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如玉·她如狗》赵百三

52、变脸

　　“…好巧。”应秋元试着同对面一行人打招呼。
　　但没人回应她。

　　夏日，日落后天色微暗，白日里的燥热很快散去，凉风缓缓袭来。

　　在应秋元主动出声试图打破僵局后，虽无人回应她，但无不例外都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何善游、何玉堂兄弟二人嘴角擎着一抹笑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司马澜眉梢一挑，面色沉静，但探寻的目光却暗自在应秋元同宗礼身上来回巡视。

　　文同眉头轻蹙。
　　霍连海折扇不急不缓的敲打着掌心，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只目光游离，脸色十分复杂。

　　一旁，沐云芳眼睑微挑，一双清透如水的眸子定定的瞧着应秋元。
　　她相貌清丽，皮肤很白，瓜子脸，年岁比应秋元长上一岁，看着便要更成熟些，此时看着应秋元的盈盈双眸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应秋元被众人看的脸红耳赤。
　　她暗自回想着她同宗礼至踏入水云涧后便一路沉默，未在谈及丘予安及宗家内宅之事。那么……这些人应当没有听见关键信息。

　　这般想着，她心下一松。可目光一转，待对上宗度逐渐冷冽的目光，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直吓的她呼吸都不畅快了！

　　这时，终于有人出声打破这场僵局。
　　是何善游。
　　他笑着看向宗礼，朗声道：“宗礼，今日金长老向我等授课，我还想着以你往日勤勉学习的性子必定不会缺席，哪知一整个下午却未见你人影，原是和应秋元玩乐去了。”

　　书院采取分级教学。这一行人连同宗礼、上野秋、丘为等约莫二十人皆是两年前顺利入读书院的三百学子中最强悍的一批人。
　　平日这些人皆在衡水堂专为他们辟出的一处僻静地带修炼，时常互相较量，不时亦会有书院各掌教轮流授课，亲自指导。
　　这是旁人没有的待遇。

　　这些人互相之间皆十分熟稔。应秋元却因被困断魂坡，对他们有些陌生。此时听得何善游提及金石淳授课，不免便微微有些艳羡。

　　金石淳乃是戒律堂掌教，传言一身修为比之司徒长空亦不逊色，除去收入他门下的关门弟子，极少亲自指导学生。

　　应秋元听得一脸艳羡，她若是宗礼，那今日必定不会缺席！

　　“应秋元。”
　　“嗯？”应秋元正一脸感叹，此时猛然听得有人叫她，便立即循声看去。

　　是宗度。
　　这人脸色阴沉，待对上应秋元清澈双眸后，脸上却逐渐泛出一丝笑意来，他问道：“你这半日都是同宗礼在一处？”
　　声音轻柔，带着一□□哄的意味。

　　应秋元一颗心狂跳。
　　宗度虽语气和善，但体内兽人的血脉却让她敏锐的察觉到一股无法言说的危险。
　　她被这人瞧的毛骨悚然，咽了咽口水，想了想，立即大声吼道：“没有！”

　　她扯着嗓子吼叫出来，情绪十分饱满，一双清透黑眸睁的老大，一动不动的瞧着宗度，试图向他传达出她的‘真诚’。

　　站在一旁的宗礼似被应秋元这睁眼撒谎的作态给惊着了，脸色微变，但转瞬便也反应过来，当机立断侧开脸去，决定就此事闭口不言，全权交给应秋元处理。

　　宗度闻言，眼帘微垂，掩下眸中神色。一时间，谁也不知道他这时在想些什么。

　　应秋元因着听了宗礼这半日的讲述，待他多少有些好奇，便略略偏着头专心的瞧着他。

　　同丘为不同，宗度是双眼皮，但细细一道，平日并不显眼，只有垂眸或笑起来时才较为明显。
　　此时他眼帘微垂，她便发现他垂眸时，眼形是上挑的，好似一弯月牙，也像小狐狸的眼睛，很是好看……

　　应秋元正肤浅的品味着这人相貌时，宗度眼帘微掀，一双幽深黑眸已朝她看了过来，少顷，语气平静的说道：“想来你是路上偶然同宗礼遇见。”

　　应秋元点头：“对，没错。”
　　宗度：“那你这一整下午又是在何处？”
　　应秋元想也未想，说道：“断魂坡。”

　　宗度眼睑一挑，“和腾蛇在一处？”

　　应秋元再次重重一点头。
　　这时，却又听这人冷声问道：“那你既一直同腾蛇在一处，可知晓它下午时分再次闯祸？”

　　应秋元：……
　　惊了。
　　这小孽畜又干了什么？！

　　有人见她迟迟答不上来，羞的脸色涨红，便‘好心’的将此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此前腾蛇本由英招看管，待有应秋元陪侍后，英招便回了百花谷。下午时分，腾蛇突然闯入衡水堂，主动向众人发起挑衅。

　　灵兽向来敏感，在同宗褚瑶等位于第二批次的学生交手几个回合后，便看上了实力更为强悍、正位于衡水堂深处接受金石淳指导的余下二十人。

　　然后，这小孽畜想也未想，便激情四射的跑去撩架了！

　　霍连海颇为同情的看着应秋元，叹气道：“这一整下午，前半段时间我们确实是在接受金掌教的指导，待后半段时间，腾蛇来袭，我们便奉命与之轮流对招。”

　　我艹！撩你妹的架啊！
　　这小孽畜就是精力太旺盛了，一条到晚的到处撩架拉仇！

　　应秋元气的牙痒痒，一张脸红的像猴屁股似的。
　　完犊子啦！
　　这下还怎么圆谎！

　　宗度阴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缓声道：“应秋元，你胆子很大啊。”

　　应秋元耸拉着脑袋，都不敢同宗度对视了。她胆子一点都不大，不然方才怎会在他面前撒谎。

　　“我…我胆子小。”应秋元态度转变十分迅速，诚实的说道。

　　宗度微微颔首，若有所思的说道：“这样啊。”

　　“嗯。”应秋元埋头看脚，声若蚊蝇道：“我就是有点怕。”
　　“怕什么？”
　　应秋元老老实实的摇头，“不知道。”

　　宗度瞥了一旁脸色沉重的宗礼一眼，又问：“那方才宗礼说‘被他看见了不好’，这个‘他’指的谁，想来，你应当知道吧？”

　　应秋元：……
　　这是个送命题，若再说不知道那就太过分了。
　　她认命道：“好像指的是你。”

　　宗度脸上再次升起浅浅的笑意来，一眼看去倒也十分平静，少顷，他又问：“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罢。”

　　应秋元：“不知道。”

　　宗度闻言面色一沉，一瞬间，语气便变得危险起来，他提醒道：“你再想想。”

　　应秋元被宗度步步紧逼，声声质问。
　　宗礼见此眉头紧蹙，但又谨慎的未有插嘴打断这二人交谈。一旁，其余人对这一幕神色各异，有的忍俊不禁，有的则沉着一张脸含蓄的侧开眼去。

　　应秋元对于宗度的质问十分苦恼，一张脸紧紧皱着，索性她埋着脑袋，旁人便没法瞧清她脸色。
　　…好难啊，怎么这么难。

　　见应秋元久久不言，宗度伸手挑起她下颌。
　　应秋元顺势抬起头来，一张脸僵的厉害。

　　宗度眸光幽暗，打量她片刻，冷冷道：“应秋元，我离开时曾问过你今日可还有其它安排，你是如何回答我的。”

　　应秋元：好…好凶，怎么这么凶。

　　“你…你你…”
　　她声音颤抖着，腿也开始打颤，良久却仍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宗度眉梢微挑，垂眸凝视着她，语气散漫道：“我怎么？”

　　“你好凶！”
　　应秋元豁出去了，她伸手握住他置于下颌的手，狠狠挪开，挺直肩背，理直气壮的说道：“说过的事便一定要做到吗，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没待在断魂坡又如何，我有腿想去哪就去哪！”

　　“所以你就撒谎骗我？”宗度声音冷冽。

　　应秋元眼珠子滴溜溜转，方才她说一整个下午都在断魂坡确实是骗了他。
　　但不管了！
　　应秋元道：“我有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去，这反应牛啊！
　　众人暗自诽腹，纷纷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宗礼，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但也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宗礼一张脸僵的厉害，他微微叹了口气，朝应秋元同宗度看去，正待出声解围，却又见应秋元双手抱胸，围着宗度不紧不慢的转着，一双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宗度…”应秋元色厉内苒道：“你这般凶，不要以为你长的好看我就原谅你了！”

　　众人：…这一招叫什么？先发制人？

　　宗度冷笑，阴□□：“你原谅我什么？”

　　“多了。”应秋元数落道：“平日里总爱斜眼看人，动不动就拿威势压我，方才还那般凶。”

　　众人：……

　　应秋元：“你是忘了两年前你伤重不便那两月是我忙前忙后伺候你的吗？你就这般忘恩负义…”
　　应秋元不停数落着，装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横眉怒目。

　　众人看着这般作态的应秋元，一时间却想到下午时分主动撩架的腾蛇。

　　那时，金石淳示意众人轮流与之对招。打到最后，腾蛇被众人车轮战拖的筋疲力尽、气喘吁吁。但面对最后出场的宗度时它虽知晓自己不敌，蛇头却高高昂起，气势比之此前更为嚣张，同如今的应秋元一模一样。
　　想来，这一人一蛇相处久了，互相之间确实是会有影响。

　　应秋元不知旁人正在诽腹她，她如今精力只顾应对宗度。
　　只她确实是很生气的。
　　她自小同她爹生活在一处，她爹脾气温和，她受她爹影响，最是讨厌有人凶她。

　　应秋元围着宗度转了几圈，发泄够了，看也不看他，一转身便准备跑路。结果胳膊肘被这人眼疾手快的抓住了……

　　应秋元暗自用力，扯了扯，没脱离宗度掣肘，一时间反是觉得这胳膊都快被自己给扯断了。

　　大意了。
　　方才她若吼完便跑没准不会被这人捉住的，还是不够熟练。

　　应秋元想着，后悔的一张脸都气青了。
　　她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说话，宗度自也不曾作声，一时间，两人便这般无声拉扯着。

　　一旁，沐云芳见两人暗自纠缠，眼帘微垂，想了想，不动声色的先行离去。
　　她一走，何氏兄弟笑了笑，一转身也跟着利落的转身离开。
　　随后是司马澜、文同、霍连海……，到最后，原地便只余下宗度、应秋元、宗礼三人。

　　应秋元略略回过头去，对宗礼眨了眨眼，示意他也快些散开。

　　宗礼脸色沉闷，僵持许久，方才不情不愿的转身离去。

　　待宗礼身影消失不见，原地只余她同宗度二人时。应秋元重重松了口气，一伸手覆在宗度握着她胳膊肘的手背上。

　　手背被应秋元温凉的掌心覆盖，宗度眼帘微挑，黝黑沉郁的目光一抬，落在应秋元脸上。

　　当看戏之人散去后，一瞬间，应秋元便似换了一个人似的，她扯出一个标准的笑脸，目光真诚，态度端正道：“宗度，我方才是在说气话，我好面子嘛，你一凶我，我就爱说浑话了。”

　　其实也不只是好面子，她就是怂。不是宗度对手，打是打不过的，那便利落的认错嘛。

　　虽然…她至今仍不知她错在何处，但面对强者时，态度端正些总是没错的。毕竟，日后她说不准还得指望这人帮她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