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太戏精了怎么办》晚声钟杳杳

12、第 12 章

　　迫于无奈，萧西璟再一次打电话通知前台延长用房时间。
　　好在这次定的是标间，萧西璟快速洗了个澡，两个人相安无事地睡下了。

　　大概是喝了点酒，又想起了很多事情的缘故，萧西璟又一次梦到了那群人被赶出他外公家的场景。

　　那天早上，“奶奶”又一次理直气壮地伸手问萧妈妈要钱，要给小儿子还赌债。
　　萧西璟这位“小叔”简直是个无底洞，萧妈妈替他还了一笔又一笔，永远也填不上他挖出来的窟窿。
　　萧妈妈委婉地提了一句她手头紧，实在是无力支付了，“奶奶”便直指外公给他留下来的一本存折，说：“那儿不是还有吗？”

　　萧妈妈又惊又怒，强压着火气说道：“那是留给孩子的读书钱，怎么能随意动呢？”
　　优哉游哉着吃着早饭的“小姑姑”抹了抹嘴巴，阴阳怪气地冲着萧西璟的方向说了一句：

　　“就这个蠢货，考得上学校念书吗？还不如给二哥还债呢。”

　　“奶奶”撇了撇嘴，冲着萧西璟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着跟着骂了一句。

　　虽然声音又快又轻，可萧西璟还是听得很清楚。
　　那个场面给他的印象太深刻，几乎在他记忆里留下了一记深可见骨的烙印。这么多年来，他始终都没有忘记。
　　以至于在梦里，他连老人嘴角挂着嘲讽的口形变化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说的是：“没用的赔钱货。”

　　画面徒然一转，他又不知道置身于哪一段时空。
　　定睛一看，才看见对面沙发上，坐着一个坐立不安的，看着非常眼生的叔叔。

　　他记忆力其实非常好，却从未在任何一个记忆片段里翻找到这个人。
　　他对这张脸全然是陌生的。
　　萧西璟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他。

　　萧西璟往四周看了一下，熟悉的布局和环境，他们是妈妈和警察先生结婚后的新家。
　　他和那位陌生的叔叔对面而坐。那位叔叔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颈侧有一道很深的刀疤。他坐的很直，举手投足间有职业军人的影子。
　　他似乎还非常紧张，手指都搅在一起，满脸的欲言又止，却又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萧西璟听见自己说了一句：“李叔叔。”

　　李叔叔一愣，眼圈顿时红了。
　　他近乎是仓皇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激动，连连点头：“诶、诶！”

　　萧西璟的意识剥离在身体之外，他只能看着这既往的一切在眼前再一次重现，恍然想起了关于这一段的记忆。

　　隔着屏幕牵出来的缘分都是这样，网线一头断，一切就像镜花水月一场梦，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自 “他”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之后，萧西璟睹物思人就只能靠那一屏冰冷冷的文字。他总是不断地翻看着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有一天，他忽然翻到了这样一段对白。

　　“做英雄根本毫无意义，这简直是个愚蠢的决定。”
　　那边敲过来六个字：“为什么这么说。”

　　那时他心里还怀着满腔的怨怼，和对世界的蔑视，他一字一句地说：“救了人又怎么样？人家根本不会记得你。英雄又怎么样？白赚个名声又怎么样？名声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顶不得一点半点用处。”
　　他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回复：

　　“在你眼里，你父亲难道只是为了名利吗？我相信作为一个军人，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队友；而他去救人，也不过是做了对得起自己良心的选择。”
　　“为善之人的最大回馈不过一身正气。”

　　他看着那句话，微微愣住了。

　　“更何况，”那边又回复了一句，“对方也未必不记得，不要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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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坏啊。”

　　萧西璟躺在床上，对着这一句话看了好久。
　　他爬起来，打开房间门，对着妈妈问道：

　　“妈……他当年救回来的那个人，你一直有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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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当年真是，”足足一米八几的汉子在他面前手足无措，话都说不清楚，“呜呜”地哭得像个孩子，“……队长走后，我一直怕见嫂子和你，我没脸啊，我真是没脸！……当年该死的是我，要不是队长，我、我现在……”

　　“我知道你们娘俩过得不好，也知道队长他家里那些亲戚……可那毕竟是队长的亲爹妈亲兄弟，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只能把那些追债的赶远一点，尽量不让他们打扰到你和你妈。”

　　萧西璟恍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年那些高利贷的人各种往家里打骚扰电话，却从来没来他家堵过门。他还当是这年头放贷的手段都温柔了，没想到竟然有这一层原因在。

　　那位李叔叔走后，他妈妈也微微叹息了一声：“那孩子我在军区的时候见过，是一个很好的爆破手的苗子。本来你爸想把他培养成接班人的……可惜了，出了那档子事，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自己交了退伍申请，走了。这些年好像就在基层当普通民警吧，调节调节家庭纠纷什么的，过得啊，也就那样。”

　　他不是圣人，对此也提不起什么同情和感慨，反而升起一股微妙的欣慰，稍微平复了心里的一些愤懑。
　　这些年过去，谁也没有过得很好。
　　他甚至近乎恶毒地想：都是应该的——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陷在这污浊又阴湿的沼泽里挣扎呢？

　　像一块黑布一样蒙在他眼前的意难平盘踞了那么久，终于像云烟一般消散了。他好像一个从小看不见东西的瞎子，突然有一天得到了眼角膜，乍一眼看见阳光，熟悉又刺目得几乎让人想要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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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见到韩朝的时候，果不其然又收到了非常微妙的眼神。
　　萧西璟一直知道自己有脑补太多的毛病，猛地遇到比自己病得还重的，一开始不是很适应，现在已经看开了，因此十分淡然。

　　昨天的马步蹲得大家简直是不忍回首，早上起床的时候集体腿软，险些下不了楼梯，这会子对训练非常抗拒，生怕再蹲一早上，腿直接砍了扔厨房炖成一锅男人算了。

　　好在老甄算是折腾够了，打了一个多星期的基本功，总算想要教他们点真东西。
　　他先是例行让他们冲刺跑了几个来回，照例表达了不满与嘲讽，然后让所有人抱着枪趴下。他压了压军帽，躬身、屈腿向前一个猛冲，轻巧地翻了个跟斗，落地的瞬间竖起左腿，完成了一个标准的跪姿射击。

　　趴在地上的男生们张大着嘴“哇”了一声——吃了一嘴飞溅起来的土。

　　“看着炫酷，其实简单得很。”甄教官拍了拍手，气定神闲地站起来，“想滚的自觉过来报名，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

　　队列里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甄教官忽然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骂道：“哎哟我说傻小子们，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呢？没让你们退出，是让你们想在姑娘面前表演酷炫前翻的来我这报名——多酷啊，一本万利的买卖，听说你们学校还管录视频，那以后你们把视频一拷，泡妞的时候把它调出来往人手里一塞，不管你是泡同届的、将来的学妹、还是以后工作以后的女朋友，小手一拉，诶，‘想当年……’啧，可有范儿了那不是？”

　　话音都没落，从地上弹起来抢着冲上去报名的男生不计其数。江城失去了参赛资格，还在旁边养伤，对那边忽然乱起来的嘈杂一头雾水；萧西璟懒得趟这趟浑水，没有耍帅的必要。

　　可惜梦想是很美满的，现实让人绝望得一塌糊涂。

　　甄教官花了一上午，一个一个地教动作要领和姿势规范，不知道演示了几个标准前翻，差点把自己翻滚成一只高速前进的车轮，也没能教出什么结果来。
　　他在报名列表里挑挑拣拣，甚至不惜自降标准，在矮个儿里拔将军，才勉强带出三个“翻滚吧！少年”的男主演，死活拔不出第四个萝卜了。
　　他烦躁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群“歪瓜裂枣”，简直恨铁不成钢。忽然视线一扫，瞄到坐在一边发呆的萧西璟，眯了眯眼朝他勾手：“你，对，就那会玩枪的那个，过来。”

　　萧西璟一脸莫名地站起身走了过来。

　　甄教官换上一张笑眯眯的脸，十分亲热地勾过他的肩：“同学，泡妞神技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萧西璟：“……”
　　萧西璟：“没有。”
　　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甄教官“啧”了一声，嘀咕了一句“想来长成你小子这样的想来也不需要泡妞”，然后表演川剧一样地迅速换了张脸，毫不客气地一掌打在他肩头：“少废话，跟我过来。”
　　萧西璟揉了揉肩，算是服了。

　　说了多少次文明购物，顾客选购时动手动脚就算了，怎么售货员还带强买强卖的？
　　小萝卜和小白菜就不允许有自己的尊严了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带到一个比较阴凉的空地。甄教官抱着胸站在一边：“我军的惯例，优待俘虏——我看你身手挺不错的，家里那位军人多多少少也教过你点东西吧？翻个跟头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来吧，让大伙看看你的实力。”

　　萧西璟心说我那是初中打架打出来的，见过打架在对头面前表演翻跟头的吗。难不成两方对阵，大佬站出来跟对面说都先别动，我表演一个酷炫前翻？不被笑死才怪。
　　不过他也懒得反驳，想着随便翻一下就算了，反正自己也根本就不会，随意一点，摸个鱼混过去完事。

　　于是他懒洋洋地躬身、腰上略一使力，然后装作掌握不好动作要领的样子，单手撑地，本来想顺势向侧一歪假装失败，没想到人悬在空中，身体一时难以转向，腰腹在扭曲间被身体惯性强行掰回正位，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单手侧前翻。

　　萧西璟：“……”
　　等着看热闹的观众：“……”

　　教官一锤定音：“就你了，行，现在刚好四个人组成一队，你们负责开场时的前翻就位听到没！”
　　他走过来，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头，说：“不错嘛小子，深藏不露啊，上来就表演了个更高难度的。看那群傻小子的表情，一个个全让你整懵了。”
　　他说完，施施然走了，徒留萧西璟呆滞地保持跪姿留在原地。

　　这个上午，萧西璟五味杂陈地悟出了一个人生哲理：
　　作为一颗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蔬菜，果然就只能乖乖躺平在砧板上，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