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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猜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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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心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宋骁紧贴在他鼻尖上的睡颜,这已经是他连续第四日晨起时就能看见他了,从到达蓟城后的每天夜里,他都牢牢地将他搂在怀里,如此,像梦一样。
这书房里没有床,只有一张窄窄的小塌,仅够两人肩并肩躺着,宋骁每晚赖在这里睡,也不嫌挤。
薄薄的被子下,热气蒸腾,宋骁夹住他的双腿,无法忽视的热度紧紧贴着他,净心既想躲,又怕惊扰了对方睡眠。
他可不相信这偌大的王府里,连王爷睡觉的空房都没有。
每晚饭后,宋骁就在书房窗前耍刀,刀势凌厉,风声簌簌,月光下全都是他的影子。
净心坐在窗前的案上看书,可是心思却早就飘向了窗外。
耍完刀后,宋骁去出去沐浴,可沐浴后,他又顶着一头湿发回来了。
净心在案前认真看书,宋骁便凑了过来,在他身旁左一趟右一趟地走,净心给他一个眼神,他便厚着脸皮过来,湿淋淋的头发还滴着水,打湿了珍贵的笔墨。
净心推他,他就将净心一起拽走了。
凉夜寂寞,何不两人谈笑。
净心嫌他发太湿,隔到明早也干不透,便亲手给他擦头发,就是这个时候,宋骁才能安静下来,乖乖坐在椅子上,用心感受着身后轻柔却笨拙的动作。
可是好不容易等到头发擦干,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地拉着净心入寝,净心怕院里进来人,总是不敢出声,也因此,总是被宋骁得逞。
两个人互相搂着躺在床上,心里都是热的,跳动猛烈,嘴上不说,身体都是诚实的。
以为的亲吻可以聊做慰藉,可是吻上去,便再也分不开了。
直到月牙高悬,星辉璀璨,宋骁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叹息着翻过身,用急促的呼吸缓解身体难以忍受的欲望。
迷离的月色下,是两人平复不得的心跳。
净心挑起自己脖颈前的长发,那一缕长发像最坚韧的蚕丝,死死绑住了他,可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可如今青丝在前,他却不能与他结发。
没有关紧的窗外传来院门的轻响,刹那间打断了净心的思绪,他连忙推开宋骁,翻身坐起,随手拿了一件衣裳,刚要穿上,却发现是件紫袍。
他向窗外看去,窗外的人刚好抬头,看见了他。
他只好将衣服缠在手里,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些,郁舫带着一队丫环端着水盆,衣冠等物,刚刚走进来,见到他便低头行礼,道:“哥哥。”
净心被这称呼叫得有些怔愣,“起这么早?”
“今日王府宴客,需要打点的事情很多,自然起得早,倒是哥哥怎么也醒了,也不多睡一会儿。”
净心叠了下手里的紫袍,又连忙将其藏到了桌下,就这匆匆一个动作,让他感觉到了羞耻,无论他和宋骁之间有怎样的过去,他终究是自己妹妹的丈夫。
郁舫不见净心回答,便满面疏离地离去,只是走了两步,却又站住,笑意盈盈道:“哥哥和王爷还是如幼时般要好,这书房,王爷从不许任何人进,这院子也轻易进不得,他走五年,那书房里该是落了很厚一层灰吧。”
郁舫没有去看净心表情,说完便低头走了。
净心却站在窗口彻底怔住了,他总觉得郁舫的话还有别的意思,可又不知该往何处去想。
福至心灵般,他想到了那年春天,仓皇抬头,却只见门前扫过一片黛青色的裙摆。
“怎么了?”
宋骁走了进来,顺手从后面抱住了净心的腰,他低头朝窗外看了一眼,郁舫和下人已经不见了,他这院子里有两座书房,以前他都住在后面。
净心喃喃道:“郁舫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
净心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抱住了,他要拉开腰间的手,宋骁在他耳根用力亲了一口,这才放开他。
“郁舫刚往后面去了,拿着你的衣冠,你快回去吧?”
“不去。”
“你……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宋骁挑眉:“所以该知道的,她该知道了。”
“不行!不能让她知道,我……”净心表情焦躁担忧,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下意识的,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和宋骁之间的关系,尤其是郁舫,因为她现在不仅仅是他的妹妹,还是宋骁的王妃。
宋骁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柔声说:“你不想就不告诉她。”
很快,郁舫带着人又走了回来,她们一群女子走路太轻,即使手里端着水盆也不算重,郁舫走到门前,正好从窗口看见了宋骁。
净心心猛地揪了起来,他和宋骁此时都只穿着一层亵衣,如果郁舫问起,该如何解释?
谁料郁舫却开心地笑了起来,“哥哥,王爷和你在一起,你方才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多走了一趟。”
净心脸僵得简直不能动,连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宋骁悄悄握了一下他紧攥的拳头,替他解释道:“我也才过来,走得另一边的路。”
“这样啊,”郁舫好似没有怀疑,自然地笑道:“王爷,臣妾将您的衣服和王冠都一并带过来了,您在哥哥这里洗漱吗?”
郁舫说着,就要往台阶上走。
宋骁道:“让人将东西拿进来就好,不用你们伺候。”
郁舫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摆手叫下人将衣物一一送进屋,随后便带着一众下人离开了院子。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净心的心跳才渐渐平息。
宋骁抱住他,安慰道:“别紧张,有我呢,怕什么?”
净心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下人只送来了一盆水,一份漱口茶盐水,两人便共用了一份,都不嫌弃对方,宋骁笨手笨脚,梳个头发总是梳不好,净心帮他,可两人半斤八两,他也梳不好,废了好半天的力气,才将那流光溢彩的王冠簪在发髻上。
宋骁换上华服,低调的绛紫色袍子,绣着蛟龙的暗纹,他站在净心面前的一瞬间,好像朝阳初升,照亮了净心的双眸。
“好看吗?”
净心点了点头。
宋骁握住净心双手,低头吻住了他,生平第一次,他在他面前盛装而立。
净心想到了方才郁舫的话,心不在焉地推开了他,宋骁也没在意,低头看着净心,淡色的唇边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宋骁突然想到了什么,在下人送来的一堆东西里找到了剃刀,屋里没有铜镜,想了想,他把剃刀塞到了净心手里。
“帮我。”
“什么?”
宋骁这些年来越发懒得看自己这张老脸,在燕北的草原上,无论是草,还是雄鹰,都自由自在,因此他放任了自己的胡子,任其自由生长,只有到了实在看不了时,才会去打理它。
净心抬起他的下巴,用小刮刀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给宋骁刮胡子,朝阳慢慢升起,安静的书房里洒落了一地金色的光海。
干净的脸庞逐渐露出来,胡须刮净,露出嘴角下一粒黑色的小痣,那粒小黑痣长得调皮,他一说话就会跟着跳动。
净心盯着那粒小痣,逐渐失了神。他忽然想起多年之前,自己在龙城郁府午后的吊床上,生平第一次,情难自禁地吻了对方那粒小黑痣。
这样想着,净心被记忆的丝线牵扯着,不由自主地凑过去,亲吻了那粒小痣。
亲上去的刹那,两个人都惊了。
一个回过神惊慌地要逃,另一个却震惊狂喜地一扑,直接将净心困住了,这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这个人主动亲吻自己,这由不得宋骁不喜悦。
他甚至暗中掐了自己一把,以此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怀瑾。”
宋骁叫着他的字,却根本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好,净心抵着他激动起伏的胸膛,目光闪烁着提醒:“今日王府设宴,你还是赶紧出去准备吧。”
宋骁低头在他额上的小红痣上用力吻了一下,目光都比平日多了几分的急躁,“怀瑾,我太高兴了,你告诉我这是真的!”
净心脸一热,低声催促:“快出去吧!舫儿还在等你。”
宋骁一口吻住了净心的唇,直到将那淡色的唇亲成了血红色,才肯放开,意犹未止地舔舔嘴唇,他心有不甘,“今天,我可能会多喝一些。”
净心低低“嗯”了一声。
宋骁低声询问:“那晚上,你能等我吗?”
净心面色一红,宋骁看着他窘迫的模样,顿时发出了一串不满地哼唧,“求你了,我就要忍不住了,再忍下去,我怕就要废了,不信你摸摸。”
“少胡说!”净心面红耳赤。
“说好了,你晚上一定要等我。”
宋骁千叮咛万嘱咐,这才走。
不一会儿,下人来收了洗漱用具,端来了早饭,净心吃了饭,书房安静,挡不住院墙外人来人往的喧哗,他有些心猿意马,便跟管家打了招呼,牵了火苗出去走走。
他在街上听到城外有一个清凉寺,便一路出了城,寻了过去。
*
魏铮甫一进燕王府,开门见山便向宋骁询问:“听说你这次回来身边还带了个和尚,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宋骁当即就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警觉道:“那只是我在半路上意外救下的一个和尚,你消息倒是灵通。”
魏铮不信他这套说辞,直言道:“那和尚不是在你府中吗?何不引荐一下。”
“一个和尚,有什么好见的?”
“哎,往常我想要什么,你从不拒绝,怎么今日我想见个和尚,你还推三阻四的?”魏铮把宋骁一推,“你不引荐,我自己去见。”
魏铮蛮不讲理地往后宅走去。
宋骁心急,脸色都变了,“安成王这是打算私闯民宅吗?”
“我进我兄弟的家宅算什么事?弟妹我又不是没见过,还是你那后院几时又添了新人我不知道,你这般阻挠我是做什么?”
说话间,两人就进了内宅,燕北王府是魏铮亲自督建的,府内一门一厅,他比宋骁还清楚。
他熟门熟路地进了书房。
书房门户大开,从窗外便能看到里面无人。
魏铮在窗外站定,眼睁睁看着宋骁表情松懈了下来,他挑起长眉,丹凤眼里全是质疑,“和尚呢?”
“哪有什么和尚?”宋骁也疑惑,尚不知道净心出门去了。
魏铮呵呵笑,抬手要搂宋骁,忽然想到了什么,无奈又放下了手,“那几个人我已经送到庄子去了,你随时都可以去检验。”
“我还没问你,那些人是从哪里得来的?”
“怎么?你不会疑心那背地拐卖人口的勾当是我干的?”
“自然不是。”
魏铮背着手往外走,道:“那是之前去彰武县时,地方孝敬的。”
“这种孝敬你也敢收?”
魏铮哧了一声,并不觉得自己有何错的,那些人不给自己,将来也是要进青楼的,跟了他,也算是造化一场了。
宋骁不这般想,不将那条拐卖人口的线连根拔起,他始终都心存不安。
酉时开宴,谁知不到一刻钟,宫里便来人宣安成王进宫,安成王怒气冲冲离了席,席面上顿时安静了不少。
魏铮一走,宋骁立刻开始心不在焉,一连问了管家好几遍净心回来没有,可是直到戌时过半他还没有回来。
宋骁开始心急起来,不顾情面地散了宾客,自己牵着腾云出去寻找,直到询问到城门时,才听守城的官说,午时左右看到一个和尚牵着马出城去了,出城时还曾向士兵询问清凉寺是哪个方向。
宋骁临着城门落锁,骑着腾云一路往清凉寺跑去,清凉寺上山的路在夜里格外难走,还好腾云不怕累,一路驮着宋骁来到了寺门前。
清凉寺已经关门,他敲了许久,才有个小和尚来给他开门,他询问起净心,那小和尚笑起来说:“您找净心师兄呀,跟我来。”
宋骁满腹狐疑,净心怎么又变成这小和尚的师兄了?他牵着马跟着小和尚一路绕到了后山,后山林间有几处雅致的厢房,小和尚带他来到了梧桐居前,敲响了门。
门一开,门内门外的人,都愣住了,唯有那小和尚高高兴兴地询问:“净心师兄,这位施主找你,我就带他进来了。”
净心回过神来,连忙回道:“多谢文玉师弟,这位施主是……我的朋友。”
文玉笑嘻嘻道:“这么晚了,这位施主怕是不下山了吧?既然如此,能和师兄您睡一间厢房吗?”
净心看了宋骁一眼,因为心虚而没有思考别的,只道了一声“好”,便把宋骁让进了厢房里,关好了门。
文玉牵着腾云的声响逐渐消失,两人才异口同声。
“你怎么来了?”
“你的头发呢?”
前者只是惊讶,后者则是愤怒。
净心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光秃秃的头顶,“今天正巧赶上清凉寺的住持开坛讲法,我只好与寺中弟子一起焚香沐浴……”
宋骁看他又穿起了难看的僧袍,心里便越发不爽,站在门口板着脸,也不说话。
净心被他看得越发心虚,只好主动讨饶,可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几经辗转,他主动吻了宋骁。
后者这才平息了火气,抬手抚到净心脑后,掌心毫无阻隔地贴着他的头皮,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头上的温度,“日后不许再剃发了。”
还不等净心说话,他又说:“说了几次你也不听,未经许可就剃了发,我要罚你。”
净心脚步往后蹭了下,“怎、怎么罚?”
“你说呢?”宋骁压着他往后走,净心一路往后退,退无可退时,膝窝撞到了床沿,他坐在了床上。
宋骁半身压下来,净心直往后仰,仰到一定程度,他挣扎着要逃,宋骁沉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知道我等这个时候,等了多少年?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净心心中刹那安静下来,一切的胡思乱想都烟消云散了,仰着头看着对方,宋骁今日换了极为正式的锦袍,戴了金冠,头发梳得整齐,面颊干净,上一次见他这般端庄,还是在当年那场拜师宴上。
他仿佛受到了蛊惑,抬手握住宋骁面颊,感受那真真切切的温度。
“其实,三年前,我在赤峰城郊见过你。”
净心注视着对方震惊的双眼,“那时,我随师父出城去白马寺交流佛法,正巧遇到大军东进,远远的看到了你,虽然只是背影,但是我知道那是你。”
宋骁紧紧盯着对方,却说不出话,这十三年来,他们有无数相遇的机会,却都擦肩而过,或许在赤峰城内,他们也曾相距过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在燕北的草原上,他只要一抬头,或许就会发现那座高耸入云的雪山上有一个同样眺望他的影子。
“别再离开我了。”
宋骁额头顶住净心的额头,在这咫尺之距,轻吐出声,他再也无法忍受再一次失去这个人,这一次的失而复得,已经用尽了他此生所有的运气。
他火烧招云寺,毁了佛祖金身,让婆罗峰上亿万生灵失去了栖息的家园,罪孽深重,他怕再也不会有失而复得的机会了。
宋骁抬起净心的下巴去吻他,一开始只是轻柔地触碰,可是这饮鸠止渴般的动作越来越失控,直到宋骁试图去挑动对方深处的欲望时,净心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
“不要在这、在这佛门之地。”
“不,我就要,”宋骁搂着净心不让他动,蛮横地吸吮他的脖颈,净心痒得直躲,暧昧的热气节节攀升。
我就是要在这佛门之地,让所有的神明都来见证我们之间,横跨十三载的重逢。
宋骁翻身将净心放倒在床上,抬手脱下了外袍,净心仰着头喘息,脖颈脸颊上都是暧昧的潮红,眼里带着朦胧的水光。
宋骁几乎溺毙在那洌滟的水光里,俯下身,严丝合缝地压住净心,他在巨大的喜悦中,跨过时光,拥抱住了这个人。
净心死死咬住牙根,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他没有忘记两人身处何处,静谧幽深的古刹,哪容得下这般猖狂之事。
此刻,他有一种犯戒和离俗的羞耻感,虚无之中,好像所有的神佛都睁着眼睛注视着他,他的所有不堪、所有反应,都暴露得一干二净,仿佛身处无边火海,承载他的只有一根摇摇欲坠的线,若是线断,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去思考,对方炙热的呼吸,滚烫的双手,柔软却粗糙的嘴唇,都让他无法拒绝。
宋骁滚烫的手指撩开了他的衣领,净心死死咬着嘴唇,紧张地不敢呼吸。
宋骁撬开他紧咬的齿关,十指交叉紧扣,试图去缓解他紧绷的情绪,故意说笑:“还记得上次吗?那次可是你主动的。”
“你还说!”
宋骁吻住净心的唇,在摇曳的烛光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不真实的美好。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