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伐柯伐柯（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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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明聆先带着苏蝉去了趟缝衣间，给他找了合适的常服及其他需要的衣物。
苏蝉盯着镜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他拢了拢漫过指尖许多的烟色袖口，那女孩穿这短袍都快到膝盖了，他穿怎么反而一副拖地的模样？
明聆倒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腰间的青铜铃也随着这动作轻晃。
苏蝉清了清嗓子，拎起自己的铃铛：“说来，这铃铛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们一看到这个，就认同我是月老祠弟子了？”
明聆的目光落到他的铃上：“这是月老祠弟子的另一个证明，铃在身在，不得离体。每个铃铛上的花纹都不相同，作为身份的识别。”他的目光忽然暗了暗，“方才在庭院里的事，真是对不住。”
苏蝉摇头：“没事，你已向我道过歉，不必再提。”
“不，”明聆顿了顿，“我指的是明昴对你说的话。”
一阵冷风从苏蝉的颈后吹过，他不知道明聆具体指的是什么，是自己隐瞒绣纹真相的事吗？被他发现了吗——
“明昴并非特意针对你，我为他的行为道歉。但是，”日光下，明聆古铜色的面容仿佛一樽冷漠的神像，他注视着苏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缓缓开口道：
“请相信我，他那样做，自有他的原因。”
他的目光穿透了苏蝉，仿佛是透过他的脸直视着他背后的某人。
苏蝉被他这副颇为严肃的模样震住，过了半晌才干巴巴道：“你们是兄弟？”
明聆点了点头：“他是我的从弟。”
不过他似乎不愿再说起此事，只是领着苏蝉继续往深处参观。
男孩迈着稳重的步伐行在苏蝉前方，边走边与他闲聊：“话说，跟我讲讲最近外界发生的新鲜事吧，我在这儿呆了有一阵子，实在是闷得很。”
“抱歉，”苏蝉摇了摇头，“我几乎只知晓鸣禽笼的事情。”
“驭云术不好？”明聆一针见血地说。
苏蝉犹豫了下，答道：“只是……我很少离开鸣禽笼。”
明聆回过头，面上隐约带笑：“你娘还真的是把你当鸟养哈？”
苏蝉知道年长的男孩并无恶意，但他的话句句如针刺，使苏蝉不得不在意。
明聆没有察觉到苏蝉的僵硬，他只是继续向苏蝉指点祠中的各种建筑：“……平常我们住在东北方的红螺馆，祠主，也就是月老，住在北边的未了阁。看见那边那个堂了吗，里面收着法术秘语的卷册，我们学习上课都是在东面的学斋，你来得晚，功课落下了些，不过并没有差太多，‘癸’级课大家都学得很快的，你很快就可以跟上进度了，然后，你刚刚看到的那些纱幔是——”
“水池里的鱼不会有事吧？”苏蝉突然出声。
“鱼？”
“嗯，看起来蛮有灵性的，一群红色的，还有一条金的和银的。”
明聆的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你的运气真是不错，刚进祠就看到了预言镜。”
“什么？”
“预言。月老祠里一个比月老还要老的传说。”
“月老很老吗？“苏蝉反问。
“当然啦，从三界之初他就一直存在呢。”明聆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说回那个传说，据说同时看到池里拥有太阳和月亮颜色的灵鱼出现的人，会看到六十六个月落日升后的未来。”他漆黑的眼睛转到眼角，落在苏蝉的身上，“你看到了什么？”
苏蝉回避了这个问题，反问道：“难道没有其他人看到过吗？”
“大多数时候那个池子里都是看不到鱼的，”明聆耸了耸肩，“我从来都没有弄明白那群鱼是从哪儿来，又游去了哪里。”
他带着苏蝉行过长长的游廊，给他看另外几处宽阔的庭院和重要的偏殿。月老祠与其说是“祠”，更像是一座迷宫，苏蝉始终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背后前行，穿过各种蜿蜒曲折的回廊和奇异的亭台山石。瞧着明聆高挑的背影，他暗想若是没人带领，自己定会在这儿迷路迷上个三四天，直到饿死都不会有人发现。
“……这里是弟子们日常沐浴的地方，这儿的温泉可棒了，特别适合在解绳后来活络筋骨。”
听到这儿，苏蝉的目光落到远方的建筑上，好奇道，“女弟子们是住在哪儿？”
一段短暂的沉默后，明聆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不知道吗？月老祠从很久以前就——”
然而话未说完，他就突地刹住了脚，苏蝉差点撞到他的背上，但前面的人拉着他的腰带把他拽到一边，谦恭地垂下脑袋。
一位年纪较长的弟子正穿过花荫的拱廊，行经过他们身边。他高且瘦，走路的时候非常安静，脸上带着严肃沉思的表情，好像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思考。
然而，在瞥到一旁仰脸望着他的苏蝉时，高大的青年停下了脚步。他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怎么打量苏蝉，把他从头到脚地看一遍。年长的弟子只是盯着他的脸，或者说，他左眉上的疤痕，黑暗的眼里燃着寂静的火焰。
“师兄贵安。”明聆抢先打断了这种微妙的沉默，对着年长弟子拱手行礼，苏蝉赶忙跟着做，男人也回以致礼。明聆向他介绍：“这是新来的弟子苏蝉。”又对苏蝉说，“这位是大弟子伍晦。”
“新招的‘癸’？”男人的声音低实如宏钟，苏蝉却觉得有一瞬间他的脸上闪过道郁郁的神色，好像眉间悬了一根针，但也只有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明聆点了点头，那人也没再多言，与他说了一两句便转身走开了。苏蝉的目光追着男人的脚步，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癸’？”从刚才开始，苏蝉就不大明白他们对话中某些奇怪的名称。
“就是弟子的等级。”明聆直起腰，恢复了方才悠闲的模样，“月老祠的弟子被划为八个层级，以天干中的八支区分，分别是丙、丁、戊、己、庚、辛、壬和癸……哎，不过我现在跟你说你大概也记不住，甭担心，之后要背口诀的，到时候保证你晚上讲梦话都可以倒背如流。”说到这儿，他的脸上忽然露出感叹的神情，“伍师兄是‘丁’级的大弟子，平时都在出任务，难得你第一天来就见到他——”
“等等，天干的另外两支呢？”纵然苏蝉知晓的多是如何饲养灵禽之事，他还是知道天干是有十支的。
明聆的嘴角泛起一个细小的微笑。“那就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了。”
“那……师兄是怎么知道我是‘癸’级弟子的？”
明聆努了努嘴，示意他看自己身上的腰带。
苏蝉低头看去，只见明聆半掌宽的枯黄色腰带上绽着一丛铜蓝的霜花，那纹路宛如沉郁的秋空下流动的明媚山峦，带着股说不出的少年朝气。在低垂的束带末端，绣有一道赭红的八卦符纹，活像一只小小的暗色瓢虫，匍伏在枯叶上。
“庚属金，所以是乾卦。”明聆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面上笑意更深。他拾起苏蝉垂下的腰带末端，“刚入门的弟子腰带上是没有卦纹的，所以熟悉的一看便知。”
“她是什么等级？”苏蝉出神地看着那道红色的沟壑，它们仿佛水一样流动。
“谁？”
“就是那个没收了我的鸟……我是说，我的绣纹的弟子。”他这话问得过于小心翼翼，好像只是吐出的呼吸就会侵扰到那人。
“哦，他啊，他不是红线童子。”明聆松开苏蝉的束带，不在意地说道，“虽然穿着和我们差不多的衣服，但他只是月老祠收留在这儿的。”
没注意到苏蝉的不自在，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添了一句。
“顺便一提，今天的粥就是他做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伐柯伐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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