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的维纳斯》然水儿

11、Chapter 5下 若从此不再相遇，那么让我放肆一次

　　早上八点的金融街繁华依旧，洛一走在街上，忽然有些不适应这般拥挤的人潮。她抬头，望向缝隙间的天空，那种漫天阳光的模样，自己恐怕有段时间看不到了。心里涌现一股莫名的失落，她觉得，心中某处好像空了一个洞，一个恐怕需要好久才能堵上的洞。
　　走进公司，路过商业部时遇到迎面走来的王甜，她微笑着点头示意。
　　王甜停下脚步，似笑非笑，“洛经理回来啦，看来玩儿得不错，皮肤都晒黑啦。”
　　洛一扫了一眼手臂，笑道：“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还真是！”
　　“嗯？”王甜吸了吸鼻子，“你用的什么牌子的香水，味道真好闻？”
　　洛一笑：“是位老乡自己配制的香囊，我觉着好闻就要了来，今天刚好戴着，王经理喜欢就送你啦。”说着从包里拿出之前在集市上买的香囊，递过去。
　　“呀，这怎么好意思。”王甜推辞。
　　洛一顺势拉起她的手，将香囊放在她的手心，“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次旅行太匆忙，没给大家带什么礼物，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王甜没再推辞，“那真是谢谢啦。”
　　“没事。”
　　寒暄过，洛一向前走去。
　　“哎……”
　　王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头，迎上对方高深莫测的笑容，不禁一怔。
　　“洛经理回去可得管管你的手下，这你一不在工作质量就下降算怎么回事，你总不能一天到晚盯着他们吧！”
　　洛一满眼惊讶，“有这样的事？！”
　　王甜点头，“这次是小失误，不影响大局，可到底会有损你们部门的声誉。”
　　洛一沉默片刻，笑到，“多谢提点，我会教导属下，给您添麻烦了。”
　　“好说好说。” 王甜摆摆手，一脸满足地走进商业部。闻了闻手中的香囊，眉峰一挑，“洛一，你也有低头的时候！”嘴角的笑意不觉加深。
　　洛一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就如浮起的面具终将落幕，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个背影，大步向前走去。
　　风险部就在眼前，她没有即刻进门，透过玻璃墙她捕捉到重重人影间的一双眼眸，无须多言，那人立刻起身向外走来。
　　“你回来了？”主管唐凌看到归来的洛一，满脸欣喜。
　　见到她洛一的脸色总算有所缓和，“我不在，一切都好吗？”
　　唐凌垂下眼眸，停顿片刻道，“总体还算好，只是晓晴……”
　　“我知道，”洛一冷哼一声，“刚才我遇到王甜了。”
　　“她没为难你吧？”唐凌眼中满是担忧。
　　“没有。”洛一淡淡的笑，“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那晓晴……”
　　“放心，我会处理。”
　　唐凌攒眉，“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去忙吧。”
　　“好，等下的组会我去开，你刚回来别太辛苦。”
　　洛一点头。
　　唐凌向前走去，刚走两步，又回身道，“抱歉，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洛一笑，“没事，该来的总会来。”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洛一叹了口气，转身走进风险部。
　　见她进门组员们纷纷起身问好，洛一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不严肃也不疏离。在经过晓晴办公桌时，她停下脚步，眼锋扫过屏幕上的列表，静静道，“晓晴，拿上电脑进来。”
　　声音不大，但足以引人注意，大家纷纷向晓晴投来同情的目光。晓晴迅速收拾东西跟上，忐忑地看着眼前利落的身影，心怦怦直跳。
　　走进门，洛一道，“把门关上。”顺势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
　　晓晴不敢迟疑，关上门，战战兢兢挪到沙发边。
　　洛一拍拍一旁的位子，“坐。”
　　晓晴抬头，迎上她温和的眼神，心里顿时安慰许多，走上前坐下。
　　“给我看看你上次做的报表。”
　　“哦，好。”晓晴慌忙打开电脑。
　　洛一看着她点击署名为“Work”的文件夹，一列标示“week1”、“week2”…“week11”的附属文件陈列其中。唇角上扬，她随意地问，“你到公司三个月了？”
　　“是，三个月零两周。”晓晴说着打开文档。
　　在看到第一张报表时，洛一已然了然，指着其中一幅图问晓晴，“如果你是用户，看到这样的图表，会怎么想？”
　　晓晴看看屏幕，又看看洛一，嘴唇抖了抖，没有出声。
　　洛一移动鼠标进行修改，一边改一边道：“重要数据要用粗线体表示；重要数值需标示清晰；横纵坐标轴按照数据特征固定区间……”她抬眼看到晓晴认真盯着屏幕，于是将几幅报表依次展开，细细讲解，“你看，这几幅图你采用小数进行绘制，而这几幅又用百分数，同一数据格式要统一……”
　　她快速地点击、输入、调试，几十秒的时间页面焕然一新。最后，她停下手，转头对晓晴道：“不同表格表示同一数值颜色要一致，方便对照。懂了吗？”
　　晓晴眼里隐隐泛起泪水，她抿抿唇，压下不知怎么突然而来的哽咽，轻声道，“谢谢老板，我明白了。”
　　这些都是极其细小的规则，有些是约定俗成有些是个人习惯，倘若不是洛一肯同她讲，或许她还会在惶惑中挣扎更久。原本无伤大雅的事在工作中就会被无限放大，或许她的不熟悉在别人看来正体现出团体的能力，怪不得，王甜会借由自己给整个风险部打上烙印。
　　“你把剩下的报表重新编辑后给王经理送去。”耳旁传来洛一温柔的话语，没有丝毫不满，却唤起她内心深深的愧疚。
　　她起身走向门外，在出门的一刻恍然回头，迎上洛一淡然的双眸。
　　“还有事吗？”洛一问。
　　她慌忙低头，说话有些结巴，“没、没有了。”可内心的情绪周身招摇，带起她不得不有的勇气，深吸一口气，她抬眸道：“老板，对不起。”
　　洛一有些吃惊，一件小事而已，左右都会解决。待她看清晓晴眼眶里的晕红，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无关轻重的小事在初入职场的新人眼中总是举足轻重，但当岁月沉淀，历经百战后，这些惊慌失措都会归于尘埃，事还是那些事，但人早就不是最初的人。她站在途中回望，而晓晴还站在起跑线上。
　　她笑着，带起岁月留下的平和，“不必说对不起，以后的你看今天，就会明白这些事有多么寻常。你做的很不错，只需在细节上加以提高。”她看着她，是上司的期许也是前辈的叮咛，“给你一个建议，将格式编程，以后只要更新数据图表都会自动更新，这样工作效率会大大提升。你可以做到，不要急。”
　　晓晴眼眶温热，她觉得再待下去就真要控制不住流泪了，重重答了句“您放心”飞奔出门。
　　身后，洛一的眼神紧紧相随，她静静坐在老板椅上，像迷宫之外的人看困在其中的人，那些坚定执着又肯努力的人最终都会走向终点，需要的仅仅是时间的沉淀。
　　她望着玻璃墙外忙碌的身影，这些都是她精挑细选招揽的人才，每个人手头都有忙不完的活，若还要分心顾及子虚乌有的事就太累了，思量再三，她拨通总经理助理的电话，约了下午两点同应凯单独会面。
　　昨夜抵达波士顿，今早八点上班，她只睡了四个小时。因为困倦短短一上午变得格外漫长，琐碎事务处理起来要比在戈壁做实验累的多，想起戈壁，想起漫天的阳光，她忽然想到阳光下的那个人，心就像被针扎到，看不到血但酸涩刺痛的感觉怎么都挥之不去。手指不自觉抚摸腕上的珠串，她叹了口气，埋头继续工作。
　　备忘录在一点四十五准时弹出，她抬头望向玻璃墙外的晓晴，此刻她正紧张忙碌着。洛一起身走出办公室，在她身后站定，看着自她指尖打出的程序，颇为繁琐但已足够用。微微一笑，轻声道：“把新改的报表发送一份到C9打印，我要用。”
　　晓晴猛然回头，“啊？！”看清洛一，慌忙道，“哦，好。”将文件发送，起身就要去取。
　　洛一压住她的肩，“你忙，我刚好要出去。”
　　看着洛一自打印机拿起几页纸走出门，她蓦然松了口气。
　　总经理办公室外，洛一驻足，待表上的时间显示两点才敲了敲门。未及开门，应凯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怎么样，你玩儿的好吗？”
　　她推门进去，应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笑，“哟，看来玩儿不错，都黑了一圈。”
　　洛一不予理会，径直走到他桌前，递上手中的文件，“这是这周的报表，请你过目。”
　　应凯闷声道了句，“又要公事公办？”见她不动声色，只得收起笑容，打开文件一页一页浏览。半晌，他抬眼道，“这是晓晴做的？”
　　洛一点头，“是。”
　　应凯合上文件，眯起眼睛，“有你的痕迹。”
　　洛一例来不善伪装，在他的审视下，只得承认，“我刚才改了改。”
　　手指摩挲纸页，应凯似笑非笑，“你想说什么？”
　　洛一耸了耸肩倒是一脸坦然，“我想问你，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应凯将文件往桌上一扔，“公司每天有那么多的事等我处理，这点小事，我怎可能知道！”
　　“哦，是吗？”洛一笑，“我还以为有人会立马向你报告呢。”
　　她望着他，唇角带笑，但那笑太过浅薄，根本牵不起脸上的酒窝，更别提掩盖眼底的冰霜。
　　他仰头注视，目光锐利到似乎想亲手撕下她脸上的面具。良久，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她面前，神色变得柔和，“这点小事，即使到处说也掀不起风浪。”
　　“你还是听到了，不是吗？”
　　“……”
　　洛一继续道：“倘若数据部压着不发数据，事情一直拖到我回来会是什么局面？核心报表啊，风险部经理居然放心交给一个新人来做，不知是意识松懈呢，还是管理失误，总经理，您说呢？”
　　应凯摊开手臂，点了点薄薄的纸页，“大不了，让她承担。”
　　“你……”
　　应凯哼笑，用手心挡去她指向自己的手指，“洛一，你很护短哎。”
　　她平静的神色更显倔强，“我的下属，我不护？”
　　“嘿，”应凯挑眉，“这话很有道理！”说罢拍拍她的肩，“我的下属，我来护！”
　　洛一仰头看着他，他高大的身影立在身前就如筑起一道城墙，这么多年，一如既往。终于，一道光击碎她眼底的冰霜，溅起一路消融，化做最初的真诚。
　　“应凯，谢谢你，但我不需要保护，事情也不该如此。公司是我们一起努力打拼出的成果，我能预见未来的她会更好。只是，我很怕一种处境，我在前方冲锋陷阵，还要提防后方自己人拆台，这种境况是不是太惨了点？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处理？”
　　应凯望着她，沉默不语。
　　“好啦，能说的我都说了，不能说的相信你也懂。只是有句话，我得提醒你，一个公司如果各自为政，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笑着，“不过，无论何种情形，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努力工作的！”
　　阳光灿烂的笑容让应凯更加不知如何作答。
　　“回去啦。”
　　“好……”
　　目送她出门，应凯眼中的光茫瞬间熄灭，回身，拿起桌上的文件重新浏览。再合上，他走到硕大的落地窗前，眺望远方。
　　远处是查尔斯河的入海口，湛蓝的水面，波光粼粼，返航的游轮缓缓行驶拉起不紧不慢的号角，看似平静的海面下不知暗藏多少汹涌。
　　现下，金融街上声名鹊起的华人不多，有幸招到两位实属不易。一个在他麾下多年，不离不弃，公司有今天的规模她当居首功，彼此间的信任与默契自是无需多言；另一位他数次邀请，重金相聘，首度加盟便带来庞大的客户群，财务效益和她休戚相关。这两位，缺一不可，可偏偏又水火不容。洛一倒是好说，但是王甜……
　　应凯的眉头渐锁，他拿起电话拨出一串号码，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一个女声。他沉声道：“月尔，你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