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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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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蕤趁杨继武早晨出来方便的时候,已经把他拽到没人的地方说了自己的意见。杨继武当时苦笑着解释:很多无效的工作,劳力伤财的做法,其实是为了迎合政治需要。我们心里都明白,郑连长也比我们更清楚,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马。如果不找点事情做,冬季就这么猫冬了,那些年轻人会惹是生非,同时也失去了军垦独立连的意义……
丁蕤心中有数,和郑连长交谈的时候,就绕过了那些不科学的可笑的问题,进而避免了郑连长恼羞成怒之下容易引发的冲突。丁蕤的第一条建议是:独立连的人要定期进行思想教育、交流,每个排要设立板报,每周、每月评选出先进个人,以促进生产积极性。第二条建议是:独立连的周边林业资源丰富,可以进行有序的采伐。在不破坏生态平衡的前提下,适当地砍伐一些不再适合生长的树木,不但手里有了原材料,还能改善新生树木的生长环境。原材料可以在室内加工,做成桌椅板凳、儿童玩具木马、翘翘板什么的,树根以上还可以切成菜板,树根可以做成工艺根雕。第三条建议是:独立连军垦区的地理环境缺少流动水源,不适合种植水稻作物。而且升温晚、降温早,这种气候条件只能播种耐寒、耐旱和生长周期短的农作物。
丁蕤的第三条建议才是重中之重,虽然没提及郑连长在指挥操作上的错误做法,但是在总体战略上推翻了种植水稻这种理念;既然不可行,以后就不能再开发水田了,也就没必要去纠结冬天翻地不科学,还是春天翻地才正确的问题了;这样一来即纠正了错误,又保住了郑连长的面子。
郑连长没多少文化,但是从小走南闯北几十年,生活阅历和经验很丰富。书读得是少了点,脑袋瓜还是很灵光的,外粗里细的一个人。听到丁蕤滔滔不绝地一番建设性意见,心中不由暗自钦佩,到底还得是读书人啊!这么些点子听起来很简单也很普通,可是人家不说自己就想不到。那些排长们也没一个长脑袋的,老子上山他们就跟着上山,老子跳井他们也跟着跳井,真他娘的唉!
郑连长的初衷也并不是非要逆天而行,毕竟几十号人,无所事事就要惹事,不是那么容易管理的。这回丁蕤给出了主意,冰天雪地的,有了好活干,自然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情。因此郑连长当即拍板同意,晚上会餐的时候再聚集各班、排长开个会讨论一下。
话也唠透了,体力也恢复了,四个人背起枪,抬着死狍子,留下满地的烟头继续回返。走了十几步,郑连长越想越兴奋,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对丁蕤伸出手去:“丁蕤,俺俩再重新认识一下,俺叫郑大山,以后你可以叫俺郑哥……”
元旦晚会举行的热火朝天。原本就是一个普通的休息日,在郑大山通知各排班长以上干部,全部到连部开会以后;结果二排、三排的全体人员全部自发地赶来凑热闹,进而演变为一场联欢大聚会。除了自备的食物以外,二排还带来不少自酿的地瓜、黄米酒。随着人员的陆续到场,宴席最后摆到了室外,场地四周点起了几堆篝火,气氛变得更加热烈起来。
王兰兰这下子可忙怀了,几十斤狍子肉加上一些山鸡、野兔,都由她一个人掌灶。各种土豆炖肉、萝卜炖肉汤、酸菜炖肉、干蘑菇……这些食材很多来自于二排和三排,干菜是平时的库存,几只山鸡、野兔是孙胖子上午领人在小南山打的,还有杨继武套中的一只野鸡。 七八十人多一半是席地而坐,郑大山和几位班排长还有丁蕤,围绕着大饭桌坐着,也算是会议桌了。郑大山一边喝酒一边将丁蕤的计划讲给大家,众人闻听无不赞成,纷纷表示支持郑连长的雄韬伟略。郑大山一时激动,当即宣布丁蕤等四个人,以后就留在连部直属的一排。丁蕤暂时任命为连部的文书兼连长的助手。四个人在一起不分开的愿望达到了,没靠刘部长的条子,全靠丁蕤的本事。
是夜无话,第二天丁蕤早早就来到办公室,写了一份单子,交给了郑大山。郑大山接过来一看,上面开列的都是凿子、刨子、油锯等一些工具,还有几本农业科技方面的书籍。郑大山让杨继武带队去伐树,自己和孙排长开着拖拉机去最近的乡镇,打电话联系后勤部申请。
几天后,工具陆续到了位,开始尝试加工。人一多就什么样的人都有,郑大山又在知青里面选出两名木匠世家出身的青年,配合丁蕤画图纸搞设计。又过了几天,第一批试验产品成功做了出来。几张桌椅板凳,还有两个玩具木马,做得有模有样的。郑连长一下子便充满了信心,独立连的人无不群情鼓舞。就在连部前面的空地,正式用木板搭建起生产车间来,一条简易的流水线开始运行。
丁蕤并不是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只不过是敢想敢做,捕捉机会的能力也强。再加上是老三届出身,包括田甜、叶茂和杨霁雪在内,文化地位在独立连可谓翘楚。图纸设计什么的,丁蕤完全是靠在学校学的那点美术底子,具体到尺寸和加工方面,还得依靠那俩有木匠经验的知青。即便如此,丁蕤超前的意识和各种创意,可不是那些只会干粗活,而不会动脑的人可比的。由于缺乏人才,叶茂便赶鸭子上架,也成了参与设计开发搞技术的骨干人员。在叶茂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不敢”两个字。随着加工量的扩大,田甜和杨霁雪也顺其自然地加入了设计组。
半个多月后,接连下了两天的暴雪,道路彻底被大雪封死,独立连的军垦区成了一座孤岛。受到暴雪的影响,木材加工减缓了下来。丁蕤趁空闲时间多了,开始抽空研究起了种子育苗。前文交待过,丁蕤在去上海读书前,是在乡村长大的,对于农业多少也有一知半解。受到农民冬季发豆芽的启发,丁蕤有个设想,早春时节弄个保温育苗室,地温上来了再移植到土地。这样一来可以提前一到半个月的种植期,到了夏季旺长期的时候,几乎所有常见的农作物都可以在降温前完成生长周期。
独立连的人都知道丁蕤这个高材生在研究农业新技术,而且丁蕤提出的木材加工方案也很成功,这让所有人都对他充满了信心。独立连虽然一时与世隔绝了,但是从郑大山到每一位战士和知青,都仿佛看到了光辉灿烂的未来,丁蕤的威信也与日俱增起来……
几百里外的兴安监狱,也被这场大暴雪围困了起来,虽然监狱地处偏僻,附近倒也有一个苏木和两个嘎查及十几个艾里。大雪封道以后,监狱方面能接触到的,只有最近的一个艾里了,小村落的名字叫旗前。
兴安监狱占地几百亩,分成五大块区,蒋啸飞被羁押的分区是安泽监区。犯人虽然不太多,共计一千多人,却都是重刑犯人。安泽监区地处西北方向,也是离旗前最近的一个监区。由于犯人们的刑期过长,为了防止脱逃,犯人们都是封闭式管理。监区内遍布冶炼和车床加工的厂房,没有野外作业的劳动。
这场大雪以后,足足清理了两天,才把安泽监区收拾干净。工作完成以后,犯人们各就各位进入了正常的劳动流程。蒋啸飞也参与了除雪劳动,此时闲了下来,靠在监牢外面的墙壁上,晒着太阳发呆。既没人主动找他问话,也没有管教安排他的工作,一时间好像成了监狱中的透明人。蒋啸飞看似呆呆傻傻,其实眼珠暗转,心里也在不断地盘算。那些看守和犯人,看蒋啸飞的眼神就和看一个死人一样。偶尔还有几个管教之间,一边嘀咕着什么,一边看向蒋啸飞。这些现象都在传达一个信号——蒋啸飞无时无刻都处在一种极度高危的情况中。或许上面随便再搞一个什么运动,指标下达到监狱,蒋啸飞会是第一批甚至第一个被处决的首选。
安泽监区的四周,东面是一条镶满了电网和铁丝网的土墙,土墙很矮上面却很宽,满是岗哨和武装士兵。牢房背北朝南,西、南两个方向都是高高的厂房。最外面是什么布置不得而知,但是就目前的布局来看,已经是难以逾越了。
特殊的时期,公检法多数都被造反队所取代,监狱也参杂了近乎一半的造反派。除了少部分现役的武警,大多数狱警都是由当地的民兵和造反队所充当。造反派旗下的造反队,势力直逼监狱长,甚至操控了生杀大权。有些事情是塞翁失马,福祸相依。蒋啸飞并没有想到,宋学彪在洗劫他的时候,其实也是救了他一命。手表、钱物什么的,值钱的东西都让宋学彪他们搜走了,剩下的也就那套毛选和已经用不上了的几件旧衣服。监狱里良莠不齐,很多造反队员滥用权限,草菅人命已是常事。特别是对待新入狱的富有的犯人,找个借口就可以处死,然后将财物占为己有。武警部队是正规军队,也很有素质,却管不了造反派,对造反队也就无力监督了。蒋啸飞如果不是一贫如洗,陪刑的时候恐怕已被民兵给顺便解决了。
蒋啸飞有很多未料到的事情,有一件事情却料得很准——自己再不越狱出去,恐怕就来日不多了。
越狱是一件势比登天的事情,逃跑过程中被发现了会就地击毙。平时酝酿行动,如果脸上带出来了,也会被重点监控起来,连搏命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蒋啸飞只有忍住恐惧,保持平和镇静的心态,才能不露声色地寻找、创造越狱的机会……
监狱门口传来一阵马响銮铃声,随即大门洞开,一对父女驾驶着马车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