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大屠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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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吉妮娅和盖茨比离开了美国。她没带什么行李，没有任何告知留给布坎农，第二天就于西卵乘飞机离开了美国，离开这个原始又繁华的残忍国家，她是日不落帝国巅峰时期的子民，天生的高傲，是强国人民的自豪，她只知道在那个时候美国还是帝国一块微不足道的殖民地，那里都是一些可运来供她杂耍肆意的低贱人种。即使亲眼见证美国的野蛮生长和盛大繁华，她还是执迷不悟的认为——这是原始落后的野蛮地方，这个国家的子民不存历史与未来。
所以，对她自己来说，会对这个野蛮殖民地捧出来的黄金之子——盖茨比产生类似爱情的感情，是匪夷所思的，又或许无关他是美国人，无关他住在西卵，她的心脏过滤了让她不适的东西，她以极小的可能性陷入了爱情，她过去几百年从未经历过爱情，哪怕泰坦尼克号上俊美的少年为她而死，她都未感到半分心悸，她过去只感觉到男人匍匐在她脚边乞讨垂怜，男人，那么可悲，简直就像没了爱活不下去似的，好像她不专情忠一世界就会停止似的。因此这种单方面的乞讨和她高高在上的施舍，从未构成爱情。
她和盖茨比私奔去安茹，去法国，丝毫未想过丈夫布坎农会因此担心，她把那些美国情人都忘了，乔丹也好，油头粉面的小明星也好，乱七八糟的公子哥也好，她抛下他们，不顾一切的跟盖茨比去游历欧陆。其实她年少时就曾游遍欧陆，但是同盖茨比一起却比过去加起来都新奇，他总是那么兴致勃勃充满精力，看到她好像抓住了毕生幻梦，跟本地人谈话用流利的法语，面对什么都敢新奇去尝试，那么年轻有活力的青年，看起来学识不凡、风度翩翩，但是维吉妮娅却看得出他身上违和的地方——热情。
超乎寻常的热情，他内心里烧着的一团火是老派Old Money不会有的热情，轻快的好奇心以及十足的精力，任何真正的世家贵族都养不出这样的孩子，这样的美国之子，他是那个年代美国真正的精粹，而她是旧时代一团又破又烂的糟粕。
他和她去欧陆，永远兴致勃勃，纳凉都要玩出别的花样，他的无穷精力不同于过去她结识的每一个贵族，因为所谓的Old Money的内核是暮气沉沉的阴翳，再绅士再温和内核都有一种暮气，他自称他是东部世家出生的，但维吉妮娅分明从他身上感知到New Money的气息，过去她形容New money是暴发户，身上有浅薄的钞票味，再用力挤都挤不进去真正的名流。
维吉妮娅反复的问他，他的家族在哪里，是什么姓氏，他的解释完善得没有一丝瑕疵，反而可疑到吊诡的地步，久而久之她就不再问，也不戳破，因为她逐渐察觉到事情的真相是他并非世家出生，而是暴发户，不是因为失望，而是由于偏爱，她那时对他有爱，也不觉得New Money有什么。每回盖茨比都抢着讲法语跟别人交流，力图向维吉妮娅证明他从小家教不凡，是真正贵族出身，他的那种装腔作势和微小虚荣，没令她觉得可笑，内心甚至觉得感慨，这个冷酷女人一生都不一定有一次的感慨，盖茨比的法语说得好，是后天学来的，而非像那些贵族小孩一样从小就能接触。
维吉妮娅是那么老辣的女人，早就看穿他欲盖弥彰的把戏，她早已发现他并非贵族出身，但是就如此而已，仅仅这样而已。以前她同龄的继女讲法语那么流畅，维吉妮娅对学习并不敏锐，法语课成绩差得一塌糊涂，她过去也有一个小孩，讲法语也好，好到她几觉得在嘲讽自己，但是盖茨比便没让她产生这样的感觉过，她那时就意识到，或许这个人真的是对我与众不同的。跟他在一起她真的快乐，跳水也不害怕，再也不害怕海里蛰伏着蠢蠢欲动的怪鱼，冷酷的心会因为他献上的红色花束解冻，有如春日复苏。
盖茨比并没有意识到，并不是之后苦练的法语就能弥补和贵族小孩的先天差距，并不是这就能掩盖寒微的门第，家教不好的境地，他和那些Old Money有一层致命的不同，并不是仪态和语言可以伪装的。他小时候就有鸿鹄之志，定礼仪体态，练演讲写作，就是为了远离寒微，离上层社会更近，这种努力和热情才是把他曝光的元凶。
那时候他的幻梦就近在眼前，他说什么也不肯让维吉妮娅知道他的窘迫短板，真实家境，因为他是如此害怕她弃他而去，那无异于让他从云端上摔下来粉身碎骨。
游及意大利，盖茨比心里就存有一种迫切和不安，他永远担心她离他而去，她身上的不稳定和自由性刺激到他不安的神经，盖茨比那时总想拿什么栓住她，提议他们能不能要一个小孩，他那时极之温柔，从后面抱住她，用手温情的抚摸她的腹部：“或许之后我们可以有一个孩子，一个很可爱的，很漂亮的小天使，所有的钱，所有的财产都会是她的，她会是我们的亿万宝贝。”
“——小孩？小孩是多么惹人讨厌，又多么可怜的东西，你怎么会想要一个小孩？”她很诧异，她这个人就算产生爱情也会只想要二人世界，小孩是累赘，是她社会地位与身家财产的附庸。可是一男一女结合必须要有这么一个附庸，不然就是不合常理，她讨厌孩子，认为孩子是毫无意义的东西，细胞要么选择衍生，要么选择繁衍，既然已经选择了永生，那么繁衍毫无意义，没有用处。
她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但是孩子有什么用？孩子不顶什么用，养他们耗费精力和时间，她讨厌小孩，讨厌无休无止博取注意力和关爱的小孩，有吃有喝还不够，还要她付出额外的关心和爱，这太累了。
乔治克鲁绑着两个熨斗跳下泰晤士河自杀而死，这个小孩到死前还在没有意义的问她为什么不能多关爱他一点？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人生来光是关爱自己宝贵的生命就够累了，够费劲了，为什么还要关爱别的生命，这实在是太累了，说到底把他生下来就是个错误的选择。
她注意到他的脸色骤然难过下去，又松了口气：“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她很清楚自己已不能生育了，过去巴兹尔给她画了一幅肖像后，□□的年龄就无止境的冻结了，她现在是一具停止所有生理功能的行尸走肉而已，她是活着的死人，绝不可能还有小孩，但这是也没什么遗憾的，她毕生精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匀出一点给盖茨比，都是绝世罕见的事情。
盖茨比的脸上很失望的样子，维吉妮娅说：“那就养一个吧。”她的人生本来就像走马灯似的，养个小孩也不过弹指几年，像胶片一样唰的过去了，不是不可以，只是嫌麻烦，孩子要吃要喝之外还要更额外的东西，他们喋宠啖爱，没完没了。
那是她第一回妥协，爱情的意义本来就在于两人结合然后互相妥协。
第二天他们就去意大利当地的孤儿院，跨国的抚养或许办理难，但是好像只要有钱就什么都不是问题，院长领出一堆小孩来排成两列，一个个圆茸茸的头低着垂看地面，安静乖驯得不像话，简直像在等人挑选的货台上的玻璃丝袜，院长知道他们是名流夫妇，态度恭敬到谄媚的余地。
盖茨比问她喜欢哪个小孩，维吉妮娅看到有金发白肤的可爱小孩，那样的小孩无疑比相貌平平的孩子更令她喜欢，伸手指向那个长得漂亮的小孩，金发蓝眼的小男孩子，她说：“那个叫什么名字？”
院长告诉这位穿着华美的太太这个小孩叫赫尔岑，不是意大利本地孩子，是一位流亡的俄国夫妇遗留在这里的小孩。于是她细看之下发现他五官轮廓确实比欧陆小孩更深，鼻梁更高挺，看起来比其他小孩更早熟，显得俊秀漂亮，但是维吉妮娅过去不是不知道那苦寒大地上的人种，他们美得早，熟得快，自然也会提前进入衰老，很早就变得老而丑，她过去也和任何一个女士那样害怕自己变老变丑，最后她的年龄也永远停止了，永远年轻漂亮，是她的资本。
她说：“就这个孩子吧。”赫尔岑默默的盯着她，他脸上有一种忧郁萦绕不去，深度的抑郁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缠绕着他，因为血统，因为过去。他的母亲是沙俄的末代公主，千辛万苦的逃亡异国，最终还是那样的结局。眼前的这个女人看得出非常富有，但也看得出贵族特有的高傲毛病。
盖茨比也点头，他想要的是女孩，但是她选择了他，他也不会反驳，这也是一种妥协。
院长带他们去登记，盖茨比提出带他回美国□□，她默然应允，盖茨比有细心温和的问那个小男孩的喜好，而维吉妮娅几乎不同养子说话，提着箱子上飞机时也显得冷漠，等到赫尔岑同他们来到西卵时，看到那惊人的建筑，才意识到这对美国夫妇有多么富有，他的准父亲很爱那个女人，她缺乏耐心和温情，但也不是不爱。
盖茨比给赫尔岑安排他住的屋子，看到维吉妮娅把行李箱乱七八糟的一摆，就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他说：“我要去游泳池游一圈，你要来吗？”她舟车劳顿，没有力气，只说之后去，他就那样去了游泳池，她躺在床上，拉铃唤来仆人，指挥他们把行李里的东西搬出来放到指定位置。
使女说：“这瓶香水放哪里，夫人？”她才要回答，悚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枪声，不详得像鸣头鹗在叫，她站到窗边看下面游泳池的光景，于是看到盖茨比的身体静静的匍在水面上，有一摊血泊出来，染红了水面，刹那间她真的感到一阵心悸，然后看到布坎农站在游泳池边，她忘记了很久的实名丈夫就那样站在那里，举着一把枪。
侍女大惊失色，维吉妮娅说：“打电话叫医生。”她下楼前去游泳池，天上是血红的一轮太阳，逼近漆黑，布坎农看到她来，就直直的盯着她，维吉妮娅看到他眼里充满血丝，知道此人已离疯子不远，甚至可能已是疯子。布坎农说：“我找你很久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千辛万苦等你回来……你就是跟这个小白脸在一起？”
“——跟这个暴发户，这个贩私酒发财的下等人在一起？”布坎农早就把盖茨比调查得一清二楚，他在她和盖茨比私奔时就把他的老底翻了个底朝天。
维吉妮娅早就有预料到盖茨比的真实身份，知道不能跟疯子硬碰硬，但看到盖茨比被弹孔贯穿的身体，还是有股血气涌上来，她嘲弄的说：“他难道长得不比你好看吗？”
布坎农被戳中最在乎的痛脚，他是她的正牌丈夫，而她却和长得略好一点的小白脸混在一起，他最自卑的就是其貌不扬，他骂她是个“小/荡/妇”，是个踏着他当踏脚板往上跳的贱人，维吉妮娅冷冷睨他，将盖茨比的身体从水面拉出来，那血泊越荡越大，她希望医生早点来，他还能有救。
布坎农说：“好啊，你还想救他，我告诉你我已经打穿了他的肺叶，他没救了！”维吉妮娅道：“你以为这样我就能爱上你？你丑得像癞蛤蟆，我只是借你做跳板离开庄园而已，我巴不得你早点死，把遗产都留给我，你就是个老不死的东西，还真以为我该单守着你过一辈子？”
他被她的不知廉耻气到，连说当初娶她的自己蠢，维吉妮娅将盖茨比的身体托上来，面露冷漠，这时候布坎农又转口了，他低声下气的说：“你回来，养多少个小白脸都可以，别离开我，我还能原谅你。”
维吉妮娅说：“你滚去自杀吧，老东西，死在马路边野狗都不愿啃你的尸体。”
他好像被刺激到了，精神错乱的样子，说：“你真的不愿意回我身边？”
“不可能。”维吉妮娅还是这么说。
他突然举起枪对准她，维吉妮娅被吓了一跳，他大骂一声：“不知廉耻的小/婊/子——”维吉妮娅猜测她很可能要被接下来那一枪击中了，结果他扣下扳机的时候突然把枪口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对着自己开了一枪。他为爱情而困，寻死觅活的血红双眼却大大的睁开，红得像眼球破裂。
布坎农自杀了。
等医生赶到的时候，这场大屠杀已经结束了，盖茨比已经无药可救，维吉妮娅夫人要求人把两具尸体收拾掉，她回到卧室背对落地窗躺下，显得缺少人情而且冷淡，她不是不伤心，但是她的伤心是有限度的，永远有一条线横在那里，天生就是薄情寡义的女人。她梦魇时分再也没有可拥抱的臂弯，再也没人会将她从甜酒钵上抱下，爱情永远的结束了，此刻亿万宝贝即将诞生。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大屠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