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幽冥》钟离可乐

13、招待

　　朱萸没想到冷口冷面的谢必安居然有这么多朋友，半天的工夫，她已经接待了五拨客人，上至十殿的代表，秘书，下至前天刚从恶鬼嘴里救下的平民小白兔，纷至沓来。她不知道，大家对谢必安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登门拜访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在朱萸来之前，谢使为了某人当街醉酒的新闻早就传遍了幽冥的街头巷尾。对她这位能让千年老干部失态的女人，大家的好奇心早就被吊起来八丈高，如今人都来了，岂有放过之理，赶巧了谢必安受伤不起，有交情没交情的，就纷纷都来瞅上一眼，重点哪里是探病，分明都是来看朱萸到底是什么模样。
　　朱萸对此当然一无所知，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迎来送往，接待着各路人马，直到天色擦黑，众人各自归去，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的谢必安，比刚来的时候清醒了许多，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听着朱萸在楼下忙忙叨叨地接待着宾客，眼神里渐渐地泛起笑意。这所120平的跃层是幽冥分配的，平日里冷冷清清，连个鬼都碰不见，谢必安工作忙，整天阴阳两界来来回回地跑，有时候大半个月才回来一趟，回来也只是把这里当成一个睡觉休息的地方，往床上一躺，被子一盖，昏然睡去。可今天，他莫名安心，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被人照顾的感觉油然涌上心头。

　　他自小体弱，头脑却很灵光，年纪轻轻就在乡试中拔得头筹，是几代务农的谢家人的希望，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都被父兄们包揽。
　　他记得小时候，对乡里学堂的一册孤本《文子注》十分感兴趣，他的父亲硬是给学堂砍了足足可用一年的柴火，学监才答应出借三日，那三日里，家里除了母亲三餐做饭，从未用过纸笔的父兄都日以继夜地帮着抄书，那三日的谢必安觉得自己连睡觉都是幸福的。

　　“你笑什么？”打发走最后一拨客人，朱萸终于有时间上楼来管谢必安了，她看着谢必安笑盈盈的眼睛，实在是有些不太习惯。
　　“他们打扰你了吧？”谢必安生硬地转移着话题，他不知道如果此时向朱萸提起亲人，她会不会觉得伤感。
　　“嗐！”朱萸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看不出来啊老谢，你朋友还挺多！”
　　“都是些不相干的。”
　　“嘁，人家好心来看你，你还端起架子来了。”

　　一声门响，朱萸向外一瞧，一个女孩子的身影飘然出现在谢必安的卧室门口，把朱萸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说睡着觉怎么忽然这么热闹呢，原来是把人带回来了。早知道我就不睡你这儿了，差点没被吵死。”那女孩并没有回应朱萸，而是很不客气地跟病床上的谢必安说话，屋里没开灯，那女孩儿站在亮光前，看不清脸。
　　“吵醒了就起来赶他们走啊，刚才倒没见你发火。”
　　“哼，说得好听，你请来的这位又是烧水又是沏茶的，恨不得留人家吃完饭再走，热情得很。”

　　朱萸有些尴尬地起身。
　　“对不起……我确实不知道你在，在休息……”
　　“你甭理她，跟谁都是这个炮仗性子。”谢必安拉着朱萸坐下。
　　“谢师叔！”那女孩的语气忽然变得冷肃起来，不似刚才，虽然斗着嘴，说出来的话却是暖的，“你带什么人回来，我们做小辈的管不着，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忘了，你答应过师父什么？！”
　　女孩说完，也不等谢必安答话，摔门而去。

　　“她，是谁啊？”朱萸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是无咎的徒弟，关茗。”
　　再次听到无咎这个名字，朱萸恍惚了一下，想起了在定福庄西街上的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谢必安哪里知道朱萸的心事，只是以为她还在生气，急急忙忙地解释起来。
　　“你别在意。无咎走的时候，她还小，又受了惊吓，着实是离不开人，我就把她带在身边。后来照顾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惯出脾气来。”
　　“哦，她就是关茗，我听那个守关的小朋友说过，她昨晚加了个大班，睡觉没睡好，脾气就大，难免难免。”她心慌意乱地打着哈哈，想要把那个名字从脑子中带过去。
　　两个人各揣着心事，一阵尴尬地沉默。

　　“师父，按照钟老师的吩咐，朱姑娘的房间准备好了。”人来的正是时候，朱萸匆匆回头望去，原来守关的小朋友是谢必安的徒弟。
　　“好，鹿泽，你带朱姑娘去休息吧。”
　　“哦，对了，有人送了个帖子。”鹿泽双手递过来一个信封。
　　“拆开念念。”
　　“是。”
　　“送呈朱萸女士台启……”谢必安一愣，朱萸更是莫名其妙。
　　“女，女士？写给我的？”
　　“欣闻阁下下降幽冥，特设薄宴，恭迎光临，蒋歆敬候。”
　　“这个蒋什么，是谁啊？”
　　“是十殿之首，秦广王。”
　　“我去……”从小到大，朱萸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教导主任，如今竟然受到了幽冥十殿首席的邀请，她有些不知道该做何感想了。
　　“那，我要不要去……”朱萸舔了舔嘴唇，问谢必安。
　　“……师父，人还在外面等着。”
　　“我陪你……”谢必安伸手准备掀被子下床，可刚抬起手又落了下去，他皱了皱眉头。
　　“不用！”看谢必安又要强撑着下床，朱萸连忙上前扶住，“我可以自己去。”
　　谢必安一愣。
　　“你放心，我一定不给你丢脸。”这小丫头会错了意，还以为谢必安是担心她不懂社交礼仪，闹笑话呢。
　　“好，那你要守规矩。”谢必安也不说破，顺着她的话交代起来，“广王的问话不能随便回答，有些拿不准的，你就说记不清了，否则万一说错话得罪了他，你就……”
　　“好的！记住了！”还没等谢必安吓唬，朱萸慌忙点头应允。
　　“鹿泽，你带朱姑娘回卧房换身衣服。”
　　“是。”

　　一推门，朱萸就愣住了，这是她的卧室，这确实是她的，卧室。写字台上凌乱的纸笔书本，床上堆成一坨的被子，还有那条盘在枕头上的毛绒蛇，床头柜上，照片里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朱萸正看着长大后已经成了鬼魂的自己。
　　朱萸垂下眼帘走进卧室。
　　“大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房间，钟老师说就按照原来的样子来……您要是不喜欢，我们……”鹿泽站在门口并不进来，和当时在关口耿直询问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喜欢！我很喜欢！！”朱萸一边慌忙答道，一边随手打开了衣橱，又是吓了一跳。
　　“不过，这些衣服都是余老和钟老师新添置的，他们说你之前的衣服太素净了，不好看。”
　　朱萸抽了抽嘴角，看着满柜子五彩斑斓，风格各异，剪裁诡异的衣服，有些无语，她挑挑拣拣总算找了一条看起来不那么“跳脱”的衣服换上，出门，坐上了去广王府的车。那个车黑漆漆的，泛着亮光，凭肉眼就能看出来，比之前的“奠”车要高档不少。

　　这一路上，她有些恍惚。她不知道在幽冥什么样的小幽魂才能配得上十殿广王的宴请，只能努力说服自己，也许就是阴阳两界风俗不同，广王好客，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去广王宅子的路有点长，她尝试跟司机说话，但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那司机像个鬼一样无声无息，连挂挡启动，靠边停车都是飘飘悠悠的。
　　“到了。”
　　原来司机还是会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