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风声鹤唳倏惊蝉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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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姬灵玄刚刚沐浴完，便穿着一身纱衣在门口侧跪着。夜里凉风习习，轻轻地挠过他的肌肤，舒适而温柔。
许婵这时候砌了壶茶，本想着要他多教些东西，谁知正巧儿碰上他在编花环儿，目光就被那双手夺去了。
姬灵玄那双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比皮包骨不过是多了些肉罢了。细长的指甲在白皙的手背上，仿佛雪地里扔着几块和田玉，特别是月光澄澈之时，二者交相辉映，分辨不出。
这真的是习武之人的手吗……她想。
这双手也很巧，随便摘了几朵小花儿，转眼间就变得像模像样的。
姬灵玄把花戴在头上，回头招呼着她，声色俱疲地说：“好看吗？”
许婵刚刚还觉得美不胜收，可现在被他这么一问，脑中便冒出了另外一个想法，这想法随着声音呈现了出来：“您这怎么跟刚成了寡妇的女人一般失魂落魄啊？”
姬灵玄突然被他逗得咯咯笑：“你见过啊？”
姬婵吧那碗茶放在一边，一张小脸儿红扑扑地，在他身旁侧跪了下来：“我娘就是这样的，我爹死之后，她有些疯疯癫癫，似乎老是把我看成爹爹，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还问我她好不好看……”
姬灵玄静了一会儿，等姬婵转过头再看他，他才问：“你还没告诉我为师你想学什么呢？”
“唐刀。”姬婵一本正经地说，“我爹生前使的就是唐刀，后来他参军去了，那把唐刀就一直放在我长宁村的家里，后来他战死沙场了，我娘也郁郁而终。”
姬灵玄拿起茶碗，还没喝呢，就先说：“古人都云，兵器这类东西若是与人产生了感情，人必然用它用的更顺手。我不想再去铁匠铺给你打一把新刀，我倒是想让你用你爹的刀。那这一次外出，咱们就去长宁镇，一来找刀，二来寻魂，可好”
姬婵自然道：“好！”
姬灵玄轻笑了一声，将茶一饮而尽。
翌日午时，长宁镇。
天地一派灰蒙蒙景象，飞沙走石，狂风已经到了裂石穿云的地步。那几条长长的街道里面，半条街都是无家可归的人，身旁蹲着几条奄奄一息的老猫老狗。
姬灵玄刚刚一脚踏进这个村子的大门，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种鬼魅的气息。
似乎来对地方了。
村头有一家茶馆，茶馆的老板是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自称叫阿宝。他双目呆滞，面上像用木头刻出来的一样毫无生气。
“店家。”姬灵玄看了一眼价目表，往桌案上放了几文钱，“来盏茶。”
那店长看了看这位高大又纤瘦的美人，半呆半醒地“诶”了一声，收了钱叫伙计倒了一盏茶。
“店长，看你神色如此颓靡，可是有何心事？”姬灵玄想先问问，看看这里是不是闹鬼。
阿宝也不含糊，叹了口气，说：“没啥就一点家事儿，道长不必打听了。”
姬灵玄微微的笑了起来，说：“我是个粗鄙之人，就爱听些家常里短的事，若是再带上些骇人听闻的事，我更是乐此不疲。”
阿宝呆板的双眸渐渐深邃了起来，眼中映出满天的黄沙。
“你说，这黄沙漫天的，死人可不好办。这不前几年我娘死了，我和我兄弟一合计，想法子买了快递一把他老人家的尸体抬进一方风水宝地去了。”
“哦？”
姬灵玄的眼眸瞥上了他沧桑的面庞，问：“既然找到了风水宝地，那便是好事，怎么还如此闷闷不乐呢？”
“好什么呀，他老人家好不容易才下厝了，坟让人刨了。”
“什么？”姬灵玄眉头一皱，“你娘葬在哪儿了？”
“九龙渊边上。”
原宗派北边是玉虚派，中间隔着一小片荒漠，荒漠里有一块地方是黄土地，那家喻户晓的九龙渊，便是在这儿开缝的。
长宁村离九龙渊并不远，他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那九龙渊因死人而出现，又因为出现而害死了很多人，怎说是风水宝地？”
“道长你不知道，”阿宝往嘴里扔了几颗花生米，嚼得唇齿留香，“我们这儿有个民俗----‘拜鬼不拜神佛’。那九龙渊底下都是修道之人的魂魄，更加被我们这儿的人尊敬。所以我托我兄弟凑钱向姬家在那儿买了一小块地来下厝。”
姬灵玄从他讲这话起就盯着他看，长长地睫毛伸在空中，一动不动。等他说完了，才问：“你可识得我是何人？”
阿宝摇摇头：“道长是个修仙之人，而我是个凡俗之人，我怎能识得您呢……”
“鄙人不才，”姬灵玄笑了笑，“正是姬家管土地的人。”
原宗周围团聚着另外四个大型门派，占据了一方灵地。这几个门派周围有许多适合修仙的地盘，被各门派分别占据。而作为“有钱人家庭”的姬家，更是能说成“地主”了。
姬灵玄不仅要巡逻寒璟山，还要定期检查土地买卖的账本。不过这工作他已经搁置了几百年了，因为姬庭运几乎不可能买卖土地。
倒是阿宝，此时倏地一惊，呆住了。
姬灵玄用手掸掸身上的灰，说：“我还真不知道，有卖地这件事情。况且我原宗家财万贯，土地便是证明，什么时候需要买卖这个证明了。”
句句温柔如水，句句一语中的。
“再说，九龙渊并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所以无论是哪一个家族的地图里都没有包含这一块土地，姬家也是如此。这是很多人所不知道的。”
“这……那他花的那20辆银子都送哪儿去了？”
“不知。”姬灵玄放下茶碗，直起了身子，“事情不关原宗，你且自己去问他罢。”
说罢，扬长而去了。
出了村，外头起了太阳，金光普照。云很浓，变换的也快，走了不多时，又暗了下去；接着又亮了起来。金灰交错，阴晴不定。
“我入村时让他小家伙自己去取刀，怎么这回都晌午了，还不晓得回来？”
他就只好按姬婵的去路，寻到了她家的破屋子。
远远地就看见，那间破败的有些支离破碎的屋子，冒着滚滚的黑烟，但并没有火光，他的面部不易被发现地紧张了一下。
走近了才发现，这间被陈年苔藓腐蚀的屋子，上头正栖着一只通体赤红，六眼三足，隹上腾起黑气的酸与。
这只酸与口中叼着一把刀，站在房梁上，用长长的脖颈把头从房顶的破洞中伸进去，和被吓得躲在一边的姬婵面面相觑，中间几乎毫厘之差。
机场被吓得涨红了脸，泪痕浸在肉里，有些发肿。他抬眼看见姬灵玄，就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酸与，干脆一鼓作气，朝姬灵玄冲了过来。
“呜哇师父快救我！！！”
姬灵玄的一下摆被他猛的拽了一下，差点一个踉跄，就以头抢地了。而姬婵这小家伙只管逃命，严严实实地躲在了他后头。
放眼望去，那只酸与只是停在房梁上，并不动身。周遭的人也仿佛看不见他一样，卖茶的卖茶，挑酒的挑酒，仿佛这只酸与只是一个摆设。
“婵儿，你看得见它？”
姬婵抹了抹眼泪：“我又不瞎！这么大一只鸟，吓死人了！师父你快赶走它吧……”
姬灵玄听后，并没有直接手起刀落，而是拽起姬婵的衣服，纵身一跃，跳到了酸与面前。
即使他害怕这鸟儿，可还是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伸出手，一按下去，那双玉手就被酸与赤红的毛发埋没了起来。他一点点在酸与的背脊上揉过，指、掌骨与脊骨摩擦，隔得有些手疼。
“你长大了不少啊，现在倒是有三个人长了。”
姬婵听见这老朋友一般的话，放下了警惕心，缓慢地从姬灵玄身后移了出来。
“师傅，你认识他？”
“何止是认识。”姬灵玄说，“还与他主人交过手。这估计是没了主人，无地可去，就隐去了灵气在此栖息，一般人是看不到他的，你看见了他，想来是有些天分。”
听师傅这么一夸，姬婵心里乐开了花：“嘿嘿，不愧是我！”
转话又说：“师傅，这鸟儿的羽毛发着光呢，真漂亮。他有名字吗？”
姬灵玄颔首，微笑着说：“嗯，有，叫赤鸢。”
“噫……”姬婵摇摇头，两双小手儿抓起了一把赤鸢的羽毛，说：“真难听，不如我来给他取。它的羽毛这般光亮，以后就叫萤火虫了！”
说的这么爽快，令姬灵玄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谁家小屁孩儿给我的赤鸢乱取名？”
这声音带着酒气，令姬灵玄猛地如石化一般僵硬，后脊那种浸透骨髓的冰冷，再一次侵袭了他。
他缓缓转过身体，果然看见了燕琼殇。他眉眼细长，鼻梁挺拔，气质原本是不输任何人的。可此时的燕琼殇满眼病容，整张脸除了血滴额纹是殷红的，基本上毫无血色。
尽管如此，这人仍然披头散发，氅衣只是搭在身上，整个人乱得像刚刚经历了暴风雨的舒燕一样。
“呦，是你呀。”燕琼殇见了姬灵玄，并没有怎么惊讶，只是悠悠的靠在屋前一棵枯树上，悠哉悠哉地说着。
颓病一身落，死魂擒酒来。
基层自然是感觉到气氛十分地凝重，用尽了全身的胆子，才敢去看姬灵玄的表情。
姬灵玄的喉结与胸口同步起伏，额角沁出一滴滴汗珠。即使他全身都紧绷着来控制身体，可身子还是在颤抖。
仿佛如临大敌。
“师傅……？”她战战兢兢地喊。
燕琼殇见他不说话，往嘴里灌了几口酒，飞身跳上了屋檐。
这一身酒气，说话都不利索。
“两百年过去，你越发活得像他了，姬晗呐……”
“你活着？”姬灵玄嗓子发抖。
“自然。”
姬灵玄两眼儿微闪，转过头已是泪眼朦胧，眼眶边上红了一圈。这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酒意正浓的燕琼殇心旌动摇，慢了一下。
“你知道我不是姬灵泉，你一直知道我兄长是枉死的？”
燕琼殇嘴唇微动，还没回答，衣领子就被姬灵玄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是啊，两百年过去了，你凭什么还活得好好的……”
滚珠淹没了秋波，翻滚在浪口上，令人心猿意马。
姬灵玄送了手，抽出佩剑猛的向他刺过去，却被他一只手接住了。
姬婵差点没被吓死，惊声叫了一句“师父”，手还没伸过去拦，就看见燕琼殇的手掌里渗出滴滴血来，吓得不敢动弹。赤鸢也作了警戒态，一双金眼盯着姬灵玄，只等待燕琼殇一声令下。
姬婵之前听师父说过这档事，还觉得没什么。现在是第一次看见师父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终于感觉到了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
“你没死，那我就无需赎罪，我无需赎罪，我兄长就不会替我赴死，可现在你没死，我兄长却枉死了，这算什么？”
他又倏地抽出了那把剑，霎时殷血四落，在剑上成了一道血泊，在燕琼殇手上留下了两道血痕。
燕琼殇一声不吭。
这人踉踉跄跄地站不稳，姬婵便去扶他。
一时间，他只觉得眼前黑一段白一段，头晕目眩，仿佛置身于杀人不见踪影的毒气中。这种毒气亲手将他从姬婵的小手中撕了开来，扑向前方。
燕琼殇瞳孔微动，下意识地接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风声鹤唳倏惊蝉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