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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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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年轻人坐在包间里面面相觑，拘谨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在长辈面前，谁也没敢掏手机，韩朝昨晚玩到只剩10%的电忘了充，一上午过去，竟然一点没掉。
孟飞妈妈倒是一点都没感觉出来这一屋子人除了他们夫妻俩都快僵硬成提线木偶了，十分好客地到处给帅小伙子们夹菜，边夹还要边唠嗑点家常：“小萧是哪里人啊？来咱们这儿还习惯吗？爸妈都是做什么的？”
孟飞：“妈！”
萧西璟摆了摆手，笑容温和又真诚：“不碍事，阿姨，我和江城是G省人，吃喝——”
他卡顿了一下，想起早上那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肠粉和只踏进过一次的澡堂，脸不红心不跳地接上了后半句：“都还挺习惯的。”
江城：“对，都挺习惯的。”
孟飞妈转过头去招呼韩朝：“听我们家飞飞说，小韩家里是B市的啊。哎哟我们都还没去过B市，天安门人都多不多啊，听说长城门票也不便宜？”
韩朝诚惶诚恐：“节假日的时候人一般比较多，长城……长城也还行，不是特别贵。C市飞过去也挺快的，阿姨有空可以过来玩。”
江城：“有空来玩，有空来玩。”
萧西璟：“……”
他赶紧在桌子底下扯了一下江城的衣摆，示意这位复读机回回神了，回头别把自己卡了带。
江城反应过来：“那什么，我是说，G市也挺不错的，阿姨有空可以过来，我给您当导游。”
“这孩子，真会说话。”孟飞妈妈笑得花枝乱颤，“我哪敢让你这么个帅小伙来给阿姨当导游，走在路上，那些小姑娘不得嫉妒死阿姨呀。”
说完，又给江城添了一筷子菜。
江城的碗都快堆成小山高了。
孟飞妈妈终于舍得放过帅小伙了，转头攻击起自家亲儿子来：“我们家飞飞啊，打小性子就直，二愣子一个。有时候讲话不太过脑子，万一哪里惹得你们不高兴了，看在阿姨的面子上，别跟他一般计较，多担待着点。”
孟飞扶额捂脸，看起来不是很想承认。
萧西璟虽然平时话不太多，在长辈面前还算能装蒜，整场下来把人忽悠得晕头转向，连连称赞，竟然取代了江城，成为了那个撑场面的人。
他看了一眼孟飞，想起小半个月前那交替闪烁了一晚上的微信，神色正经起来：“没有的，孟飞为人特别意气，也……特别贴心，帮了我们很多忙，我们都挺感激他的。”
萧西璟一脸真诚道：“都是叔叔阿姨教得好啊！”
孟飞妈受宠若惊，简直怀疑J大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的儿子的芯给换了。
孟飞的爸爸什么话都没说，感动得当即叫了一瓶二锅头，给人人满上一杯，然后自己一口闷了。
萧西璟：“……”
总感觉好像闯了点祸。
长辈都干了，小辈没有推辞的道理。韩朝和孟飞作为北方人，酒量是从小就练起来的；萧西璟当不良少年那会儿什么都喝，也稍微还能看，反观江城就不太行了，几杯下去，倒是不怎么上脸，只是愈发地沉默寡言，半天不说一句话。
出饭店的时候，孟飞妈一个劲埋怨他爸爸，指责他不应该给小辈开酒喝，一边又给扶着江城的萧西璟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啊，哎哟你看，一时没拦住……”
江城看上去也不是醉的非常厉害，还能站稳，萧西璟便只是虚虚托着他的手臂，笑得很客气：“没有关系的，我带他去醒醒酒就好了，孟飞你们先回去吧，我们带了钥匙，想休息就不用等我们了。”
孟飞连连点头，对自家亲爹惹出来的祸十分愧疚。
他把萧西璟拉到一边去说了几句话，又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萧哥，你跟我妈这么夸我，是不是因为……因为我和韩朝给你俩保密的事啊？你放心，我们以后也一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传出一句不该说的！”
萧西璟的表情顿时一片空白。
他额角青筋都爆出来了，没忍住，咬牙切齿道：“你妈说你二愣子，你还真是够二的——起开，别挡路！”
孟飞哈哈一笑，搭着韩朝的肩走了。
离开众人视线之后，萧西璟就放下了虚扶在江城臂上的手。
江城也收起了在其他人面前展示出来的那种微醺的状态，双手插着口袋，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约好去哪，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好像这样就能摆脱身后的一切凡尘琐事，而前路没有尽头。
静静陪他走了一小段路后，萧西璟看见不远处有家便利店，他指了指，说：“我去买点东西，你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江城点点头，环顾了下四周，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一条江边。
他随便找了个石椅坐下了。
没过多久，萧西璟拎着一袋啤酒走过来，递给他一瓶，然后一言不发地坐下，自顾自地拉开指环，略略啜了一口。
江城定定地看着他。
萧西璟：“怎么，想喝白的？那可没有。你太重了，万一真醉了，我可不扛你。”
江城偏过头去，浅浅勾唇笑了一下。
萧西璟像那天晚上江城陪着他的那样，打定了主意当锯嘴葫芦，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看着奔腾流淌的江水，微微眯着眼，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酒。
江边的风有点大，直直吹过来，团在一块的云都有些七零八落。可惜天气不太好，吹散了云，也看不到被层层遮蔽的太阳。
一直没剪头发，江城的刘海不知不觉长得有些长了，一缕一缕地贴在额间，刚拂开又有新的飘过来。
萧西璟一只手撑在石椅上，手肘微微弓起，挨着江城的小臂，体温随着相贴的皮肤传过来，在满身凉意里，竟然有点暖。
江城感受着萧西璟一点微弱的体温，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了拉练那天早上，晨光乍破时那张坚毅又近乎夺目的侧脸。又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无尽夜色中，他衔在嘴里的零星一点红光。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脱口一句：“有烟吗？”
话说出口他就想收回来了，觉得自己简直喝太多昏了头。
萧西璟懒得转头，弓着背，衣服下摆被吹得翻飞：“没带，有也不给——乖小孩只能吃糖。”
这句话槽点太多，江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先反驳哪个。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乖？”
“我从来没说我自己乖过，”萧西璟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易拉罐子，一只手勾着拉下来的指环打着花样地在指尖转圈，“以前还是个不良少年，从最差的学校出来的校霸，信吗？”
江城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他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怎么学会的抽烟？”江城问。
萧西璟刚想说“校霸啊，小弟排着队上来敬烟，收了不抽像话吗”，余光扫到江城的表情，想了想，不想敷衍他，一脸平静地说：“生活这么操蛋，谁没点想不开的时候。”
江城挑了挑眉，看着前仆后继的浪尖不停消失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忽然说：“我有时候，觉得‘美满’这两个字很难定义。”
“天底下人这么多，情这个字简直像个虚无缥缈的符号。有时候遇到了那个动心的人，对方又恰好喜欢你，两个人在一起，好像就是美满了，其实也不是。”
“在一起过后还有可能吵架、分手，能熬到结婚的少之又少，好像结了婚，结了良缘，就算是美满了，但也还不是，很多人觉得要有个孩子才算美满。”
“结了婚、有了孩子之后，就能称得上美满了吗？可是也有凑活不下去离婚的、忍不住诱惑出轨的、意外失去爱人的。”
萧西璟眼睫颤了颤。
“还有那些感情其实已经消磨殆尽，只因为有了孩子，不得不绑在一起生活的，吵吵闹闹下去，一辈子就过完了——好像人只要还没被钉上钉子封进棺材里，谁都不敢断言他的一生是否称得上是‘美满’。”
江城目光沉沉，想起刚才一家子和乐融融的场景，想起刚刚那位明面上嫌弃、实际上在处处为儿子打算的母亲，想起临别前孟飞妈提着孟飞爸爸的耳朵佯装发火，可眉眼神色间全是幸福的样子，再想起早上那通扰人心烦的电话，想起从小听到大的无穷无尽的争吵……
“我有时候觉得，人发明‘美满’这个词，是不是太贪心了一点。”
他把酒瓶放在一边，手掌交扣枕在脑后：“乱七八糟讲了一大通，好像什么都没说明白，你就当我……”
他“放屁”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讲出来，就听见萧西璟淡淡道：“想那么多干嘛，不是每个人买得起墓地能躺进棺材这么奢侈的，随手埋了的人多了去了，或者同学，海葬听说过吗？”
江城：“……”
萧西璟的语气十分波澜不惊：“换种思路，你不要把它看得太长远。两个有情人在一起的时候，每一个甜蜜的瞬间，都可以看成是‘美满’；新婚夫妇领证的那一刻，也可以看做是‘美满’；孩子出世，一家团圆的时候，不也是‘美满’吗？人生苦短，尝到一点甜头就该偷笑着供起来了，你还想把它抓在手心里做成标本吗？做梦来得更实际点吧。”
江城换了个姿势，手肘撑在膝盖上，弓着背侧过头去看他。他听着听着，忽然捂着脸笑了。
萧西璟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抱歉，不是在笑你，”他好半天才停下来，说：“我就是觉得你说话这口吻有点像我以前在网上认识的一个朋友，然后想起了自己的网名——太中二了，当时真的好脑残。”
萧西璟听到“网上认识的朋友”，心头一跳。他强压住情绪，不动声色地开始套话：“什么网名？”
江城笑着摆了摆手，拒绝道：“太羞耻了，说不出口。”
“初中取的？”他试探道。
“是啊，打游戏用的小号，随手输的一个名字。”江城说，“当时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觉得自己看着窗外就能取出这么符合景色、又体现出我心里无尽沧桑惆怅的名字，真是太天才了，太文豪了，新一代的文坛中流砥柱就是我。”
话说到这里，萧西璟已经不想继续问下去了，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这将来的诺贝尔文学家得主曾经的网名叫做“未眠城”。
是一个在他的列表里躺尸了整整三年的、该死的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猜猜我们阿城为什么弃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