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章 少年一直在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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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回去。”
少女的话对骑士而言，是末日一样的存在。仿佛自己信奉了多年的信仰终于崩塌的感觉。
“露西卡……”
像是呢喃一样低低的呼唤着这个名字，那是他在心底一直坚持着的信念。仰望着那个少女的时候，正因为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公主，所以才更加无法放开手来。总是担心她如果有一天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她无法接受自己身世的话，至少守护在她的身边成为她最后的庇护。然而看起来，或者她根本不需要这样一个庇护才是。
因为世界里面从来只有自己存在，所以只会关心自己过得好不好。并不能说是自私，而是这个少女从来就没有学习过理解和关怀，因为根本不懂得去估计别人的想法，这样的性格无比的自由迷人，但反过来说也成为一种让人心凉的存在。就算再怎么爱她，也终究是抵不过那个被贯彻到骨子里去的梦想。人总是自私的，她不过是遵循自己的希望而已。
所以，无法阻止。自己爱着的正是这样任性的少女，正是爱着拥有这样犹如自私性格的少女。那样的单纯像是刀刃一样，冰冷的伤人。他却连逃的地方都没有。
“我、我是真的……真的好想要回去……”
泪水止不住的掉落，少女用澄澈的眼神望着她的王。
由始至终连一次回头都没有，一次都没有。因为没有离开过房子的阴影因此身上没有任何雨水，整个人显得无比清爽。唯一显得不堪的地方大概就是因为哭泣而显得红肿的眼睛。
“露西卡……”
骑士皱着眉头，忍受住身体上难耐的痛楚，带着痴迷的眼神看着前面少女的身影。就算那人只是回头望他一眼也好，让他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至少能够得到回应。那样宠爱着她，把她放在玻璃塔楼之上，放在童话的世界里面。
于是他甚至怀疑，自己爱的真的是这个少女吗，还是说自己爱的其实只是一个被自己呵护到极致的雪精灵而已，是不是这个人或者并不重要。这么想的话至少自己的心内要好过得多，因为他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受到惩罚，左顾右盼的爱情绝对不可能有好结果。
“想回去。因为、因为如果回去的话……不用担心，也不用想很多事情。反正那些我都不明白，像个笨蛋一样。果然除了公主以外我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做不到。就算在维斯身边也只是看着而已。看着他战斗看着他受伤，我、我讨厌这个样子。所以，我想回去。”
“露西卡……”
想说根本不需要她担心，根本不需要她因为那点伤害而感到难过。是他自己执意要保护那些受到攻击的村民，事实上他并没有尽到一个骑士最初的责任。他应该保护好自己的主人才对，但如今却因为自己的妄为让主人流泪。这样的他哪里还有什么骑士的资格。这双手原本应该紧紧的守护着少女才对，但却连抬手抹去那点泪光都做不到。
不想放手。
“别再那么说了。您不必顾虑我……”
事到如今，何必再关心他怎么样呢。为什么就不能绝情到底，让他断去所有执念。反正他只是一个骑士，并不是能够让她生活在童话世界里面的王子殿下，不是她所期望的存在。
骑士看着少女的背影，因此无法看见少女咬紧的下唇。原本嫣红色的唇被咬得略微发白，那是下定决心的模样。只是从骑士的方向，只能接触到那个颤抖的身体而已。握着裙摆的双手不但抖动着，就连关节都泛着惨青的颜色，显然是极度的紧张和害怕。
甚至已经不敢直视麦斯威尔的眼神，但想要说的话依然是清晰的透了出来。
“我是很想要回去。但是、但维斯说，回不去了，我也并不是、并不是什么公主。就算我什么都做不好，就算我什么都不懂，维斯一定不会丢下我的。因为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所以除了维斯身边，我哪里也不去，也没有可以让我回去的地方。虽然也会想要过平静的生活，也喜欢漂亮的衣服漂亮的房间，可是只有维斯会保护我。我、我、虽然不喜欢看到维斯受伤，可是只要在维斯身边的话什么都可以忍耐。我、我是露西卡，所以、所以……”
维斯和麦斯威尔都没有想到露西卡会说出拒绝的答案，一时间都呆住了。就连在远处借着风精的力量偷听着的普洛和迪诺都彻底的愣住。
“殿下，您听明白她说什么了吗。”
“听倒是听明白了……”
因为是露西卡，因为露西卡是露西卡，所以最后才选择留在维斯身边。露西卡并不是公主，因此单纯的喜欢露西卡而不是喜欢公主的维斯才是更好的选择。而且，因为维斯说她不是公主，因此就相信自己并不是公主，不能因为自己喜欢而欺骗别人。就这么简单。就算再怎么憧憬着公主王子的世界，但不是公主就说不是，单纯的相信着维斯。
其实在更早以前，就已经选择了维斯。正因为选择了维斯因此才会相信维斯的话。回去的话或者能够活在华丽的世界里，但不管是普洛还是维斯都不会再留在她的身边，所以她不要了。王子要的是公主殿下，而维斯是单纯的留在露西卡身边而已。
不过，要说这些的话对露西卡而言都太过复杂了吧。她只是单纯的觉得——
麦斯威尔会欺负她让她痛，而维斯是她唯二熟悉的人之一。
像是小动物一样单纯的靠近让她有安全感的一边。原本会答应麦斯威尔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去，完全是因为一时的好奇以及十四年的憧憬。然而被欺负过以后，就算是单纯如她，也不可能再愿意尝试那种流落到孤独的地方茫然面对四周的滋味。
“因为露西卡是露西卡，难道这个理由还不足够么。聪明如你，总该明白吧。有时候事情并不如想象的复杂，尤其是对露西卡而言。她只是跟着感觉走而已。”
“什么啊，那不是动物一样。”
“说不定哦。眼睛水汪汪的，不是像动物的可爱么，而且单纯点没什么不好。”
对于大魔导不以为然的话，水色长发的少年干脆的露出了一个清爽的笑容来。对他而言没有比这更加好的结果。露西卡和维斯在一起的话，至少他可以放心。这样的话也根本不担心麦斯威尔陛下会将事实公诸于世。这样不过是徒添笑话而已。
“因为露西卡是露西卡吗，这样的理由算什么理由呢。”
银发的魔导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脸上却现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来。那样的理由并非无法理解，但在他看来却是不可思议的。那样任性，对他而言是种奢侈，那个少女却表现得如此自然。因为她不是公主，或者说是因为她从来都生活在没有常理的世界里面。那些别人所注重的世俗对她而言根本连明白的必要都没有。从另一种方面看，她其实比谁都要笨。然而这样的孩子，笑容却比谁都单纯可人。连思想也要单纯得多吧。
“美人就应该多笑笑呢，活着不该只是活着。”
心情好转的普洛点头评价魔导的笑容。大魔导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把眼眸垂下。银色的睫毛盖住眼眸，清雅的颜色，几乎连阴影都没有落下。
“也许殿下您说得对，活着不光为活着，但明白和实际做到还是不一样。”
很多事情知道是知道，但能够牢牢记住的有多少，能够记住而且坚持的呢。至少他是做不到的，而那位王子殿下，不，那位国王陛下也无法做到。
“露西卡是露西卡……”
麦斯威尔呆呆的看着那个拒绝他的少女，甚至反应不过来自己居然被拒绝。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性，这个看上去一点主见都没有的怯弱少女居然会拒绝他。如果说被真正拥有王族血统的普洛拒绝他还能够忍受的话，那么被露西卡拒绝简直就是侮辱。
因为她是她，这是什么愚蠢的理由，毕竟是个野丫头。
那是什么时候，五岁么，还是六岁。那是他最后一次接触自己的父王。他只记得在练习场上第一次抬起那把短剑来，然后他的父王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发丝，这是他对自己的父王最后的幸福回忆。那日以后，宽长的餐桌上就只剩下他自己幼小的身影。
从小就没有母后的记忆，而记忆里面的那个父王永远是板起脸孔来。身边那些人也是小心翼翼，难得有个是流露着笑容的。那些女仆和骑士就算是在笑着，只要看见他就马上化作慌张的表情跪下行礼。刚开始他只是觉得奇怪，后来慢慢的习惯了，于是明白——他并不是一个叫做麦斯威尔的男孩子，他是王子，他是王，他是王族里面唯一的血脉。
那些人是因为不配与他交往，因此才躲避开去。他是高贵的，他是神圣的。在他还不理解什么叫做“不配”的时候，就已经记下了这样的教诲。王是孤独的。
而且记忆里面他一直仰望的父王并不喜欢他。不要说是抚摸他拥抱他这样的举动，就连微笑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他曾经以为那是因为自己并不足够优秀，甚至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因此而努力锻炼自己想着要改变。但、那些都没有用。
因为他是王子，做得好是理所当然，做得不好就会受到斥责和耻笑。除了那次被抚摸发丝以外，没有得到过任何赞扬。他是王子，优秀成为一种习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并不是很么聪明的孩子，或者说他其实很普通，除了刚好诞生在王家。他表现得优秀，只是因为偷偷的在老师背后努力的学习以及练习剑术。整日整日的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年幼的王子殿下又闹着任性，其实他是在房间里面默默的学习。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没有办法达到那些人对他的期望。
他从来不是麦斯威尔，他只是王子而已。
王宫很华美，高高的水晶天花，能够让透过的阳光显露出七色光芒。静止着浮在半空中的白色光球永远散发着圣洁的光芒。足够容纳上百人的大厅里面摆放着精致的水晶雕刻，正中央摆放着长长的餐桌，桌上插着每日清晨最新鲜采下带着露水的瑰莉潞安玫瑰。的确是很气派的城堡，只要他抬头，就能够望见清澈幽蓝的天空或者电闪雷鸣的苍穹。然而那里从来只有他一个。年幼的身体甚至几乎要被王室高于一般的餐桌完全挡去。
对他而言这是像学习睡觉一样的任务，并不是什么让人感到快乐的事情。
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快乐”的事情，大概是到大魔导那里去。那个银色发丝的男孩子会带着柔柔的笑容等待着他的出现。两个同样被孤立的孩子只有凑到一起的时候才稍稍有了些快乐的气息。只有这样的时候两个孩子才显得像是孩子。
一直单纯的觉得只要自己做一个好孩子的话父王就一定会高兴起来，然后抱抱他，夸奖他。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用，父王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算再怎么安慰自己父王是因为国事太过繁忙，慢慢长大以后也终于明白过来。那个男人不过是单纯讨厌他而已。因为他的出生同时夺走了王的妃子以及先代大魔导的生命，所以被讨厌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如果他不是王子的话，那么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了。他何似个被讨厌的孩子，唯一能够让自己显得有用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让国家更好，那么大家就会记得他的名字。
至少那些人会向他欢呼向他微笑呼唤着他的名字。
最后，离开那个银发少年越来越远，甚至那些一直陪伴着他的风精都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在时间里面。他不后悔，只是茫然。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而且其实他是害怕的。大魔导总有一日必须被他亲手砍杀，除非他由着终生不娶的决心，那么国家也会从帝国沦落为公国。他无法放弃身为王族所负担的责任，因此只能把迪诺从自己生命中分离出去。不爱就不会痛，如果是个陌生人，就算斩杀也不会觉得难过。
只要有一点机会他都想要保护好自己，不再伤心不再难过。
于是他的世界里面渐渐失去所有色彩。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坚持着这样的生活，只是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即使自己再怎么想也无法改变。
他总以为不会有人拒绝他，反正身上有着王的光环，那些人聚集他身边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那些人不会叛变也不敢拒绝他，慢慢的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可是，原来世界并不是那个样子的。不管是暗骑士还是公主都能够轻易的拒绝他，就算这个没有任何王族血统的野丫头也一样，仿佛一点都不把他这个王放在眼内。
直到现在这个时候他身边还剩下什么，连国内都必须隐瞒着行踪出走，尽管他是为了国家的未来。这种随时可能爆发动乱的国家里面他到底还剩下什么呢。为什么当他回头的时候身边已经空落到一个人都没有了呢。果然还是只有那种被控制着思想的尸体才不会背叛吧。除此以外的那些人只不过是为了自身利益才聚集在他身边，恐怕在他失败的时候更会踩上几脚。他比不上先王，永远都当不成一个成功的王者。其实他只是个普通的少年而已。
是不是适合那个位置，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也很想只当麦斯威尔。
露西卡是露西卡，麦斯威尔却不可能是麦斯威尔。他是王，为什么是王，不知道。
为什么这个国家要是帝国，为什么不是公国。谁愿意当这个王，谁有能力当这个王就当去好了，何必要他搭上一辈子来成就一个疯狂。成功得不到赞誉，失败受尽责难。尽管不是自愿，但既然站在这个位置上，就只能承担起全部。只能这么做。
“你会为你自己说过的话而后悔。”
年轻的王冷冷的望着颤抖的少女，那个毫无公主气质的少女。其实，很羡慕她。不需要装出来一副强硬高傲的模样，喜欢就是喜欢，害怕就是害怕。她有她的骑士，那么，王呢。
王吗，王没有心；少年吗，少年一直都在哭泣。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五章 少年一直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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