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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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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训练场的第一个上午,医疗组和伤员组在战战兢兢中度过了。
日光西沉,眼见着集合哨就要吹响了,甄教官忽然让全体坐下休息,还很细心地给他们找了个背光面,然后拉出了一个倒霉蛋。
倒霉蛋既不是医疗组的,也不是伤员组的,十分一头雾水地走出来。
然后他瞬间就被撂倒了,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
倒霉蛋:“???”
他一脸懵逼地躺在地上,胸口被甄教官的膝盖虚虚抵着,根本起不来。
然后他对上甄教官不怀好意的眼。
老甄:“小同学,对不住了。”
小倒霉蛋还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下一刻,他就在一片起哄的“哇”声中,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懂了。
甄教官两腿叉开,半跪在他身体上方,然后做出双手交叠的动作,面向所有人:“还剩下点时间,来教一教你们CPR急救法,首先,左手在下,紧贴伤患的胸部……”
小倒霉蛋:“唔唔唔!”
甄教官被人打断,十分不耐烦地回头恐吓道:“别吵,再出声让整个医疗组拿你练手。”
倒霉蛋想了想将近十个人排队压在自己身上的恐怖情节,翻着白眼认命地躺下了,心如死灰。
操作理论听起来并不难,甄教官本来只需要教医疗组的具体动作的,但想想觉得这种必备知识还是需要给学生再巩固加强一下,才顺便用标准动作示范了一遍。讲明白了详细的动作要领之后,医疗组和伤员组出列,到旁边加点特训。
大家本以为能够续命一天,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贞洁不保,一个个唉声叹气丧着个脸,恹恹地走出来。
江城挨着萧西璟一前一后地起身,他用手肘戳了戳萧西璟,低声说:“哎,一会儿咱俩站一起,看看能不能分成搭档呗。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怎么着也不能让那些家伙玷污了清白。”
他索性开了个玩笑:“就你这如花似玉的美貌,让那群臭男人占了便宜可多不……”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地的腥风血雨,顿时说不下去了。
萧西璟:“……”
他凉凉地想:人家玷不玷污你的清白我不知道,反正你跟我一组,谁占谁便宜还说不定呢。
他听了一耳朵,抓住了重点:“初吻?”
江城随口应了一声,肯定了他的疑问。
见他一脸惊讶,江城笑着说:“觉得哥太有魅力了,不敢相信吗?但确实是没有,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四个大字‘清清白白’。”
萧西璟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只好挤出一个最惯用的面瘫脸,强压下心头翻腾上来的雀跃。
甄教官一声令下,伤员组集体躺下了。
萧西璟双手放在身侧,表情端庄而凝重,他甚至闭上了眼,躺得像一具尸体一样笔直。
江城:“放松点别紧张,我会轻一点的。”
视觉被屏蔽在外,五感官中的另外四个顺应增强,萧西璟的听觉变得异常发达。
在他耳中,其他方阵踏正步造成的震地声,不远处训练的短促哨声,坐着休息的队友们的笑闹声,甚至微风掠过零星的草枝时细微的摩擦声,一切在他的大脑里都逐渐虚无空乏,只剩那句“轻一点”在来回地荡,尾音暧昧又缱绻,连着情欲的低哑。
他的心神忍不住随着那挑逗的余音荡漾起来——
他说他会轻一点。
好温柔啊。
他对其他人也是这么贴心呵护的吗?
可是他刚才提起其他人的时候说的是“臭男人”?
暗示着他只对我这样吗?
等会检查口腔异物的时候,他的手指会不会伸进来搅一圈?
要怎么在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情况下反抗?
不对,他刚刚撑在地上起的身,他洗手了吗?
会不会造成什么不良后果?
万一有那种致死率很高的病菌,我会死吗?
我是不是创造了全世界第一个因为调情而死的案例?
可以冲击2019年度沙雕新闻吗?
……
江城沉默地看着他。
萧西璟摇摇头,表示他一点都不紧张。
江城:“……我寻思着你这睫毛底下装的是加了速的刮雨器还是怎么的,怕我对着你垂涎欲滴吗?”
萧西璟十分僵硬地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江城:“……”
这个场景看起来怎么这么像等待着王子亲吻的灰姑娘呢?
他被自己恶寒出一身鸡皮疙瘩,当即抖了一下。
他用力拉开萧西璟的说,不由分说地跪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为了缓解气氛,他狞笑一声,把声线压得十分邪恶:“落在我的手上了吧小美人,来吧,乖乖听话,皇军大大的有赏。”
萧西璟眼含期待地附和着笑了一声。
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真的很痛。
他躺在江城身下,一脸冷漠地看着眼前辛苦动作的男人,头一次这么相信一个大猪蹄子的“清清白白”。
这么破技术啊,也只有我能忍你了吧。
噫。
30次胸外按压后,江城照着步骤规范,抬高他的下巴,检查口腔中是否有异物。
萧西璟的牙关顺从地打开,露出柔软的口腔和粉嫩的舌尖。
江城的视线停留在那舌尖,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又一次想起了那根被他熄掉的烟。
只不过这一次,他脑海里的画面不是缭绕的烟雾,也不是暗红的火光,而是抿着那一小截烟嘴的嘴唇,和他略微张开嘴时,里面若隐若现的浅粉色……
那晚夜色沉沉,他本不应看得这么仔细,可过剩的想象力将一切补全,在脑海里无限放大,一点一点地清晰下去。
他的眉心难以言喻地拧了一下,发现自己为了更坦然地做完CPR而找萧西璟做搭档的这个决定,好像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正确。
检查完异物的下一步,就是人工呼吸。
距离一寸一寸地缩短,不知是谁的呼吸先紊乱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在一片沉默中凸显得愈发喧嚣聒噪。气息颤抖地交缠成一缕,直到两个人的瞳孔里都只能倒映出对方的眼。
江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几乎是有些颤抖地贴上那两片薄唇。
他脑子里刚恍恍惚惚地闪过一句“有点软”,就被人一个暴栗敲在后脑。他悚然一惊,猛地回过神来,顿时弹起了两丈高。
萧西璟:“……”
什么玩意儿来打断别人好事,还有没有点眼色了!
江城一转头就看见甄教官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毫不留情地骂道:“干什么呢小伙子,还看对眼了?让你给伤员做人工呼吸,你给我憋气是几个意思啊?”
他心里有鬼,听到“看对眼”时下意识一颤,也没敢回嘴争辩,乖乖认了错,然后重新做那一步。
只不过这一次,他眼观鼻鼻观心,垂着睫毛哪也没敢多看,从头到尾视线就死死钉在萧西璟的高挺的鼻梁上,怎么也不挪分毫,甚至连吹气的时候都用指腹垫了一下,没敢碰实了接触到他的皮肤,只有指尖一点温度残留在萧西璟的唇角。
总指挥台传来悠长的集合哨。
萧西璟快气炸了,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需要保持形象,他能原地变身一只又软又胀的河豚。
这可是他的初吻!……
老甄集合了全队,正走在前面带着他们去和大部队汇合,忽然感觉到后背一阵冰凉的视线扫过他的全身,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后颈,护住自己的要害。
接下来的小半天里,江城整个人都处于快要爆炸的状态。不管是走在路上、坐下吃饭,还是和萧西璟两个人并肩去开钟点房洗澡,他脑子里都不断地重复播放两个人双目相对、逐渐紧贴的那一幕,播到双唇触碰的柔软触感后就戛然而止,然后回到第一帧,开始下一轮的折磨。
他坐在酒店房间里捂着脸,听着一墙之隔的浴室里不断传来的水声,双颊红得几乎滴血,他忍无可忍地点开音乐软件,点播了一首“大悲咒”,终于稍稍冷静了一点。
他觉得自己非常的不对劲。
他曾经不是没有动过心,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刚好遇上了让人心疼又觉得可爱的“暮雨子规啼”。在奶奶去世的那段时间里,他脑子里经常会模糊地闪过她的影子,然而他并不想把不好的情绪带给她,一直忍着没有上线,没想到就错过了最后的机会,再也没有能和她说上一句话。
然后在无数个心急如焚地一个个尝试密码到想摔手机的时刻,他才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一些不知名的情绪究竟是因为什么。
可惜错过就是错过,再也追不回来。
少年人的情感总是朦胧又模糊得像一层轻纱,即使是知道自己大概是有点喜欢对方,他也从来过没有像那样,疯狂又凶猛的心跳,和似乎黏在了一起的视线,红润的嘴唇……
第不知道多少次的重播里,开头终于加上了暗夜里那双轻抿的双唇,然后一帧一帧地放大,细致得甚至能看见那浅浅的、细微的纹路。
水流自顾自地弹落在地上,丝毫不知道自己差点把一个大好青年活活逼疯。
江城哀嚎一声,愤愤地瞪着身边那一堵墙,悄无声息地竖了个中指。
然后他捂着耳朵,把自己蜷成一团,缩成一个不起眼的蘑菇,找了个离浴室最远的角落蹲着发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