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如玉·她如狗》赵百三

30、应天书院4

　　清秋道两侧是陡峭的山坡，山坡上没有植被，一眼忘去全是大片的黑色岩石。岩石光滑异常，好似被一刀劈成，并无丝毫攀爬的可能。

　　视线下移，清秋道两侧的古树枝干已被数不清的黑蛇缠绕。不仅如此，其入口亦被约莫百十来条黑蛇占据，黑黄相见的蛇身密密麻麻交缠着，无数蛇头高高昂起，猩红蛇眼泛着幽幽寒光，正冷冷注视着众人。

　　在挡道的黑蛇身后，有一批黑蛇专门负责绞杀误入清秋道的人，因此不时可以看见巨大的蛇身在空中上下翻滚腾飞，以及少年人于群蛇攻击下艰难躲避的单薄身影。

　　上野秋腹背受敌，何氏兄弟二人同阴毒狠辣的黑蛇已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但她不愿服输，气恨的咬牙切齿，憋着一股气同何氏兄弟拼杀至此。
　　如今听得隐隐传来的熟悉声音，她侧身朝外看去，见是应秋元，想也未想只高声吼道：“你叫什么叫，快来帮我。”

　　“我来啦！”
　　应秋元没有丝毫迟疑，激动的脸色通红，撒丫子就朝蛇堆冲去。

　　“等一下。”
　　宗礼忙高声叫道。

　　应秋元脚步不停，一边朝前跑一边回头朝宗礼看去。

　　宗礼用力一抛，将他那把随身佩戴的银色佩剑扔给应秋元。

　　应秋元一把接住，拔出锋利的剑身，扔掉剑鞘一往无前的朝前冲去。

　　这时，一直不知躲在何处的丘为突然现身，他拦在应秋元身前，一把捉住她胳膊，说道：“那里太危险，你不要去。”

　　怎么可能不去！
　　应秋元暴躁的甩开他握住她胳膊的手，一下没甩开，又听他低声说道：“你不要去，我去。”

　　应秋元：……？…！

　　丘为对上她惊疑的目光，见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好似黑葡萄似的又明又亮。消薄的嘴唇便弯了弯，笑的很是好看，轻声说道：“我去帮你把妹妹救出来。”

　　“不用，我去就可以。”

　　“用的，我身手比你好。”

　　“真不用。”
　　甫一对上丘为示好的举动，应秋元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立即清醒过来，忙严词拒绝。

　　“用的。”
　　丘为耐心的劝解着，“里面太危险，你的话，很难全身而退。”

　　“应秋元。”
　　这时，宗度突然大步走上前来。
　　他脸色冷峻异常，待近得应秋元身前，垂眸扫视一眼丘为握住她胳膊的手，目光骤沉，紧跟着语气也变得冷硬不善起来，“你进去做什么？是去拖累上野秋吗？”

　　话一出口，宗度已察觉自己这话说得太过。
　　他抬眸朝应秋元看去，却见应秋元只目光专注的瞧着丘为，脸色古怪的很，似乎未曾留意他方才的话？

　　前世，丘为何曾待应秋元这般客气，不想如今他好似变了一个人，不仅如此还主动上前来帮她？
　　应秋元既惊讶又不适。

　　偏偏这时，丘为瞥了身旁的宗度一眼，复又目光温柔的看向她，俊俏的脸上带着体贴的笑意，连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我替你去，你在这等我。”

　　好似春风细雨般的声音却令应秋元猛的想起前世临死时的场景，她吓的身子一抖，再次拒绝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她说着，脚下用力想朝前冲去，丘为却死死拽着她胳膊不让她走。

　　“让我去吧。”

　　“不用，我去，我去就好。”
　　丘为语气温和，应秋元也不好平白无故同他使脸色，便也耐心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我去。”

　　“我去。”

　　“你们叽叽歪歪的到底在干什么！”
　　前方，一边同何氏兄弟二人招架，一边躲避黑蛇攻击的上野秋见着应秋元久不驰援，气恨的吼道：“你给个痛快，到底来不来？”

　　“我来，我肯定来啊。”
　　应秋元担心上野秋安危，但被丘为掣肘无法脱身，急的不行。
　　目光偶然瞥见一旁一直冷眼旁观二人拉锯的宗度，不知怎的，急中生‘智’竟是对着他重重朝前一推，说道：“你快去！”

　　她力道大，情急之下没挣脱丘为的禁．锢，却是一掌把宗度给拍进了蛇堆。
　　看着宗度倏然飘飞的背影，她彻底冷静下来，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很是后悔…

　　“宗度！”
　　身后传来沐云芳担忧的声音。

　　伴随着这道喊声，应秋元余光只见她从身旁快速飞跃而过，手持长剑的背影凝重异常，须臾，瘦削的背影便被数千交缠翻滚的蛇身淹没。

　　不仅是她，在应秋元短暂的迟疑时，文同、霍连海二人亦接连朝前冲去，悍不畏死的进入蛇堆。

　　宗褚瑶缀在二人身后，也跟着跑上前来，但却在应秋元身边停了下来。她憎恨的盯着应秋元，伸手朝她用力一推，急急骂道：“你让我哥去，你自己怎么不去！”

　　她的手在碰到应秋元前被丘为用力一挡，霎时，只觉一股汹涌的力道从两人相交的手肘处传来，她胸腹剧痛，竟是被这道反向作用力激的猛然朝后跌去。

　　落地后，她猛的吐出一口鲜血，艰难的从地上坐起身来，抬眸便对上应秋元惊讶不已的目光。顿时，心中恼怒，恨不得当场将她撕成碎块。

　　宗礼拖着伤重的右腿赶上前来，瞥了宗褚瑶一眼没作声，目光一转，便又落到丘为紧紧拽着应秋元胳膊的手上。

　　应秋元收回看向宗褚瑶的目光，抬眸看向丘为，脸色已不若之前友善。她蹙了眉头，冷声道：“你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妹妹。”

　　“不是有宗度吗？”
　　丘为垂眸看着她，低声说道：“你方才很聪明，只要宗度进去了，同他一道的其余人也会进去。这般，将你妹妹顺利带出清秋道的几率便大了起来。”

　　应秋元脸色羞红，急怒的反驳道：“我没这个意思，你放开我，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你怎么不留情面？”

　　应秋元没作声，只用那未被禁锢的左手取过右手持着的长剑，剑身一挑逼近丘为握住她手腕的手。

　　丘为见此轻笑一声，顺势松开手来。

　　见此，应秋元心下稍松，后背却是一暖，是他扑了过来。胸膛紧紧贴着她肩背，他伸出双手从后环抱着她，额头亲密的抵着她侧脸，言语间，呼出的热气全数喷在她下颌同脖颈处，“应秋元，我只是不想你受伤罢了……”

　　．
　　清秋道中，宗度身形利落的避过左右袭击的黑蛇，手腕一转，持剑划伤前方袭来的黑蛇双眼。
　　黑蛇受惊，双眼无法视物，只痛的在地上狂怒的翻滚着，不时误伤同类，将朝此处逼来的其余体型较小的黑蛇一一拍飞。

　　被数千黑蛇围堵的道路短暂的空出一条空隙，宗度抬眸见着不远处上野秋瘦小的身影正欲前去援救，身后却传来沐云芳担忧的声音，“宗度。”

　　他身形一顿，回身等了片刻，待沐云芳近得身前，幽深的黑眸一暗，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止是我，还有文同、霍连海。”
　　沐云芳后背贴着宗度背部，一面斩杀袭来的黑蛇，一面说道：“总不能让你一人赴险”

　　宗度闻言脸色微缓，抬眸朝清秋道外看去，见着朝此处奔赴而来的文同、霍连海以及被丘为打伤的宗褚瑶。
　　而当应秋元被丘为从身后抱住时，他目光转冷，方才缓和的脸色亦变得有些冷硬……

　　文同、霍连海二人强行闯进黑蛇围堵的清秋道，来到宗度、沐云芳身边。四人齐心协力，配合默契的斩杀黑蛇。

　　如今进入清秋道的有三波人。
　　除去上野秋、何玉堂、何善游三人，第二波进入的天门卫氏、观澜司马氏等家族年轻一辈的少年人，便只得宗度一行人。

　　大家虽都是今年参与书院入学测试的佼佼者，但人数太少，又都是少年人。而黑蛇的数量隐隐还在增加，不止如此，数千黑蛇好似拼了命般誓要将闯入清秋道的少年人全数绞杀。

　　“不应当啊。”
　　霍连海折扇旋开，化作锋利的刀刃，朝袭来的蛇头斩去，疑惑道：“入学测试罢了，不是说有英招坐镇吗，这群畜生是怎么回事？”

　　沐云芳闻言立即摇头，低声说道：“这蛇是何氏兄弟二人招来的，同英招无关。”

　　“看来这群蛇真的听命于何氏兄弟，我们得想法子靠近他们，让他们令这群蛇散开，不然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人命。”

　　“他们？”
　　一直沉默不语的宗度收了染血的利剑，冷冷看向前方同上野秋对战的何玉堂、何善游，冷声嗤道：“就凭他们还没这般大本事。”
　　说罢，只见玄色衣角在众人眼前翻飞而过，只转瞬，他便拼出一条血路好似离弦飞箭般朝前逼去。

　　沐云芳等人见此忙要追上前去相助，但数量众多的黑蛇一波被斩杀，另一波却又及时补上，很快便将宗度杀出的血路重新围堵占据，成包围之势将几人困住。

　　．
　　“不应当啊。”
　　清秋道外，应秋元看着那数不清的黑蛇喃喃说道。

　　世间万物有别，各种族间互有嫌隙，黑蛇无灵只是普通凶兽，若非自小被人养育驯化，不可能听命于他人行事。
　　这数千黑蛇数量巨大，必定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跟随何玉堂、何善游从黑水来到百花谷。
　　它们应当本便驻扎在百花谷，也确实是被他二人招来，但必定不会听命于这二人，它们之所以绞杀闯入清秋道的人一定有原因。

　　到底是为了什么？让它们宁愿同伴接连死去也要守住清秋道。
　　应秋元心中不解，眉头不由的轻轻蹙起。

　　“你还好吗？”
　　身旁，宗礼突然低声问道。

　　在他出声询问时，一旁斜身靠在树干上，正低着头包扎手上伤口的丘为闻言抬眸朝应秋元看去。
　　待见着她双手上那同他一模一样的伤口，立时，脸上便泛起一层浅淡的笑意。晃眼一看，只觉他脸上神情好似猫咪般狡黠又隐隐透着股无辜、单纯的意味。

　　在他抱住应秋元不久，应秋元便一言不发的持剑朝他双手划去。锋利的剑刃从他手背横切而过，留下又深又长的伤口，温热鲜血当场便涌了出来。

　　他吃痛松手，应秋元看也不看他，提着长剑便朝前走去。

　　他见着只冷冷一笑，也不生气，只伸手握住她那一袭黑长头发，用力一扯，反手夺过她手中长剑，在她未反应过来前，毫不手软的划伤她双手手背，留下一道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伤口来。

　　这之后，他便没在管她，只松开手，后退几步懒散的靠着身后树干处理伤口。

　　身上带伤，鲜血温热，血腥气浓郁，应秋元自无法再朝黑蛇逼去。只得紧急处理伤口，再借用宗礼身上大蒜遮掩，随后便谨慎的停在清秋道外观望。

　　如今猛然听得宗礼柔声询问，应秋元愣了一瞬，抿抿唇，诚实道：“有些疼。”

　　说完听见身后丘为嚣张嘲弄的笑声，她一张小脸立即拉了下来，却也没理他，只冷哼一声，回身快步朝前方一颗异常粗壮的大树跑去。
　　待来到树下，她双手双脚用力朝上攀爬，虽动作不甚雅观，屁股扭来扭去，但速度却也是极快，须臾便来到树顶。

　　登高望远，虽无法将清秋道尽观于眼，却也能发觉其中异样。

　　清秋道中，黑蛇数量最多有五处，其中三处有闯入其中的少年人，如今蛇与人正拼杀的激烈。
　　另一处是清秋道入口，众多黑蛇目光阴冷的巡视着清秋道外的人，神态紧绷，好似若他们一有异动便要将他们尽数绞杀。

　　余下最后一处……没有人，但有一个竹编背篓。

　　背篓附近数条体型最为粗壮的黑蛇正神态乖巧的用蛇身一圈又一圈缠绕住背篓，除此外，便再没有旁的动作。
　　那背篓里……

　　应秋元正迟疑着，却听树下人群再次躁动起来，纷纷欣喜的说道：“是英招，钦原鸟也来了，它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怎么会。
　　如果是来解救他们，让人顺利通过清秋道，只需英招前来即可，何须钦原鸟。
　　钦原鸟明摆着是谷中苦力嘛，有谁闯关失败，快不行了，它就叼着人出白花谷救治。

　　应秋元这般想着，侧身朝英招看去。

　　英招正停在一粗壮的树枝上，察觉她的视线，便也一转头目光温和的回望她一眼，随即，便又垂眸看着不远处清秋道中混乱的情形。

　　如应秋元猜测般，英招只是一脸忧虑的看着前方景象，并未有任何动作。

　　这一点，树下其余少年人也发觉了。
　　因此见得紧随其后赶来的负责监管此次测试的年轻助教，忙有人问道：“小老师，你快让英招想想办法啊，这都快日落了，酉时不过百花谷，我们便不算通关成功。按规矩，是没法入读书院的。”

　　“是啊！英招不是百花谷的主人吗，快让它想想办法。”

　　“对啊，对啊！”

　　“能有什么办法！”
　　着一身白色宽袖蟒袍，腰佩银灰色宽腰带的青年伸手一指众人，面带怒气，一脸不耐烦的斥道：“你们今日闯大祸了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