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如玉·她如狗》赵百三

13、不举

　　有时所谓的‘食人’并非指食人血肉，而是指吸食他人的精气元灵。
　　前世应秋元作为孤魂时便听到过有关宗度这方面的传言……

　　隔着灶台，应秋元谨慎的打量着对面之人。

　　可此时的少年将被饿了三天三夜，脸色雪白，不讨爹娘喜欢，不是丘为对手，只知道欺负弱小无辜的她。同前世那个阴邪凶残、心思缜密的的青年帝王毫无相似之处。

　　宗度眼帘微垂，一边将蒸笼上的饭菜端出置于桌上，一边说道：“所以我在想，草兔虎狼皆是世间一环，我们也避不开。那些你口中的顶尖高手自也脱离不了此道，他们不吃五谷定会吃其它的。”

　　吸风饮露只是不了解修炼一道的普通人对此事的幻想与夸大。
　　天地灵气入体只起荡垢涤污、固本培元之用，无法代替五谷俗物。但生灵的精气元灵在某种程度却比五谷俗物还要管用。

　　“宗度。”
　　一直沉默着的应秋元突然开口，她问道：“你看的是哪本史书？”

　　前世她娘禁止她入读应天书院，她待在沈家闲来无事也看了很多书，怎么没看到‘食人’这一节？

　　“忘了。”
　　宗度随口道。
　　见应秋元一直看着他，他亦沉默下来，片刻后方才含蓄道：“是野史。”

　　此话一出，应秋元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气恼道：“你以后不要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了，我刚才又被你吓着了。”

　　宗度也不反驳，只一手朝她递去一双木筷，一手指着一旁的木椅，语气平和道：“坐。”

　　应秋元看了眼递到身前的筷子，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我已经吃过了，这么晚，你吃完饭也早些睡吧。”

　　“我没让你吃完。”

　　应秋元有点愁，唉声叹气道：“你怎么这样啊，都这么大了还得有人陪着你吃饭。”

　　应秋元想起幼时的自己与不见踪迹的爹爹，对宗度的请求便也未多嫌弃，反十分宽容道：“那好吧，我不走，看着你吃如何？”

　　宗度眼帘微掀，看着她的眼神很有些奇怪，好似在看一个傻子。

　　应秋元也看着他，思及此人人生多艰，语气便柔和了几分，软着声音道：“你快吃啊，夜里天凉，再不吃饭又冷了。”

　　“我让你吃，是让你试毒，没毒我再吃。”

　　应秋元：……
　　“我有点听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

　　“我不懂……”应秋元忍了又忍，最终捏紧拳头，扯着嗓子吼道：“我不懂你这人心怎么这么黑！”

　　宗度取来一个瓷碗放在应秋元身前桌面，面色平静道：“你不是我未婚妻吗？”

　　应秋元哼了一声，“我就是倒了血霉才撞上你这样的未婚夫。”

　　“是倒了血霉。”
　　宗度冷笑一声，看了她一眼道：“当年是你娘主动提议方才有了这门婚事。可即便她于我祖父有恩，在当时看来也是她高攀了我宗家。更不用说前些年，她昭告天下同我定下婚约的并非是她与沈复延的独女上野秋而是你这个外姓私生女。”

　　“这般看，你娘其实挺疼你，当年她应当是为了你方才主动设计这门婚事。只是可惜，你若早来半年，境遇也不至于此。但你来晚了，我如今状况你也知道。”

　　应秋元在听见‘你娘其实挺疼你’时，脑子便有些转不动了。

　　前世上野椿对她其实不错，但远没到疼爱的地步。

　　上野椿脾气不好，有时在饭桌上看着她安安静静的吃饭，实则是不动声色的挑食时便要生气，撂下筷子转身便走。

　　可在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时，她娘又摇着曼妙的身姿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后，冷不丁的问道：“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爹就是这样教你的？”

　　应秋元那时没听出来她娘是在生气，只傻乎乎的回道：“我吃饭不用爹爹教的。”

　　上野秋正一个劲的朝嘴里刨食，闻言幸灾乐祸的看了她一眼，威胁她道：“在我家你要是不好好吃饭是要挨揍的。”

　　应秋元当时便吓了一跳，一脸惊恐的看着她娘。

　　上野椿沉着一张脸看她，双眸却蒙上一层水气。良久，她才哑着声音问道：“你以前跟着他的时候，若不好好吃饭，他会怎么做？”

　　他爹会怎么做呢？
　　在她年岁更小一点的时候自是端着碗跟在她屁股后面转。等她大了，这招不好使了，他爹便想方设法做好吃的给她，不仅味道好，卖相也得不错。

　　应秋元如实说了出来，上野椿听见脸色却更差了，像在生气，也像是难受的快要哭出来。

　　这次，上野椿什么也没说，直接撂下一句‘不喜欢吃便别吃了’转身便消失在饭厅。

　　应秋元乐的不吃饭，一旁的上野秋却撂下饭碗，站起身双手撑着饭桌怒气冲冲道：“你爹怎么这样？”

　　应秋元有点懵，问道：“我爹怎么了？”

　　上野秋皱着一张小脸，“你爹不对！”

　　应秋元不满意了，“我爹哪里不对？！”

　　“你爹太宠你，太娇惯你了。”

　　那时，应秋元看着扎着两个冲天羊角辫的上野秋有点不知说什么。

　　前十二年她同她爹生活在一处，身边没有其他人对照，自是不知寻常人家的父女或是母女关系如何。
　　宠也好，娇惯也好，应秋元自认为没长偏，便也没将上野秋的话放在心上，乐的起身离去，准备寻些零嘴来吃。

　　上野秋却冲了过来，拦在她身前，一把将她按回桌前，凶巴巴道：“我不准你挑食，你每道菜都要吃，你若不吃，那你以后也别想吃别的零嘴。”

　　应秋元沉默下来，片刻后，有点难受的说道：“我不要，我不喜欢吃这些。”

　　“我也不喜欢，可我就吃了。”
　　上野秋扯着嗓子吼她，气的像个炮仗似的，噼里啪啦的说道：“你必须和我一样！”

　　这之后，应秋元在沈家待了约莫一年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其实她和上野秋两人的口味一样，都遗传了上野椿，母女三人皆十分挑食。
　　但三人中唯独应秋元明目张胆、甚至是理所当然的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在应秋元心中，上野椿对她不算疼爱，只能算是尽到母亲的责任。可宗度却说她娘很疼她，并且是为了她方才故意使计定下这桩婚约。

　　应秋元是半兽人，兽人处境艰难为人族不喜。而宗家又是人族最大势力，这般看……她娘确实是故意的。

　　“你到底吃不吃？”
　　宗度突如其来的质问打断了应秋元的猜想。他看着对面的少女，眉眼微冷，只问道：“后悔了吗，如果后悔你就回去，回沈家。”

　　“我……还是不回去了。”
　　即便不提丘为，前世，她的到来其实对于沈家来说多少也有点尴尬。

　　“那便吃饭。”

　　应秋元委婉道：“如果有毒，我就被毒死了。”

　　“你娘是医圣，届时出事，你只需撑着点，她及时赶来你便没事。”

　　应秋元有些郁闷，“你想的还挺周全的。”
　　一边说着，她却也依言试吃，只是忍不住嘟囔道：“在自己家中，为何还怕被人下毒。”

　　说完却又反应过来，陆婉的死其实是宗绪造成的。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若宗绪因着陆婉的缘故怀疑宗度并非亲生那便麻烦了。

　　想来夜里无聊，应秋元一时脑抽，突然问道：“宗度，如果以后你的孩子并非是你亲生，你会如何？”

　　宗度抬眼朝她看来，目光诡谲。

　　说罢，应秋元却又立即反应过来，低头嘟囔道：“不对，你以后不会有孩子的。”

　　前世，作为孤魂的应秋元被困丘为戒指中，虽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但有时也会被外界的声音唤醒。

　　丘为针对宗度，自也时常同旁人谈及他，因着这层缘故应秋元知道了很多关于宗度的小秘密。
　　比如——宗度其实不举。

　　应秋元一脸怜悯的看着宗度。
　　所谓净心净身、不近女色者大抵都是有苦衷的。

　　但说实话，应秋元其实有点高兴。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前提，她醒来后也不会这般干脆利落的弃沈家不入。

　　“你再把之前的话说一遍。”
　　宗度看着应秋元，脸色阴冷，声音微寒。

　　之前的话？
　　是‘你以后不会有孩子’还是‘如果你的孩子非你血脉……’
　　这可都不是什么好话啊！

　　应秋元赶紧摇头，一脸心虚道：“我如今有些累，便先睡了。”
　　说罢，甩着两条腿跑的飞快，只瞬间便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