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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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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到处都是闹哄哄的,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第二组最后一排那块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许棠好整以暇地抬眸盯着程深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姜桃站在女孩身后,倒吸一口凉气,大气都不敢出。
而程深,似乎也觉得意料不到。
他从没这么被人呛过,他身子一僵,微微怔住。尔后,他眉头舒展开来,饶有兴致地细细打量许棠,看得许棠快要犯怵。
骨节分明且稍稍泛着冷意的右手微微舒张打开,轻轻地压在了许棠的桌边。
程深眉尾上挑,悠闲地“哦”了一声,尾音拖长半分。
“我以为,你是很怕我的。”
闻言,许棠像是被点醒了一般,跟地鼠一样着急忙慌地低下了头,恨不得一秒钟之内就钻到地底下去。
刚才净顾着怼他去了,她差点忘了,她可是在这位老哥家楼下唱了一个多月我心永恒的罪人。
许棠一想到,某天夜里,暴躁老哥卧室的阳台上,莫名其妙坠落下来的那盆花和程深俯瞰楼下时的眼神,她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姜桃有点搞不清楚情况,欲言又止,不知道该问气压不太对的大佬还是埋下脑袋的许棠。
最后,她戳了戳许棠的肩膀。
“你们,之前就认识?”
许棠还没说话,就被程深抢先一步——
“两面之缘而已。”
许棠愣了愣,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她刚才是听见!
暴躁老哥说!
两面之缘!对吧!
所以说!
程深根本就没认出来!
她是谁!对吧!
许棠如蒙大赦,小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似是意犹未尽,还轻轻地抿了抿,上下唇瓣自然而言地贴合在一起。
她平复好心情过后,扬眉吐气般地抬起了她的那颗脑袋。还是那张可人的小脸,下巴微微上扬,与水平线形成夹角为十度左右的斜面。
“之前是我不懂事,以为您……”
许棠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之前看到程深就会下意识去躲开,一是因为内心有愧,二则是因为来人实在看起来有点凶,不太好惹。
虽然她吧,不知天高地厚惯了,说话也随性。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不怕打啊。说到底,许棠觉得,惜命才是最重要的。
犹豫了快十秒,许棠还没找好说辞。
下一刻,头顶就传来暴躁老哥的一声“嗯?”
听听,这调调,威胁的意思尽显。
“我觉得您太厉害了,我这种弱鸡不配大声跟您说话。”
呵。
程深自然不信。
但是他不介意多听她胡诌几句。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着说。
收到信号的女孩感觉这个说法受到了老哥的肯定,便气势上升,非常有自信地眨了眨眼睛。
“现在,我不觉得了,我觉得您是一个和蔼可亲、善良大方的优秀三好学生!”
许棠说得过于坚定,就像是在给周围的那几个人催眠,甚至还想让她们附和自己。
可包括姜桃在内的几个女孩,都听得云里雾里,这种形容词用在大佬身上也太不对劲了吧。
程深眯了一下眼睛,仿若一只修炼了几千年的老狐狸,谁都不知道他下一步是会吸干许棠的精气,还是放她一条生路。
大佬减小音量,收回撑在许棠桌面上的那只手,揣回另一个兜里。
“你他妈在形容半个身子入了土的老太婆呢?”
许棠身子一抖,他说的话都还没全都听进心里去,就被那气场给镇住了。
她飞速地回忆刚才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她记得……
她好像形容他……
和蔼可亲……善良大方……
她尴尬地笑了笑:“形容词不重要!重要的是!优秀三好生!”
大佬冷哼一声,连多看她一眼都不屑。浑身泛着冷气的身子转了过去,只留给后面这几个人一个背影。
“老子他妈的明明是五好生!”
从第二组回第四组,掰着指头数来数去,怎么都不会超过十步路。
大佬走到一半的时候,没由来的从嘴巴里吐出一句无厘头的争辩,飘荡在空气中,传到许棠的耳朵里。
她突然特别想,给大佬鼓鼓掌。
你还挺傲?
程深都已经坐回座位上,右手里正转着一支笔,和许棠刚踏进教室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别无二样。
姜桃愣了愣,觉得腿脚都有些发软。
她抬手,搭在许棠的肩膀上,借力。
“你怎么啦?”
许棠关心地问了她一句,结果,姜桃像是在冰天雪地里穿着短袖短裤冻了一夜一样,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
“你俩,真不熟?”
许棠瞟了那头一眼,又移回视线。
“他不都说了吗,两面之缘而已。”
姜桃小弧度地摇了摇头:“我看你们不简单,你要是被我发现跟他有什么情况,你就死定了!”
撑在许棠的肩膀上,姜桃的腿脚慢慢就利索回来了。她说完之后,伸手揪了一把女孩的小脸,嫩肉好像能被一把扯下来。
许棠笑眯眯地看着她,和往常一样。
上课铃如约而至,秦师华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教案踏进教室的门,走上讲台。
她还没开口,率先去寻找许棠的身影。
最后在第二组最后一排找到了那个看起来乖得不得了的小女孩。
“许棠,怎么坐在那里?”
被点到名字的许棠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礼貌地微笑,“老师,第二组视线比较好。”
秦师华有点头疼:“可是这样的话……座位图很难看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搬回第四组?”
许棠偷瞄了程深一眼,那人毫不在意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怀抱胸前,像是在等候发令,或者是……等着她乖乖回去。
她才不想……和这么恐怖的人做同桌!
保命最要紧!不是吗!
她小声开口,不太好意思。
“老师……不能就让我坐这里吗?”
秦师华脸色有点难看,但是又不好去斥责,毕竟新同学没做错事情,只是提了一个比较为难的要求而已。
对,只是……而已。
秦师华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点了一个许棠完全不熟悉的名字。
“冯嘉。”
坐在第一组靠门边的男生下意识抬头,缓缓站了起来。许棠踮着脚去看,恍然大悟,这个就是收下了她两颗糖的男生。
一听到这个名字,程深就猜到了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他在心里默念:你去,跟程深坐。
与此同时,秦师华用命令的口气指了指程深旁边的空地。
“对,就你,你去,跟程深坐。”
话音刚落,程深在心里又接上秦师华的下半句话。
“许棠,坐到冯嘉的位子上来。”
下一秒,秦师华说的话和程深想的不尽相同。
冯嘉回头看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注意到了这道目光,感激地朝他颔首。
冯嘉倒是毫不在意,反正和大佬做同桌也不会怎么样,只要他不要时不时莫名其妙地生闷气,都挺好说。
毕竟这个学校,能和程深多说几句话的人,也只有他了。
想到这里,冯嘉甚至在心底生出了一股浓浓的自豪感。
秦师华完美地解决了这桩难题,自己的心底松了一口气。毕竟她是明白的,这个乖巧的新同学和那个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的程深,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那许棠,你上台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来,大家热烈鼓掌,欢迎我们的新同学!”
语毕,讲台下响起一片接着一片的掌声。掌声的浓烈都被许棠收入耳朵里,尽管只有区区五十个人不到,她却觉得要比得上唐曼琳的音乐会现场。
许棠拉开椅子,步履缓慢地走上讲台。
她清了清嗓子:“大家好,我叫许棠,今年虚岁十七岁。没有什么出众的特长,希望以后可以和大家好好相处。请大家,多多指教。”
听听,这么官方的自我介绍,简直就是从百度上抄下来的模板。
程深心下冷哼一声:你不是还挺会唱歌的?怎么不给大家来一曲?
心里的想法打了个转,下一秒,还真有人向老师提议——
姜桃激动地举手:“老师,许棠唱歌可好听了,让她给我们唱首歌吧!”
秦师华毫不介意,只是看了眼许棠。
意思是:只要当事人答应,我都行。
许棠没觉得不行,脸上的表情还是和上台时一样温和。
两年的时间里,她不只是在德国待了一阵。准确来说,是在世界各地都稍稍待过几天,陪同唐曼琳出席一场又一场的世界巡回音乐会。
在很多个偌大的舞台上,许棠都有参与演出。所以在姜桃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她丝毫没觉得紧张,反倒是落落大方。
程深嘴角扯了扯,突然特别期待新同学接下来会有怎样“精彩”的表演。是不是又要把经典的歌曲唱出在奔丧的感觉。
他很恶劣地,想看到同学们尴尬着且违心地为她鼓掌的样子。
许棠深吸一口气,唱的依旧是我心永恒。
她本来是想要换一首的,可是就目前而言,也只有这首歌的歌词能牢记于心,唱出来不会引得哄堂大笑。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 ,I feel you.”
许棠开口,从红唇白齿间脱出第一个单词的时候,台下就已经开始掌声雷动。
他们完全都没有想到,把自己说成没有什么出众特长的姑娘竟然有些如此天籁般的嗓音。简直就是,亲临演唱会现场。
许棠不带一丝胆怯地完成了这首作品,最后一个音结尾的时候,她双手置于腹部,弯下腰,给所有人鞠了个躬。
坐在第四组最后一排的孤零零的程深同学,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
这剧情!这走向!
你们怎么都出这么奇怪的牌!
他突然,开始了一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十七年来,他真的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
自我反思。
程深兀自向自己抛出一个他觉得不太现实的问题——
难道我真的没有音乐鉴赏能力?
他突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话——
如果一百个人里只有你一个人持相悖的观点,那极有可能就是你出了问题。
程深心里想的是“放他娘的狗屁”,身体上却已经默默接受了这个对他而言十分残忍的事情。
简单的才艺表演过后,秦师华没再多说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开始新一单元的课堂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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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课下课之后,姜桃把秦师华吩咐给她“帮新同学把新书抱过来”的任务完成之后,许棠把这些书本有条不紊地装进书包和桌洞里。
她的桌子旁边围了不少人,女生自然居多,男生也有两三个。
“你叫许棠吗,名字可真好听。我叫赵一叶,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诸如此类的客套话许棠听了不少,她都会认真地点点头,顺便记下她们的名字。她真心,想要多交几个好朋友。
已经有两年了,她没有和同龄人一起愉快地玩耍,一起约定通宵看小说,逛街,看电影了。
那些明明在日常生活中都是普通到不行的小事,却是她觉得最奢侈的事情,完完全全贪恋不来。
所以现在,她无比快乐,从踏进礼德一中的第一步开始,她就挖掘出了太多的美好。
许棠的思绪还在游走,忽然,被人活生生拉了回来。
她愣愣地“啊”了一下。
程深坐在座位上,看着不远处热闹的一团,突然很想打乱她的兴致,不想再把他早就认出她的事情压在心底。
他想,恶趣味地,看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僵住。然后,逐渐消失散尽。
“每晚在我家楼底下鬼哭狼嚎的人,就是你?”
闻言,许棠确实如同程深猜想的那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呆呆地看着他。
还是……被发现了吗。
许棠无奈。
可她察觉得出来,这个人,对她有一股莫名的敌意。他好像真的很擅长,主动出击,把别人搞得无地自容,自己却可以全身而退。
按理说,要是搁在别人身上,许棠估计会把脑袋埋到地底下去,然后愧疚地说一声“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可今天,她非常想,杀杀他的戾气。
而且,也确实就那么做了。
许棠勾唇,笑得意味不明,浅咖色的瞳仁里好像多出不少锋利的短刺。
“无知,那是欧美唱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