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一月三捷

11、借口

　　西北的天气又干又燥，加之靠近沙漠，人一天下来很容易极度缺水。
　　帅府一直到晌午之后，里面的人才开始陆续离去。
　　赵庭渊从老头那端了药进去，戚长明正站在衣柜旁边换衣服。
　　“这些日子没人盯着你，我看你这药倒喝的还挺及时。”赵庭渊身上的战甲还挂着昨夜交战之后的一层灰尘，他一把将手里的碗塞到戚长明眼前，说：“倒是有点不太像你。”

　　戚长明将最后一颗纽扣扣好，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笑道：“命是自己的，没人盯着，总得自己爱护自己。”
　　“扯淡！”赵庭渊哧了一声，白眼一翻，说道：“从前二十年都没见你喝药如此准时过，这才几天，就变了个人样，怎么，现在年纪大了，才想着开始惜命了？”
　　戚长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道：“不然呢。”

　　赵庭渊深知他四两拨千斤的功力，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跟他扯皮，他往椅子上一坐，问道：“你让人炸了东洋军的火.药库，姓郎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他们再想办法用火.药来报复，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
　　戚长明闲闲喝了口茶，似乎在润嗓子，闻言不咸不淡的说道：“昨晚盘点他们那些库存的时候，基本上都已经把里面扫空了，如果想要再用火.药报复，也得先把东西从东洋运过来。水运约摸着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到，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你现在操心，有点早了。”

　　赵庭渊听他云淡风轻这语气，有点想站起来把这四六不着的玩意儿喷一顿，但他也习惯了戚长明说话时那吊儿郎当的狗样，只得忍着气说：“我不跟你扯这个，我就问你，昨天本来是让黄起带人去支援桑慎那支队伍的，怎么最后你自己亲自出马了？”
　　戚长明端着茶杯的手下意识顿了下，才说：“我亲自出马不是很正常？”
　　“又在那放屁？”赵庭渊毫不客气的骂道：“昨天南区战场打成那样，你那会儿又刚从南区撤下来，我们还等着你回来商议事情，你倒好，二话不说就带着人马冲出关外，要不是因为战事，我都以为你是去见你那未来的媳妇儿。”

　　“伯考。”戚长明喊了他一声，刚要说什么，就被赵庭渊一语打断。
　　“别叫我名字，我问你，为什么突然亲自去了无人区？”
　　戚长明挑着眼角：“谁说我是去了无人区？”
　　“你别岔开话题，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赵庭渊说：“就算你带兵过去没经过无人区，但本来定好的是黄起，偏偏最后你自己去了，我难道就不该奇怪？”

　　戚长明淡淡道：“西凉那点兵想要穿过无人区到达东洋的后营，谁都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活着出无人区，我亲自带兵过去，无非是担心他们若是全部在无人区丧了命，没人去目标地，打乱我们的计划。”
　　他说的一本正经，要不是赵庭渊太过了解他，还真就给信了。

　　“黄起不能去？我不能去？其他那么多将军不能去，非得你自己去？”
　　戚长明哼道：“我信不过你们。”

　　“......”饶是自小一起长大，赵庭渊有时候还是受不了这条口是心非的毒舌。
　　他知道戚长明要是不想说的话，他也问不出什么，只得哼了一声，骂道：“活该这么大年纪娶不到老婆。”
　　戚长明不为所动，只笑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老头进来收药碗，顺便给他们送饭，赵庭渊大大咧咧的把筷子往几个菜碗里翻了翻，问：“又是羊肉？”
　　老头点头：“这除了青稞洋芋，就数牛羊肉最多，咱们这算好的，还有肉吃，北区那边连个肉腥味都闻不着。”

　　戚长明问：“不是已经把粮食都分过去了吗？”
　　老头道：“北区医馆的病人大多都是百姓，昌将军把肉全给了那些病人，自己跟士兵们都吃的都是青稞。”
　　赵庭渊立刻：“扯淡！病人怎么能吃肉？而且士兵打仗极为消耗体力，光吃干粮怎么行？”
　　老头道：“西北人不讲究，觉得肉是好东西，自己都舍不得吃，全拿给老百姓了。”
　　赵庭渊还想再说什么，被戚长明闲闲打断：“知道了，回头再送些肉给他们，行军打仗的，不吃好怎么行。”

　　他见老头忽然面露难色，又问：“怎么了？”
　　老头说：“咱们前些天刚从帝京送过来的粮食都差不多快给他们分完了，这帮人对老百姓舍得的很，把一大半都送了出去。”
　　戚长明先是皱了下眉，随后忽然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低头开始吃饭。
　　赵庭渊叹气道：“这滥好人做的，真是轻重不分。”

　　等老头退下，两人安安静静的开始吃饭，还没结束，就有卫兵进来禀报，说是西凉那边的昌将军来了。
　　戚长明放下碗筷让他进来，只见昌将军一身铠甲，肩头灰蒙蒙一片，看起来像是刚从关外回来的。

　　昌将军——昌焱先是对昨夜戚长明亲自赶去关外救援之事表达了一番感谢，随后又说：“昨晚桑将军带回来的那些士兵里，有几个伤的十分严重，多亏了医署馆的沈大人及时施救才保住了性命，昌焱不才，刚才想去医馆见一见沈大人，亲自表达一番谢意，可医馆的人说沈大人不见客，还将我劝了出去。我听说大帅跟那位大人有些交情，所以过来想问问大帅，那个沈大人，性格如何？我在想，该备些什么礼物给他送过去。”

　　“沈大人？哪个沈大人？”赵庭渊忽然笑问：“这么大牌面，竟把昌将军赶了出去？”
　　昌焱苦笑一声：“那位大人姓沈名彧，听说医术极好，昨晚我们有个被火药炸穿肚皮的士兵，硬是被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我早上听说此事，赶紧抽了个时间去拜访，没想到沈大人没见到，倒是碰了一鼻子灰。”
　　赵庭渊想起来那个给戚长明治病的人，思索了一下，‘啧啧’道：“我跟那位大人打过几次交道，此人性格虽然有些孤僻，但倒是挺随和，哪有你说的这样？该不会是医馆的人擅自做主，将你赶了出去？你不会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吧？”

　　昌焱眼神躲闪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这样，昨晚桑将军回来之后就跟我提起过这个人，我当时不过随口一句家女与此人倒是般配，就被桑将军当做玩笑传话传到了医馆，我估计是不是被沈大人知道，惹恼了他，所以不肯见我。”

　　赵庭渊大笑：“可以啊昌将军，这个时候还不忘记嫁女，沈大人害羞的很，可能是被你吓到了。”
　　昌焱连连摆手，实在后悔，说道：“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而已，谁能想到竟会传到沈大人那里。”
　　他见戚长明一直默不作声，追问道：“大帅，您看这？”

　　戚长明懒洋洋瞥他一眼，声音有点冷冰冰的，说道：“沈大人性格单纯，将军这样讲，人家自然羞于见你，不如你把东西给我，我替你跑这一趟。”
　　赵庭渊唰的抬头看他，一脸的不可置信，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昌焱连忙表示不敢有劳大帅，戚长明淡淡一笑，闲闲道：“那长明也没辙了。”
　　“这......”昌焱吞吐了半天，无奈叹气道：“那就劳烦大帅了，到时候还麻烦大帅替我，在沈大人面前说几句感谢的话。”

　　“你怎么回事？”等昌焱走了，赵庭渊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要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去跑腿了？”
　　戚长明说：“沈大人怎么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这么说他，人家下次要是不给我好好瞧病，那都是你在这嘴碎的缘故。”

　　“你少来！”赵庭渊骂道：“你知道我说的是昌焱。你平白的接他这个差事做什么？人家沈大人不乐意听他那些话，他找其他人表示心意不就行了，差你这一个跑腿的？”
　　戚长明：“昌将军身份贵重，我去帮这个忙，也显得他的真心实意不是？”
　　“用得着你去显示别人的真心实意？”赵庭渊冷哼一声，忽然问：“你不会是，有什么其他目的吧？”

　　戚长明站起来开始穿外衣，道：“我就这么一个人，能有什么其他目的？”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奇怪？”
　　“比如？”

　　赵庭渊跟着站了起来，在他身后道：“比如我听说，你最近好像跟那个沈大人，走的很近？”
　　“是吗？”戚长明随意道：“谁又在我们赵将军面前，嚼他们大帅的舌根了？”
　　“你少来！我问你，你跟沈大人互通书信那事，是不是真的？”

　　戚长明忽然转过头来，瞧着他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眼睛，说话的时候音调都跟着变了：“阿越跟你说的？”
　　“阿越？”赵庭渊瞪着眼睛：“阿越居然都知道，你还瞒着我？！你还是不是人？”
　　戚长明哼了一声：“晾他也没那个胆子。”

　　“他是没那个胆子敢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但你给沈大人写信送东西那事，医馆的人都知道，之前有人在那谈论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还真是确有其事。”赵庭渊说：“长明，不是我说，你要是跟个女人暗通款曲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沈大人是个男人，你俩这样一来二去，让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你这个堂堂一军之帅？还有那个沈大人，我总瞧着他有些奇怪，明明跟其他人讲话的时候还挺有脾气，怎么一到你这，就容易脸红，是脸红吧？我应该是没看错。”

　　“你屁话怎么那么多？暗通款曲？亏你说的出来！”戚长明已经穿好外衣准备出去，赵庭渊立马跟了上去，问：“你去哪？”
　　“大柳营。”
　　“又诓我是不是？这大晚上的你去军营干什么？你是不是去见那个沈大人，我跟你说长明，你这要是被公主知道了，保不准怎么跑来这闹呢，你还是......！！！”

　　戚长明唰的转过头来瞧着他，神色冷冰冰的，把赵庭渊吓了一跳。
　　“知道自己刚说什么了？”戚长明问。

　　“......”赵庭渊心知说错了话，立马认怂：“行吧就当我说错了，那什么，我就问你是不是去找沈大人！”
　　“不是。”
　　“那你干什么去，这么晚，我担心你的安全。”

　　戚长明道：“你别跟着我我就是最安全的。”
　　“哎你个没良心的玩意儿......走那么快干什么！”

　　戚长明已经消失在庭院尽头，赵庭渊杵在原地半晌，来往经过的士兵忍不住往他这边看来，他立刻：“都一边去，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将军这么帅的男人？!”
　　队伍里立刻传来义一阵笑声，赵庭渊哼了一声，暗骂戚长明这个没良心的玩意儿，而后立马转头找黄起他们打牌去了。

　　戚长明确实是往大柳营去了，不但去了大柳营，还在各个区驻守的队伍分别查岗了一番。
　　然后才调头去了医馆。

　　甘黎几天前就已经醒了，只是还不能下床，戚长明去看望了甘黎一番，前脚刚一出来，沈彧后脚就走了进去。
　　他昨晚做了一夜的手术，白天又忙活了一天，这会儿刚从病房出来准备回屋休息，没走两步，就见陈勋笑嘻嘻跑了过来。

　　“什么喜事，笑成这样？”沈彧莫名其妙。
　　陈勋道：“大人，大帅来了，说是找你的。”
　　沈彧心里咯噔一下，刚想问他戚长明在哪，就听陈勋立刻道：“大帅在门口，说是让您出去。”
　　沈彧装作不经意的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走路看起来正常一些，但陈勋瞧的清楚，他此时的脚步，比平时快了许多。

　　戚长明正站在医馆往南几十米远的地方，背对着这边。他一身月白色常服，外面罩着黑色大氅，此时负手而立，看向远处城楼位置。
　　月色明亮，将他身影长长的拖在地上。
　　沈彧快步走了过去，又在即将靠近他的时候放缓了步子，他下意识调整了呼吸，还没等走近，就见戚长明忽然转头过来，对他微微一笑，说道：“来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