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日之计 ...
-
翌日一早，还是天边泛着鱼肚白的时候，伴随着鸡鸣声，寝舍里也渐渐响起人声。或有安静洗漱的，或有抱怨没睡够的，或有趴在桌子上就睡着的。
总之这又是一个热闹而普通的清晨……
顾盼缓缓睁开眼睛，身体已经清醒，但他的思绪还有些迷茫。
“快起来吧，早上食堂得抢位置呢。”于久卿嘟囔着推搡顾盼，他自己也还迷迷糊糊的样子。
顾盼被这么一推也清醒了不少，坐起身，看着四周的环境，这也反应过来，这是他穿越来的第一个早晨呢。
一边想着一边拿起洗漱用的木盆，推开门便往院子中走去，这时一阵风吹过，顾盼不由抱臂抖了一下，神思也清醒了不少。
毕竟是临近入秋的天，清晨时不免有些冷。
但眼见已经有学生洗漱好出门了，顾盼也懒得再回屋拿外套了，便想着赶紧打水回去洗漱。
只是走到两个大水缸旁往里一看，这水都快要见底，无奈顾盼只能站在一旁的小矮凳上，拿着长柄的瓢，一点点舀水到自己的木盆里。
之所以会有这两缸水，是因为清晨洗漱繁忙，书院未免学生们拥挤到水井边打水发生意外，所以每天天还没亮就会差杂役准备好两缸水放到各个寝舍的院子里，等到早课院子里没人时再回来收水缸。
顾盼琢么着这也就是悦山书院，每年有大把束脩能聘请一堆杂役，否则谁家书院这么伺候学生的。
不过想想，毕竟也是除了国子监和承恩书院外，唯一在京中的书院了，到底也是有底蕴的。
这么想了一些有的没的后，顾盼也终于洗漱好，并且穿好了衣服。
“顾盼。”沈良墨唤道。
转过身，还没瞧着人，一股子醒神的药味便冲入鼻腔。
顾盼在鼻子前面挥着手，试图挥开这味道，“这是什么呀？”
“昨天那小童送来的药，早上我看了一眼，上面写了要一日一副，醒后最佳。”沈良墨拉起顾盼的手，将碗塞到顾盼手上，严肃道：“赶快喝，别复发了。”
顾盼拧着眉，虽然不想喝，可也不想辜负沈良墨的好意，所以只能将这药一口闷了。
喝完后顾盼感觉自己的舌根都苦的发麻，不由想要跳脚。
这时身子被一扯，一颗甜枣塞进嘴巴。
于久卿眯着猫儿眼，笑道：“甜吧。”
“诶诶诶。好了没啊，快走吧，再晚食堂都该没座了。”舒昱把这门，焦急的看着屋里还悠闲自在的几人。
“马上马上。”于久卿急忙响应。
顾盼看着架子上的氅衣，想到外面清晨的寒风，便干脆穿上。
一行人一路走去食堂。
于久卿一边走一边好奇摸着顾盼身上的氅衣，道：“昨晚没仔细看，如今一看这氅衣的料子可不便宜呀。薛逐晓真说把这氅衣给你啦？”
“嗯。他说不喜欢这个颜色。”
于久卿收回手，撇着嘴，道：“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怎么把自己不喜欢的给你呀。要是我肯定只给你我喜欢的，用着好的。”
沈良墨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你我是顾盼的好友，那薛逐晓第一次见顾盼能如此尽心，已经非常好了。”
“是啊。对”舒昱点着头，转而问顾盼：“还有昨晚那小童不是送了你化瘀的药嘛，用着怎么样啊？”
顾盼心里还在想自己曲解了薛逐晓的意思会不会不太好，猛然被舒昱这么一问就没立刻反应过来。
“顾盼？”
听舒昱又喊了自己一声，顾盼也反应过来。他一边揉着被踢的腹部，一边道：“效果不错，至少感觉不到疼了，印子倒是还有些。”
“那这疗效就还不错了。”于久卿家里不少人习武，所以对这方面了解些。
几人一边聊着一边走着，不过转眼便到了食堂外。
果然，此时食堂里虽不说人声鼎沸，但的确是坐满了，连廊下都或站或蹲着不少人一手拿碗一手拿饼用早饭。
“完了。看这架势，座没了不说，我就怕上菜慢啊。”舒昱烦躁的抓着头说道。
于久卿无奈耸肩，“还能怎么办，总不能饿肚子吧。”
“我看舒昱是担心肉膜没了吧。”
沈良墨的话说的舒昱一个脸红。
“顾盼。”
试探般的口吻，压低的声音夹杂难以察觉的颤抖……
抬眸看去，果然那人依旧端着诚挚而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清晨微寒的风吹过，唤回了顾盼渐渐飘的思绪。
“早啊，薛逐晓。”
薛逐晓看着顾盼扬起的爽朗笑容，也不由展颜，急切的又上前一步，“早。不知道你用了早膳没有？”
于久卿三人好奇的目光投到薛逐晓身上。
“没，我们刚到。”顾盼摆手说着。
“呵。正好，我先前点了一桌子还没吃，要不一起？”
听薛逐晓如此说，于久卿三人不由对视一眼。
顾盼心里一沉，他知道薛逐晓的关怀都是给原身的，而他顶替了原身享受着这份关怀。
甚至薛逐晓这人重生回来，就是为了对原身好。
而他……
思及此，顾盼的神色不由晦暗，“不用了，我要和朋友一起用早膳。”
明显感受到顾盼的失落，可薛逐晓并不知道这对方低落的情绪为何而来。
但虽然不知道，可薛逐晓却不会轻易放走顾盼。
于是薛逐晓转而对于久卿三人道：“几位不如一起吃？”
于久卿嘴角不由抽搐，直白的呢喃了一句：“咱们多余的真明显。”
“没有，怎么会。你们是顾盼的好友，自然也是我的好友。”薛逐晓上前一步，热情的看着于久卿几人。
顾盼纠结的皱起眉，看着这样的薛逐晓总感觉对方背后有尾巴在摇。
到底还是败给了薛逐晓的执着，顾盼四人跟着薛逐晓进了食堂。
薛逐晓恐怕好早就来了，居然占了二楼东南角的一处雅座，桌子上甜粥、咸粥、肉汤、菜汤，包子、馒头、饼、馍，酥糕、米糕、饼饵、扁食，酱肉、片鸭、烧鸡，基本食堂提供的早膳全部摆在了桌子上。
几人看着这一桌，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久卿上前拿起一碗甜粥喝了一口，惊愕的看着薛逐晓道：“你确定不是刚点的，还热乎着呢。”
舒昱也摇着头感叹道：“不亏是薛府出身啊，一顿早餐点这么多……奢侈啊。”
沈良墨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也足够表现出他的惊讶。
“你，没必要这样。”顾盼小声凑到薛逐晓身旁说道：“我们刚认识而已，真的。”
顾盼话里有话，别有深意，可这份深意薛逐晓明显没懂。
现在的薛逐晓，脑子里正一片空白。
鼻尖是清新的皂香，耳边是少年小声的呢喃。敏感的神经，甚至让薛逐晓感受到顾盼凑近说话时吹出的气……
耳尖不由一红，急忙向一旁挪了一步。
“没，没事的。我对你……”薛逐晓原本声若蚊蝇，但说到这里便抬起头，正色道：“我对你一见如故，有意结交。而且你太瘦了，得多吃点。”
顾盼心中不由喊苦，心想一对上薛逐晓这满眼都是他的神情，他就不忍再拒绝了。
尤其一想到昨晚要隐瞒到底的决定，顾盼只能把苦咽回肚子里，
“你们赶快来吃吧，要不我觉得他们俩得把这一桌都吃完。”沈良墨打断了二人。
果然，再看那桌上，已经空了几碗粥和汤不说，基本每碟吃食都少了一个，可见于久卿和舒昱是真的敞开肚子吃了，恨不得把一天的份儿都在这会儿吃了。
顾盼尴尬的瞄了一眼薛逐晓后，干咳了几嗓子，努力摆出严肃的样子，对于久卿二人说道：“你们两个吃慢点，这样对肠胃不好。”
“我、我知道，可是……这是第一次能一次性吃遍所有种类的早点啊。”于久卿似乎十分感动。
顾盼不由扼腕于久卿这孩子也太不争气了，果然旁边的薛逐晓已经别过头去憋笑了。
顾盼虽然心中忐忑，但到底也不能饿着，于是吃完后试图付饭钱，但无疑被薛逐晓一次次扯开话题躲开了。
早饭的时间到底过得快，不过一会儿早课的钟声已经敲响。
薛逐晓与几人不走一路，相互拜别后各自前往自己的课堂。
而于久卿和顾盼是同一课堂，便一起走一路。
边走着边揉着肚子，于久卿不由打了个嗝。
“呵呵。撑了吧。”
“成了我也乐意。”于久卿嘟着嘴，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瞅着顾盼，试探着开口道：“顾盼，你觉得薛逐晓这人……怎么样？”
顾盼眉头不由一跳，反问：“我倒没什么想法，你怎么看？”
“我？我没什么的看法啊，就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人，能对刚见过几面的人这么好。”于久卿继续揉着肚皮，还趁闲暇踢开脚边的碎石子，“我总觉得吧，这事儿太诡异了。顾盼，你没感觉薛逐晓那眼神……”
于久卿停下来，试图模仿薛逐晓的眼神，“就和要吃了你一样。”
顾盼纠结的皱起眉，“不该吧。他也就是……真诚的眼神啊。”
“呵呵。”于久卿凑向前，扒着顾盼的耳朵，悄声道：“你听说过断袖分桃吗？”
见顾盼神色无常，于久卿不由惊呼：“你真不知道？我比你小一岁呢，我都知道！”
顾盼到底是活过一辈子，现代什么没见过没听过，尤其昏迷时还听了薛逐晓深情的倾诉，心中更知道薛逐晓对原身的感情，如此一来听于久卿如此问还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见顾盼还是没反应，于久卿也不再揉肚子了，严肃科普道：“断袖分桃就是，男人和男人相爱，知道了嘛！”
见于久卿要急了，顾盼急忙点头道：“明白了明白了。”
“嗯。那就好。”于久卿点着头，可刚迈出一步，突然拍了拍脑门，急道：“我不是要和你解释这个，我是说……”
于久卿为难的看着顾盼，想着饭后舒昱私下和他说的悄悄话不由脸红，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顾盼叹了口气，直白道：“你是想说，薛逐晓对我有这方面的想法？”
于久卿惊讶的转过头看向顾盼，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
“他表现的那么明显，我又不是白痴。”顾盼说着便迈开步子，继续往学堂走，一边说着：“可他到低没直说，我上赶着问，万一误会了不就尴尬了。”
其实这是顾盼暗自决定的。薛逐晓只要不当面坦白，他也就不认下，这样也不怕未来被迫说出自己不是原装的顾盼的事儿了。
但于久卿却不赞同的说：“可如果一直不说，他还一直对你那么好，那得欠多少人情啊。”
于久卿的话顾盼又怎会没想到，最重不过人情，如果真这么欠下去，他可能也会忍不住自爆。
可是一想到昏迷时，薛逐晓那副生死相从的样子……
顾盼一个机灵，再度坚定，绝对不能让薛逐晓知道。
“大不了，我日后想法子弥补他。”顾盼恹恹说道。
“好吧。你心里有数就好。”于久卿小大人似得哀叹摇头，一副这孩子太让人操心的架势。
顾盼笑着揉了揉于久卿的脑袋，“好了，快走吧。今儿的早课讲儒经，迟到了会被骂的。”
于久卿睡得少，早上又吃得多，如今有些蔫儿了，一想到枯燥的儒经，就是那份好学的心也提不起劲来，便只是懒懒答应了一声后才跟着顾盼稍稍加快了些步伐。
眼见拐个弯就是学堂了，于久卿不由眼神四处乱飘。
不经意瞥到一处，于久卿不由‘咦’了一声，拽住顾盼的袖子，指着那处道：“你快看，那是潘光弼吧，旁边那个贼眉鼠眼的……好像和咱们一个学堂。”
顾盼也看了过去。
就见不起眼的角落里，隐约可以看到两个人的侧脸。
说来也真巧，潘光弼二人躲在两座歪曲异形的假山中间，无论正面背面侧面都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可偏偏于久卿和顾盼站的哪个角度是个斜角，透过一处别扭的缝隙，能隐约看清。
虽然大致看得清人脸，可一来看不清潘光弼二人的动作，二来也听不清。
自然也就不知道潘光弼二人在做什么。
“哼。肯定在谋算什么，两个一肚子坏水儿的家伙。”于久卿嘟囔着。
顾盼也不在意，拉了于久卿一把，就要往学堂走。
“诶。咱们不去看看。”
“看什么呀。”顾盼无所谓道：“既然另外那个是和咱们一个学堂的，那估计就是潘光弼吩咐他在课上给我找麻烦吧。”
“啊！那还不赶快去阻止他们。”于久卿压低声音惊呼。
“有什么用？咱们没有证据，总不能凭着猜测去教训人家吧。”
“可是……”
“没事的，你放心小爷我脑瓜子聪明的很，见招拆招，不在话下。”顾盼回神自信一笑，“绝不叫他们有好果子吃。”
这果子到底谁吃是不知道，可是等进了学堂，来到熟悉的位置，顾盼觉得潘光弼这次恐怕在谋划个大的……
“这谁啊，谁动了顾盼的位置？！”于久卿站在学堂里，气呼呼的环顾四周。
只见本该是顾盼座位的位置，黑木案几和蒲团坐垫都消失不见。
一学堂二十个人左右，见状要么视而不见，要么面露难色，甚至有戏虐打探的。
顾盼舒了口气，揉着额角，他实在想不透潘光弼挪他的几案和坐垫做什么。
就在这时，坐在顾盼附近的一人戳了戳顾盼的小腿，小声道：“我来的早，那会儿天还半黑呢。我瞧见有个人把你的几案和蒲团给挪去了……呃，圊厕。”
“院儿里那个？”
那人尴尬的点了点头。
顾盼感觉莫名其妙，仔细想想如果以原身的性格，估计听了后会默默去把几案和坐垫拿回来。
可如果没人看到呢？原身估计只会犯难，然后向老师表达歉意……
顾盼不由冷笑，环顾四周。
心想这个潘光弼欺辱人的手法真低下。
如果自己默默把东西挪回来，保不齐那几案和坐垫干不干净。
如果吃亏认下，到时候再有个托去趟圊厕，然后在点破顾盼的几案和坐垫在圊厕里。
纵使大家都知道是有人整他，可若爆料的人动点心思，泼点脏水，那么顾盼肯定是要被人说闲话。
顾盼不由叹气，心想这古代人啊，太顾忌面子了……
‘潘光弼啊，你可别怪我。’心中想着，便一个转身走出学堂。
只见顾盼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回来后也不进堂里来，竟然跪在了门口！
顾盼跪在门槛外，背影挺拔，目光灼灼看着院门，丝毫不在乎膝下的冰冷。
于久卿急忙跑过，一边试图拽顾盼起来，一边急忙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别人欺负你，你跪下做什么？”
恰巧此时，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抬眼望去，就见吴先生漫步走来。
顾盼二话不说供起手，掷地有声道：“请先生责罚！”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一日之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