千树腹诽，不就想说人祸吗。他翻了个白眼，“管他天灾还是人祸，找我小苏子要紧，你要想帮忙我不介意，你要想查案子，自己去查，别来问我，又不是我放的火！”
“你可还记得上次军营灾民一事，”安如夜看着千树闻言回转过来的眼睛，“军营里留下一千男丁，那么，其余四千呢？”
千树脸色乍变，折扇指着四周，愕然道：“你是说，烧死……”旋即冷静下来，强作镇定，“怎么，怎么可能，那可是四千条人命，怎么会，不可能！”他走过去拿折扇拍了拍安如夜肩膀，启口道：“别杞人忧天了，那群贪官再怎么卑鄙无耻，也不敢拿四千条人命开玩笑。”
二人说话间，一声“千大人”遥遥传来。只见张兰顾不得危险，扭着腰奋力朝他们二人跑来，“找…找…”
千树转头忘了灾民一事，心一提，两眼放光，迫切迎过去问道：“怎么，找到小苏子了，是死还是活？”
“活，活着呢。”张兰止步深吸了几口冷气，稍有平静，颤着声音：“安府里刚刚来报，他们找到苏大人了。”
千树如释重负，笑颜逐展，还好苏青黄那小子福大命大，没有被烧死。
安如夜脸色也缓和了不少，他转眼望向千树，原本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嘴。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千树半展折扇捂住口鼻，眼里尽是嫌弃，暗暗道：还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罢，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张兰捏了捏被冷气呛到的喉咙，默默呆在原地待命。他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顶着凌冽的寒风跑进这黑灰满地的火葬场，来通报这么一个小消息，这种小事随便打发一小厮做就可以了。
可如今，他眼见千大人安将军双双赴入这火葬场，自然而然想着难不成会有像王皓天那样的大案子？
不想王皓天还好，一想起，张兰心里那是一个喜。顺天府明明什么都没做，他这个京兆尹只是跟在安将军屁股后面，居然揪出来王皓天这么一只大老虎。这可是自他上任，办得最大的一件案子，简直名震京都。
有一便会有二。既然进了这么危险的地方，不如就先跟着他们，看看这太平山失火案究竟有没有别样内情。张兰如是想着。
千树瞥了一眼安如夜，丢下句话：“既然无事，那我就先走了，安将军想看什么就看个够！”
啊，不是查案吗，怎么要走？张兰心下一惊，抬眼看向千大人，立马跟了句：“那我送千大人。”
没好事发生谁会在这个鬼地方呆，言罢张兰就跟着千树往出走，走了几步心觉不对，这样子扔下安将军一个女人在这荒山野岭不太合适吧！
张兰犹豫片刻，朝着千树背影开口道：“千大人，天快黑了，我们当真不等安将军夫人，不知晚上这深林之中会不会野兽猛虎什么的……”
听到‘夫人’二字，千树心觉可笑，某个人明明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他冷笑一声，“等他作甚，豺狼虎豹就算见了他也要绕道走！”
再说了，谁会那么傻在荒山野岭呆一晚呢！
……
秋冬时节的天晚得总是很快，夜静风寒，满天星月光辉，万家灯火明朗。
安府里，看罢小苏子的千树渐觉困倦，回想今日，他赶了那么多山路，真是身心俱疲。想之间，他的头已枕着搭在桌子上的胳膊飘然入睡。
突然，他好似记起了什么，眼睛一睁，念了一句：“安如夜！”
天已黑了，不知安如夜可有回来。他猛然记起张兰白日里说得话，心中不由一惊；又想到万一也和苏青黄一样，脚下不看路，摔了下去，尸骨无存……
安如夜死不要紧，但至少死之前把他身上的毒给解了啊！早知道当时就等等那厮了。
转眼，千树已到了西厢外，他拉过一个提着灯笼的仆人，神色慌张问道：“你家将军可在屋子里？”
“不在，将军他…”
话还没说完，千树抢过他的灯笼，迅疾冲了出去。
仆人朝着他背影匆匆问了句：“大人你去哪里啊，将军他不在房中但……”此时的仆人一头雾水，他挠了挠头低声跟了句，“但他在太君书房中，和百副将商量事情呢！”
真是奇怪，姑爷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们家小姐了。
商议完出征一事，安如夜神色困倦地回到西厢。
院里的那个被抢了灯笼的仆人见自家小姐归来，状似无心地提了句：“将军，姑爷刚刚来找你，听你不在屋便里跑了出去，有些奇怪。”
安如夜眉眼忽然清醒，他不明所以地盯着那小厮问道：“跑哪里去？”
下人想了想，皱着眉头认真道：“他抢了我的灯笼，可能出府去找你了，不过也不知去哪里找了。”
一语惊醒眼前人！
那下人突然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他居然从自家将军的脸上看到了害怕，待睁开时，院里哪里还有他人的影子。“将军呢，这么快走了。”
今天怎么将军和姑爷两个人都怪怪的。
更鼓齐发，宵禁时辰到了。
京都的城门缓缓阖上，安如夜纵身一跃，喝住了守城门小卒，他道：“谁敢拦我！”
军令如山，小卒们未见其人，仅听声音就吓得呆若木鸡。安如夜并未停步，只是不再施展轻功，手中拿着官牌疾步从未闭紧的城门中间走出。
守门的小卒们纷纷低头行礼，无一人敢直视安如夜，哪怕知道了她是女儿身。出了城门的安如夜脚下一蹬，一闪就消失在了黑夜里，融入了溶溶月光当中。
小卒们面面相觑，安将军说话行事怎么和先前那个拿着官牌的男子那么像。
漆黑暗夜，千树提着的灯笼相当于个摆设，在黑黝黝的夜里毫无用处。他又后悔了，就不该脑子一热出来找安如夜那厮，这里别说有个人，连个鬼都没有。这下好了，还未毒发身亡，可现在说不定要冻死在这里了。
千树真是举步维艰，到了宵禁，城门肯定紧闭，就算是天皇老子也没有办法进城；再往前走，谁知是什么龙潭虎穴。
冷风嗖嗖灌进千树领子里，他转过身子抵御寒风，脚下不断踱步取暖。忽然，四周响起了一阵诡异阴沉的窸窣响声，一会儿似是幽怨的女声，一会又像是婴儿哭声……千树寒毛直竖，心里忍不住打颤，不会，真有孤魂野鬼吧。
可惜，福无双至祸总不会单行，“扑”一声，灯笼诡异地灭了！连最后一点给他温暖的小火苗都熄了。
千树低头痴傻傻地看着灯笼，内心却已溃不成军。没错，他和安如夜就是冤家，自他遇到安如夜逢赌必输，还身中剧毒，倒霉事发生了一堆又一堆。
如若他今夜葬身在这深山老林，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安如夜那厮。
“李佚！”一声轻唤，传入千树的耳朵。他恻然一怔，旋即左右望了望，难道是黑白无常来索命了，这是幻觉吧！
忽然，他肩膀好似被什么拍了一下，千树嗷嚎了一声，立马蹲下将灯笼举在头顶求饶道：“有怪莫怪啊，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我不是有心打扰你的。”
“李佚，你没事吧！”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千树将灯笼挡在脸前，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露出小眼睛瞅了瞅，借着月色，他从脚到头望去，这个人，不就是，安如夜！
安如夜俯视着受到惊吓、蜷缩一团的千树，忍俊不禁。
“你是人还是鬼？”千树面有异色，毕竟书里说那些鬼高深莫测，善于变化。
安如夜冷声中带着些许轻佻，“你说呢？”
千树打量了一番，直至看见他落在地上的影子才如释重负，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迅猛扔下灯笼站起，大咧咧道：“是你啊，不早说，刚刚还以为是鬼呢。”
“这么晚你来这林子作甚？”
千树拍了拍落在屁股上的灰，“明知故问，找你啊。”
安如夜蓦地睁大眼，那双眼在月光下分外明亮，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随即，那双眼愈发黯淡，一点一点失去了光泽，他只听得千树继续道：“要是你死了，我不也会毒发身亡。安将军你就行行好，帮我将那毒解了罢！”
安如夜不语，又恢复了往日的冷若如霜。
千树一步也离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你看你又不说话了，反正现在也回不去，咱们要在这里过一夜，我好冷啊安如夜，你带火折子了吗，咱们起一堆火吧……”
此时的风也不似寒霜般冰冷，夜也不似那么漆黑，周围一切也不算那么可怕。原来，冷得、黑得、怕得不过是孤独。
当一颗心靠了过来，无论怎样周遭是黑暗深渊亦或是虎穴龙潭，他也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一夜冷风困山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