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入魂》空心恒

1、雏鹰

　　善德私立是莘城私立学校里最好的一个，在省城里也是数一数二。在名校云集的莘城，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建立起如此好的声誉，也算是教育界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善德私立里的学生主要分为三类。
　　第一类，家境普通但成绩极好的学生。善德有自己的考试体系，小升初、初升高，只要能拿到好成绩，善德就会给被录取者一份颇为丰厚的奖学金。许多优等生就是冲着这份奖学金去的，因为善德的奖学金和别的私立学校的不一样，别的学校最多就是把高得离谱的学费给免了，善德不仅免学费，还额外发一笔钱。学生私下里都在说，考上善德的奖学金，就相当于从小康变成了富二代。
　　第二类，体育特招生。篮球、足球、羽毛球、乒乓球，除了滑雪这种需要极端场地条件的运动，善德都往死里搞。善德对外宣称的是他们注重素质教育全面发展，但实际上学生都知道，善德和国家体育局有着密切合作关系。善德每年都会为国家队后备军输送一些好苗子，虽然最后能有所成就的不算多，但善德也算是响应了国家重视文体成绩的号召。体育特招生，不看成绩，只要是二级运动员就可以参加选拔，优秀的就被学校直接录取，学费全免还食宿全包，条件就是必须得在学校校队呆满三年。
　　第三类，有钱人家的孩子，只要你肯入股，你家小孩就能来读。说白了，这一类学生就是校董们的儿子女儿，有的是家教良好的绅士淑女，另外的则是拿人民币当纸钱的纨绔子弟。
　　许天欢就属于第三类中的后者。
　　许天欢从初中开始成绩就糊成渣，150分的卷子能得个60分全家都要给他开party。随着中考临近，许爸大感不妙，便四处打听莘城有什么学校能收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最后就打听到了善德。善德提了一个不小的数目，许爸大喜，觉得完全可以接受，赶紧入股，从此之后许天欢便成了善德私立的子弟生。
　　莘城的高中生富二代平日里拼的无非就是三样：车、表、女朋友，偶尔比比夜店花销。许天欢不一样，这些实在的东西他一样都不喜欢，他喜欢江湖。对，就是武侠小说里的那个江湖，放到现在来说，就是拉帮结派。
　　在学校里许天欢是不可能大有作为了，毕竟他也算是地主家的儿子，若是在学校搞事情，直接影响到的就是许爸的投资。所以在善德，许天欢只是单纯的不爱学习，平日也不太找许爸要钱，其他小孩动不动就找家里父母买这买那，自己儿子得硬把钱塞给他他才要，这让许爸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动得泪流满面。因此，许天欢虽然成绩依然糊得一逼，许爸还是感到很欣慰，深刻地觉得自己入这个股百分之百划算，甚至还有很大的升值空间。
　　许天欢的帮派在校外，都是一帮平日不大学习的高中生，大多来自莘城的问题高中。这些学生，家境都不殷实，还叛逆，抽烟喝酒打架赌钱，把大好的青春奉献给了社会。这些令父母伤心老师头疼的小混混放在哪里都不讨喜，但是许天欢喜欢，他经常说，这些人才真实，善德那帮孙子又装逼又矫情，一个个把自己搞得跟娘们似的，成天比这比那，还是拳头打在肉上最实在。
　　莘城高中混社会的分了三个派系，一个聚集了以许天欢为首的各个高中的问题少年，一个是城南那帮半条腿已经跨进少管所的52中混子，另一个是离善德只有两条街之隔的9中。
　　许天欢选人是有要求的，你可以叛逆，但是不能太过分，可以违法，但是不能犯罪，可以在外面火拼得昏天黑地，但是回家得认爹娘。那种打架带刀、出阴招、回家连父母都打的，许天欢一概不接，来了还得狠狠揍一顿才放人。混社会也得讲规矩，打群架也得讲道德，做渣子也得讲仁义，这就是许天欢的原则。所以许天欢带的这帮混混，更像是一个常年游荡在外乌烟瘴气的学生组织，他们讲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挑事也不怕事，许天欢特有诗意地称自己的帮派为“君子帮”。
　　善德隔壁的9中风格就和许天欢他们有点不一样了。9中也收体育生，足球篮球排球田径好几个校队，这些人都是天生打鸡血，生出来的时候顺带着把胎盘也吸收了的主子，白天在学校里练得大汗淋漓，晚上在街上嗨得昏天黑地。9中的人打架不带家伙，人家那常年锻炼的肌肉就像是桥墩一样坚不可摧，抄家伙就是对于他们健魄体格的侮辱。
　　9中的老大叫“豹子”，外面的人不知道他的真名，只因为他打架速度极快，就给了他个相衬的外号。许天欢他们跟9中没有什么太大的过节，见了面还会友好地打个招呼。许天欢也颇欣赏豹子，觉得那人利落的短发和眉头上的疤特爷们儿。当然，他不会和9中有太多的交集，混的场所也都默契地岔开，这避免了手下人碰上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另一个52中就不太友善了。52中是莘城出了名的问题学校，别说在莘城，在省城里也无人不晓，这边的家长老师教育小孩只需要一句“你再不听话就送你去52中”，就能把问题儿童收拾得服服帖帖。52中狠就狠在他们不仅带高中生，还带外面的社会人，小小的一个学校竟然和莘城的地下赌场、毒品黑市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52中在城南，善德和9中都在城北，52中就千里万里来9中挑事儿，9中更不可能服，他们认为城北是他们的地盘，你52中过来岂不是进了老虎窝？所以两伙人几乎每星期都干，而且回回都有人躺着进医院。9中不管这帮体育生吗？当然管
　　！但是如果是52中来他们就不管，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想要真能打死几个52中的也算是为民除害。9中的体育生也不负众望，不管52中来几个人，他们都几十个人一起上，能群殴绝不单挑，必须打得对方跪在地上喊娘，然后屁溜儿地滚回城南去。
　　“君子帮”很少和52中起冲突，主要是因为52中没把许天欢放在眼里，他们更愿意看9中那些平日趾高气扬的体育生挫败的样子。“君子帮”也瞧不上52中，哪有和平社会干架带片儿刀的？太阴险！所以要是52中真把自己手下的人得罪了，许天欢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逮一个揍一个，下手绝不留情。
　　虽然“君子帮”和9中没有直接的过节，但是善德和9中却是死对头。一方面，善德觉得9中土鳖，9中觉得善德装逼，更重要的一方面，自善德建校以后，9中在省城的体育霸主地位终于被撼动了。两个学校的校队，总是在大小比赛中碰头，善德作为后起之秀，在赛场上对自家隔壁这个邻居从不手软，就算是双方晋级到省城，也没有同是一家人的觉悟。就连媒体都会写“善德黑马脱缰，9中地位不再”，这使得9中的各位体育生更是窝火。但他们不会拿善德的人撒气，两家也不会随意干架，因为运动员相互干架是要遭处分的，一不小心就被禁赛了。善德的没处发火了就拿着学校给的奖学金去夜店酒吧声色犬马，而9中就把对善德的恶意全数发泄到完全不知所以然的52中身上。这也就是为什么52中和9中会结下这么稳固的梁子。
　　许天欢每天乐呵呵地看着两个学校的人斗得你死我活，自己置身事外地带着小弟出去逍遥，他觉得他们“君子帮”才是莘城最大的赢家。
　　许天欢的小弟都是他从初中带上来的，他在初二的时候就开始策划自己的江湖，严格地制定了3年5年计划，发誓到了高三就称霸莘城。但当他真的把小弟都带起来了，自己也升上了高一，性格似乎也沉稳了许多，最后他也有些倦怠了天天没事找事的日子，就决定暂时搁置自己精心布置的计划，先带着手底下的自在逍遥了再说。
　　好日子过不了多久就避免不了的要干一仗，周五放学之后，许天欢骑着自己的小摩托，悠哉悠哉地准备到城东去摆局。他的小弟番薯给他约了5中的校花，说是大哥想要请她吃饭。秦思不知道番薯的大哥是谁，但他知道番薯是他们学校的校霸，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心中便又有了另一分打算。
　　按番薯的话来说，秦思必定是对许天欢的名字早有耳闻，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就答应，也许吃两次饭再看两次电影，秦思就能变成他们的大嫂。许天欢没见过5中的校花，但是听番薯说这个秦思在学校里完全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仙女，他就喜欢这种高冷的，于是一放学他就一边乐着一边直奔东城。
　　到了饭店门口，番薯就迎了上了：“天哥！姑娘在里面等着了！”
　　“没叫别的弟兄吧？”许天欢脱下头盔夹在腰间。
　　“哪儿能啊！”番薯知道他天哥的头盔是碰不得的，便没有伸手去接，“他们都在刘哥的店喝酒呢！”
　　“做得好，”许天欢很满意，“约会这种事儿人越少越好。”
　　“明白！”番薯使劲点了点头，“一会儿菜一安排好我就撤！”
　　俩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饭店，许天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小隔间里的秦思，这不难认，长得最漂亮最年轻的那个。秦思看到他，便举起手招了招，嗯不错，仪态也很优美，大方得体！
　　“行了，你回去吧，”许天欢推了一把番薯，“找大头他们去，跟他们说敞开喝，今天酒都签到我账上。”
　　番薯连忙撤退：“好叻！”
　　秦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那个在自己学校里横着走没人敢碰一下的张栋在这个许天欢面前可是恭敬得很，她越发觉得自己来得对。
　　“嗨美女！”许天欢大方地坐到秦思对面，将头盔轻轻放在身旁的椅子上。
　　秦思含笑：“早就听说许少的大名了，今天可终于见到了，真是荣幸。”
　　许天欢也笑：“美女就别说客套话了，想吃什么尽管点，今天我请你。”
　　秦思也不拒绝，拿起菜单叫来服务员。整个点菜过程中，许天欢都在观察，这个饭店是之前他爸带他来的，人均消费颇高，一只破鲍鱼就三百多，他就想看看这个校花会怎么点。
　　秦思没有令他失望，她皱着眉头翻过去那几页山珍海味，最后只点了三个家常菜，俩人加起来不超过两百。
　　“我最近在减肥，你要是觉得不够就再点点儿。”
　　许天欢摆手：“不用，就紧着你点的来吧。”
　　一顿饭吃得挺开心，秦思讲了些5中的事，也问了问善德的事，最后感慨：“当年我也想读善德啊，可是没考上奖学金，学费太贵了！”
　　许天欢埋头一笑，一边喝自己的汤一边说：“没事儿啊，你现在高二吧，你要是真想来，我让我爸去说一声。”
　　秦思一愣：“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挺羡慕你们的，听说善德伙食特别好，我们5中那简直是猪饲料！张栋跟你说过吧！”
　　许天欢继续喝汤：“没关系啊，你要觉得不好吃，我晚上带你出来改善改善，平常中午我让张栋给你买了送过去。”
　　“嗳……”秦思撩了撩头发，“这样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的！他是我小弟，你使唤他就行！”
　　“那我们交换个电话吧——”
　　“许少。”
　　许天欢回头，声音的主人就站在他后面，来者不善，是9中的豹子。
　　许天欢站起身：“豹哥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吃饭？”
　　豹子看了看秦思，然后说：“能跟我出去说两句话吗？”
　　许天欢也看了看不知所措的秦思：“美女，你等我，两句话的时间啊。”
　　秦思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去吧。”
　　许天欢跟着豹子出了饭店的门，豹子掏出烟，递了一根给许天欢，许天欢笑着摆了摆手：“不会抽。”
　　“我看到你的车了，想着你可能在里面，就进来碰碰运气，”豹子吸了口烟，“最近怎么样？”
　　许天欢说：“豹哥有啥事你就直说吧，能帮上忙我一定帮！”
　　豹子看了看比自己还小两届的许天欢，把烟扔在地上踩灭：“我们前几天被52中的堵了。”
　　“然后呢？”许天欢心想你们不也天天堵人家嘛。
　　“他们把我兄弟的腿打断了，”豹子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两只。”
　　“然后呢？”
　　“我兄弟是篮球队的，去年就被首都体院给保送了，现在只能坐轮椅，估计以后都碰不了球了。”
　　我去，许天欢难以理解这些体育生视比赛如生命的崇高精神，但还是不露表情地问：“所以豹哥要我做什么？”
　　“周日晚上8点化工厂，你带几个人来，帮我扛一架。”
　　“豹哥，”许天欢不想掺和这事儿，“你们学校那么多体育生，还非得让我带人，我知道你们搞竞技的怕受伤，但你这不是把我的人往刀口下送吗？”
　　豹子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说道：“你帮我们扛一架，中心公园我们再也不去了。”
　　中心公园是城北最大的市民公园，9中和“君子帮”的人都喜欢在那儿呆着，包括善德的体育生没事儿也喜欢过去，三拨人搅和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有冲突。如果9中不去了，善德和“君子帮”看在许天欢的面子上是不可能斗得起来的。
　　“成交，”许天欢用拳头和豹子撞了一下，“我带多少人？”
　　“多带点吧，对面有个新人，下手忒狠，我混这么多年没见过他这样的，就是他打断了我兄弟的腿。”
　　“谁啊这么牛逼？”
　　“戴着口罩，看不到脸，只知道他们都叫他‘雏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