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逍欢|白戬]同归》（猫）莲殇

1、第一章

　　一身芦花缎纠缠在雪地里，沾了不少湿透的废枝烂叶。体温融化了带泥的雪水，染在素白衣衫上浸得脏污不堪。
　　“……咳！”
　　一只穿着精致羊皮靴子的脚，恶狠狠地踹在腹部上。李寻欢连蜷起身子的动作都缓慢至极，隔了一会儿才撕心裂肺般咳嗽起来。
　　一滩一滩浓稠的鲜血，慢慢地铺展在细小冰碴之间。
　　“就这病鬼，也值那许多银子？”
　　一把刀贴上了消瘦下颔，迫得他微微抬起头来——长只三寸薄如柳叶，立刻就在皮肤上激出了血——他不用看也知道那就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小李飞刀。
　　那刀……自是从他身上搜了去的。
　　薄薄的刀锋在李寻欢脸上来回游移，半晌才撤了回去。
　　“啧啧……倒是个俊俏人儿，不输那些娘儿们！”
　　被低烧蒸得微红的脸上，骤然掠过一丝戾气。
　　小李探花何尝被如此羞辱过？
　　可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微微动一动勾在雪间的手指。
　　李寻欢伏在雪地里，冰雪贴在皮肤上，竟是针刺火烧般难耐。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竟嘶哑得比他搜肝抖肺的咳嗽还难听。
　　这痨病鬼莫非失心疯了？
　　一旁的何苍立在边上，听着他费力的低笑声，忽然觉得全身竟在不可自控地发抖。
　　他不知道这个满身脏污的病鬼怎么会忽然间有了这般慑人力量。定了定神，何苍陡然大喝一声，将雪地里的无力身子猛踢了起来！
　　李寻欢又是一口血喷出，整个人重重砸在地上，一时竟似昏了过去。
　　这些人……原不过几名杀手而已，何以得知这雪地里残喘的病夫便是飞刀煞天地的李探花？
　　真正让他着了道儿的是本已武功尽废的龙小云，在自己重穴暗算的那一记。可他恨他怨他……又岂是毫无理由？
　　说到底，不过是李寻欢……自己种下的孽果。
　　那消瘦不堪的身子又挣了几下，却是咳也咳不出笑也笑不成了。
　　何苍慢慢抽出了刀。
　　他的手很慢，也很稳——因为他忽然觉得也许这人也曾是个人物。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纵然已变为雪地里任人宰割的无力躯体，这样的人也不容小觎。
　　他像第一次杀人时一样仔细地，将刀尖移到第五根肋骨的下方。
　　李寻欢仰面躺着，他的喘息变得越来越短促而急迫——胸腔里撕扯着血肉的剧痛已经让他看不清眼前的处境，更是让那向来清明的头脑逐渐昏沉起来。
　　一个没有了意识的李寻欢，要怎么掌握局势？
　　他由着那冰冷刀锋一寸寸仔细地刺进皮肉里。

　　人……
　　人都哪去了？
　　李蒹葭在雪地里踉跄着狂奔。
　　她的气已竭，力已尽……可她不能停。
　　多跑一程……再多跑一程！
　　长发早已散了，尽力提着裙摆，只求不让自己再被绊倒……那还管得上透湿与否？
　　李大哥……找人来救李大哥！
　　往塞外去的马车忽然被人拦下时，她没有多想，因为看到了拦车的人，李寻欢的脸色很平静也很高兴。
　　他跳下车去，李蒹葭坐在车帘后面，透过缝隙看着。
　　她看见那个红衣的小孩子仰着脸，大眼睛里忽然有水光晃了晃，却又被他硬咬着嘴唇忍了下去。
　　李蒹葭心里好笑起来，忍不住也想弃了姑娘家身份，跳下去安慰安慰他。
　　李寻欢也在微微地笑，伸手搂了那个红衣孩子，温言了几句……
　　龙小云听着，忽然负气一般伸手推开他——然后李寻欢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他的身形先是一晃，一张脸陡然变得惨白如纸——就在这一瞬间，边上的两个锦衣男子忽然跳了起来，前后夹击，重重两掌击在他身上……
　　万仞掌！
　　李寻欢的身子弯了下去——袖间却忽然刀光一闪。
　　龙小云脸色不变，一抬手之间，那拉车的黄马已是负痛长嘶起来，两膝直跪了下去。
　　他笑吟吟地，看着弯下腰猛咳的李寻欢。
　　“小侄敢行这一招，自是对李大叔下了好一番研究……若非如此，方才一番做作又怎能骗得过李大叔？……这般蠢事，别人做不出，重情重义的小李飞刀却一定会做。”
　　李寻欢猝然受击时发出的那一刀，本就是以刀柄在前，击向马臀的。
　　为了让马车带走蒹蒹！
　　纵是受伤在前，也未必不能赢此一战——所以他并未先筹划反击。
　　虽然知道对方必是有备而来，可是龙小云此行策划之周密，却是他未曾想到的。
　　飞刀脱手，气松神泄的那一瞬间——一枚金针已在这一霎间刺进颈后大椎穴！
　　他浑身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苦笑着，撕心裂肺喘咳起来。
　　李寻欢飞刀脱手，龙小云袖箭斩马的那个时候，李蒹葭就已掀开车帘一跃而出。
　　虽然习得冠绝天下的“蟾影步”，她的步子也逃不过几名好手的共同追杀。
　　但是龙小云放过了她……这就使她更加心急！
　　他此行只为斩杀李寻欢而来！
　　李大哥……找人去救李大哥！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猛力提起一口气，继续向前飞奔。

　　马蹄声踏在厚实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人……
　　隔着漫天的雾气，她看不清来人，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人一马皆作纯白，缓缓踏雪而来。
　　有人！
　　这人能做什么，能帮什么，她已经全然无心考虑。
　　只要……终于找到人来帮忙了！
　　“帮帮忙……帮帮忙！”

　　白玉堂带着李蒹葭赶回原地时，雪地上已经空了。
　　那匹死去的马尸尚温，辕车空立在黄马身旁，凌乱的蹄印车辙，孤零零地映在地上。
　　李蒹葭在白玉堂的马上喘了半天气，此时方缓过来，探头看了看，声音忍不住有些发抖。
　　“……没有血……李大哥可是逃了？”
　　白玉堂沉着脸，绕着地上印记看了一圈，忽然道，“姑娘，这行脚印是你留下的？”
　　李蒹葭跳下马，俯身看去……雪地上依稀细巧痕迹，前端略深，又拿自己的脚比了比，方道，“是。”
　　白玉堂抬头四处看了看，叹了口气，“姑娘，只怕你李大哥是被带到别处去了。”
　　李蒹葭立在白雾里，眼神一点一点地显出凄惶来。
　　隔了半晌，她才低声道；“……应该……来的人，都埋伏在另一边。”
　　龙小云为杀李寻欢而来，自然明白李寻欢应变能力之强，必然不会留着他，再做夜长梦多的蠢事。
　　来只三个人，他在别处布有埋伏也是情理之中——区区三个人恐怕难以奈何小李飞刀，而大队人马藏于空旷雪地又是极难。
　　白玉堂又叹了口气，却是无言。
　　李蒹葭低低地道：“况且……将李大哥交给其他人下手，他未必……不是存了脱身的心思。”
　　拼着一口气跑出来，她是作了两样打算……若是天可怜见让自己遇着什么人救了李大哥自是好，若救不了，也能保全下李蒹葭一个，十年，二十年……总是要复了此仇。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极凄厉起来，咬牙道：“龙家……全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