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恋补遗》左伏冲

17、（2）

　　“叭趴”几声枪响叠加在一起，叶茂欢叫着跳起来喊道：“打中了，打中了……”随即第一个冲了过去。一只肥硕的狍子连中三枪，嘴里兀自吐着血沫，身体里流出的鲜血还在冒着热气，染红了一大片雪地。叶茂忍不住探手摸了一把狍子的皮毛，手感有些粗糙，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细软。
　　郑连长和杨继武收起枪，也赶了过来，丁蕤不喜欢血腥暴力，慢吞吞地最后赶到。郑连长拔出匕首，一下切开了狍子的脖颈，尚未凝固的鲜血一涌而出。叶茂不解地问道：“这都死透了，怎么还补一刀？”杨继武接过去道：“这是趁热放血，不然抬回去以后就不好吃了。”叶茂“哦”了一声，也拔出刺刀，照狍子腿就拉了一刀。“你这是干嘛？”杨继武纳闷道。叶茂嘻嘻一笑：“我也帮着放血啊！这样不是能快点么？”这一下连郑连长都被逗乐了，哈哈大笑道：“不用了，不用了，回去你给抬着就行了。”丁蕤过来的时候，狍子死不瞑目的双眼正好紧盯着他站着的方位。丁蕤眉头一皱，换了个位置站好问道：“这是什么动物啊？有点像是小鹿。”“这个叫做狍子，”杨继武说道，“俺们东北多的是这种动物，肉可香了呢！”说完寻到一棵树旁，挑了一根鸡蛋粗的树枝砍了起来……
　　王兰兰蒸了一大锅杂面馒头，几个大屉笼摞了好几层高，添了几把柴火以后，又和田甜、杨霁雪坐到一起聊起天来。“兰姐，你说连长他们能打到野兔子吗？”杨霁雪歪着头问道。
　　“别说兔子了，还有可能打到狍子呢！”兰兰不笑不说话，依然标志性地笑道。
　　“狍子？狍子是什么啊？”田甜好奇地问道，也算是替杨霁雪一起问了。
　　“狍子就是一种像羊那么大，模样像是小鹿的灰色的动物。”
　　“好吃吗……”
　　“好吃……”
　　“那……这么大的风雪……能打到吗？”
　　王兰兰突然捂住嘴笑道：“能，能啊！风雪天打猎比晴天好打，天气会影响到动物的嗅觉和判断能力。再说了，狍子这东西可傻了呢！就像……就像你这个傻妹妹一样……”
　　“兰姐你说我傻……”杨霁雪愣了一下，一头拱向王兰兰闹了起来。田甜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这时，房门突然响了起来。有人在敲门，看来不是一排的人。兰兰还没等起身，杨霁雪抢先叫道：“我去看看。”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到了门口。
　　房门一开，一名浑身上下裹得像狗熊似的知青，手里拎着两只收拾干净的野鸡腿，往杨霁雪眼前一递：“这是俺们三排的一点小意思，送给新来的两位女同志尝尝鲜。”
　　知青的身体挡住了半边门，可是风雪还是绕过他的身体，打着转儿地钻进了杨霁雪的脖领。杨霁雪顿时感觉浑身难受，断然回绝道：“谁要你们的东西，我们……”话还没说完，王兰兰抢步过来，一把接过鸡腿说道：“那就谢谢你们三排的一番心意了，这么大的雪还给送过来了。”杨霁雪见状，撅着嘴回到田甜的身边坐下。“进屋坐会儿吧！”兰兰继续道，“喝口热水暖和暖和再走。”那位知青犹豫了一下，看到屋里面田甜和杨霁雪的表情不善，也就知趣地回道：“就不麻烦你们了，也没多远下，俺就这一身雪直接就回去了，赶紧关门吧！都往屋里灌风了。”“那俺们就不留你了，”王兰兰也没再客气，“回去慢着点走哈！”
　　关好了门，兰兰回身对田甜和杨霁雪说道：“不要白不要，光知道制气可不行，那样会干吃亏的……”
　　直到接近下午，再也没有什么收获，唯一的猎物还是那只狍子。风雪也停了，阳光逐渐明亮起来，四个人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郑连长仔细观察了片刻，开口说道：“看来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往回走吧！如果有野鸡、野兔什么的被套住的话，俺们就就地开饭吃烤肉。”
　　来时的路上，杨继武一路上布下了很多铁丝套子，如果有小动物经过，就会被缠住腿脚。叶茂咽了一下口水，将希望寄托在杨继武身上。回去的路早已被风雪掩盖得了无痕迹，好在郑连长在林海雪原之中如履平地，况且进入林区其实也并不很远。郑连长端着步枪在前面带队。丁蕤和叶茂夹在当中，用杨继武砍的那根树枝抬着狍子。杨继武扛着步枪押在些队尾。风雪停了以后，保不准会有什么大型野兽出来觅食，虽然在林区边缘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警惕性还是得有的。
　　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叶茂已经坚持不住了，丁蕤也是咬牙硬撑着。刚勉强爬出一个小雪沟，上了一条林间雪道，一只大野兔赫然出现在前面的路上，正在扑棱棱地挣扎。叶茂一泄劲，树枝做成的抬杠从肩头滑落，一屁股做到了雪地上，眼前已经出现了烤兔肉的画面。丁蕤想把死狍子拖到郑连长那边，只有五、六十斤重的狍子，自己一个人却弄不动。杨继武跑上去帮丁蕤抬了起来，选了一处宽敞朝阳的雪地，放在了一棵树根旁边。
　　郑连长想解开野兔，被兔子蹬了一脚以后，脾气发作下了刀子，直接就地给开膛破肚了。兔子的一只前肢被细铁丝缠成了死扣，郑连长心疼刀刃，便留下了小半截兔子腿在圈套上。林子里枯树枝有的是，丁蕤和杨继武很快就收集了一大堆。叶茂也及时将雪地清理出来一片。堆好柴火以后，郑连长已经将兔子肉在雪地里摔打得干干净净，“点火”郑连长一边切割兔子肉一边说道。
　　抽烟的人随身都带着火柴，叶茂抢着想表现自己，赶紧掏出来划着火就点。半盒火柴眼看着就要划光了，火也没点起来。杨继武刚好砍了几根树枝，来到柴堆旁一看就笑了：“你这样点是点不着的。”说完蹲下身，用匕首将几根枯枝剁成丝状，又将几根粗大的枯枝摆在地上，粗枝上面架起来一撮小枯枝；最后将丝状枯枝塞进小枯枝里面，只划了一根火柴就点着了。随着火势的加大，杨继武不断地添加柴火。这时地上的残雪被烤化，那些粗大的枯枝起到了隔离雪水的作用，很快就烧出一堆红火炭来。
　　郑连长捧着切好的肉块坐到火堆旁，挑小块的用刀尖扎着在火炭上面翻烤。丁蕤和叶茂有样学样，也用刺刀挑着兔子肉翻烤起来。杨继武将新砍的几根树枝横架在火苗上方，把大块的兔子肉穿在树枝上熏烤，然后也俯下身用匕首挑起一块小肉烤了起来。
　　兔肉烤出的汁液滴在火炭上滋滋作响，烟火味混合着肉香，刺激着每个人的嗅觉和味蕾神经。丁蕤忍不住“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红着脸偷偷一瞄，这才发现其他三个人比自己还要严重——叶茂有几滴口水都溢出了嘴角，他自己还未发觉；郑连长和杨继武的眼睛里放出狼光，“恶狠狠”地盯着肉块，恨不得生啖之。
　　丁蕤他们四个人来到独立连之前，郑连长他们已经几个月没吃过一口肉了，光忙着斗天斗地搞劳动了。这下子闻到肉香味，也就难免失态了。兔肉烤到半熟的时候，杨继武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包，里面是孜然、辣椒面、盐面等混合的调味料。把肉块在料面上沾一下再一烤，顿时异香扑鼻，八成熟的时候，四个人已经急不可待地大快朵颐了。郑连长又掏出一瓶白酒，原来他早有准备。几个人传着喝了起来，一口酒一口肉，直到吃得精光，这才意犹未尽地抽起烟来。杨继武给丁蕤使了个眼色，丁蕤明白是时候和郑连长交流自己的想法了……
　　囚车返回兴安监狱的时候，天气已经好转，风停雪霁阳光高照。蒋啸飞又被押进了（1）号监舍，这是一个大号房，里面关押着几十名犯人。看到蒋啸飞又回来了，犯人们都和他保持着距离，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号房空间很小，犯人们的交谈都被蒋啸飞听在耳中——这小子没死诶……是啊！这应该是陪决去了……这种假枪毙的一般来说，下次就是动真格的了……
　　蒋啸飞麻木地冷笑着，他试图想看向天空，想感受一下阳光；可是监舍的墙壁没有一扇窗户，连条能透进阳光的缝隙都没有；他只能看向墙壁，用意念去穿透墙壁看到太阳。
　　枪响的时候，蒋啸飞在那一瞬间，看到了自己的双亲。他毫不畏惧死亡，不仅仅是他天生就是条血性的汉子，是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蒋啸飞以为很快就可以和父母相见了，谁知枪声过后，父母的笑容一闪而过，自己却并没有肝脑涂地。直到被重新架上囚车，再次被扔回号子里，蒋啸飞的大脑依然是一片空白。这空白就犹如一只没有自我感觉的爬虫，完全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甚至感受不到生命。直到最后一句话隐隐传进他的耳朵，也不知道是哪位犯人说道：唉！这小伙子这么年轻，就犯了死罪，可惜喽！他的父母白养了他一场，不知道该有多么伤心……
　　如同一声巨钟在蒋啸飞的耳边炸响，整个人突然就开了窍，恢复了神志。是啊！父母含冤而死，自己再了无声息地死去，一家人就这么都没了，应该是这种结局吗？父母临走前，不知道是怎样的牵肠挂肚，肝肠寸断而又万般无奈；自己坚强地活下去，才是父母最大的欣慰，也是父母在天之灵最希望看到的。只有活下去，才是父母生命的延续，活下去才是对父母的孝敬。
　　蒋啸飞冰冷的胸中猛然迸发出一团烈火，这烈火穿过墙壁，直逼青天白日，脑海中赫然下了决定——我要越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