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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幽冥 ...

  •   位于定福庄西街的pub,灵魂休憩所,今天歇业,屋里暗沉沉的,隔着玻璃什么也看不见,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冷厉。
      酒吧里头,余老和钟庥正忙忙地给谢必安治伤,玉兔里的朱萸被钟庥放了出来,到这时,她才知道谢必安受了伤,他趴在一张槐木床上,背上的伤从左肩直到右后腰,长尺许,深达一寸有余,墨气森森。
      “怎么伤的这么厉害……”钟庥在一旁低头调着药汤,嘴里低声絮叨着。
      “还不是因为他自己不行。”余老的声音依然满不在乎,他撸起左胳膊的袖子,露出胳膊上一个蝴蝶文身,他伸出两个手指,在文身上一抹,一道雪白的荧光闪过,文身上的蝴蝶便活了起来,一只一只鱼贯而出,明明灭灭地足有数百只,纷纷向着谢必安飞去,覆在他的伤口之上。

      钟庥端着汤走到谢必安身边,“谢谢,来,喝了它。”
      谢必安勉力抬起头,刚喝一口,就呕了起来。
      “忍忍吧。”钟庥再次将碗送到了谢必安的嘴边,谢必安无力地摇了摇头。
      “这小子打从来的时候就不喜欢喝药,身子又弱,说起来,那家伙也不容易,这要换成我,早就打发他轮回了。”余老一点不客气,“不行就给他灌下去得了。”

      “让我来吧。”朱萸接过了钟庥手里的碗,从吧台取了一把勺子,她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这要归功于钟庥在她背上画的足足五道凝魄咒。
      她倚到床边,轻轻抓住谢必安的手,“对不起……”
      谢必安回握住朱萸的手,他的背上,无数的蝴蝶伸出长长的口器,吸食着伤口里的煞气,也带走了他身体里的灵力。他咬着牙忍受着这种抽骨吸髓般的痛苦,努力地将嘴角翘了起来。
      “把药喝了吧,好不好?喝完了,我请你吃糖。”朱萸舀了一勺药汤,送到了谢必安的嘴边。谢必安顺从地抿了一口,又开始剧烈地呕了起来。朱萸求助地看着余老,还没张嘴就被打断。
      “不喝不行,这噬魂蝶好赖不分,等它们清理完,他的魂魄也散得差不多了。”
      钟庥轻轻叹了一口气。

      束手无策。

      朱萸忽然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药,余老和钟庥愣在原处,他们年纪大了,不知道这是受了甜宠剧荼毒的小朋友决定效仿一下其中的烂俗剧情,只是单纯觉得,这姑娘果然不一般。还没等朱萸凑到谢必安的嘴边,那口药便顺滑地落进了她的肚子里,一股无法言说但是又十分熟悉的味道顿时在整个消化道弥漫开来。
      “味道如何?”这药是整个幽冥里出了名的难喝,钟庥这么问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还行。”朱萸舔了舔上唇,咂了咂嘴。
      “你喝了,他喝什么?”
      那边,谢必安闷哼了一声,仿佛是同意这句话。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想……”
      朱萸忙忙地想要解释,但是好像又不太好解释。她为难地看着手里的药,适才谢必安吐了一半,紧跟着她又喝了一大口,如今只剩一个碗底,她有些不好意思,“还有吗?”

      钟庥大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药的配法极其复杂,当年朱雀神君依着地藏传授的药方,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就捣鼓出一斤八两半,最后凝成二两原浆封在余老的酒器铁葫芦之中,幽冥的人虽然不怎么受伤,但一受都是失魂落魄的重伤,治疗全靠余老和神君双管齐下。那么多人兑兑喝喝多年,到如今,基本造了个干净,这次钟庥见谢必安伤得不轻,把底下剩的福根儿全倒了出来,没想到竟是便宜了朱萸那个小姑娘。余老抬起手望着她的方向挥了挥,散去了她背后的五道符咒,朱萸觉得整个人都通畅了,原本凝滞在身体里的力气都开始自如地运转。
      确实是好药。

      “那,那怎么办?”
      “先让他把剩下的那点喝了吧,不行就慢慢养着,他这小身板三五十年也就养回来了。”
      “那我送他回去。”钟庥忙不迭地收拾东西。
      “等等,”余老看了一眼还在努力喂药的朱萸,“小丫头,你把药给小钟,我跟你说两句。”

      朱萸在酒吧那么久,没见过余老有这么严肃的表情,她有些惴惴不安地跟在他身后,余老带着她去见了父母,被恶鬼吞吃过的两个灵魂神志依然混沌,周身格外灰暗污浊,为了防止出现凶化,余老用了些禁咒,将他们锁在槐木阁楼里。朱萸隔着窗户看着,目光戚然。
      “依现在这个状况看来,他们大概撑不了太久,倒不如赶紧送去轮回,也算是一种解脱。”余老开门见山。
      “轮回”这两个字,是朱萸从死去那刻到现在一直千方百计想要躲避的,一旦轮回,这一世的所有就变成了无,命是别人的,魂也成了别人。她的那些留在人世找凶手的话,说到底也是不愿意去幽冥罢了。可是如今,看着昏睡的父母,她知道,不能再这么耍无赖了。
      “而且,谢谢他这个状况,不能在这里久留,得回去养着。”
      “……好。”朱萸下定了决心。
      “回去以后,听小钟的安排,我在那儿也有分店,有什么事找我们谁都可以。”
      “……嗯。”
      “别委屈。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朱萸抽了抽鼻子,摇了摇头。
      “不知归路未必是坏事,你放心,我会帮你继续查。”
      “谢谢……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应该的,这本来就是幽冥的事。”
      “我们,什么时候走?”
      “下午。”
      “好。……那我们,怎么去?”
      “坐电梯。”

      酒吧后院有一间堆满了各种酒的仓库,靠着紧里头,有一扇隐蔽的门,随常的人进来发现不了,朱萸怀里抱着一个大酒瓮,里面装着父母的魂魄,跟在余老的身后,走进去之前,她的脚步顿了顿。
      “老余,我要是去了,是不是就回不来了……”
      “回来有什么好,天天被那些东西追,之前你是运气好,又有谢谢拼了命地护着你,别以为自己真有什么道行能满世界瞎转悠,快走吧。”
      朱萸被余老说得心塞,一咬牙迈步走了进去,紧跟着忍不住特没见识地感叹了一声,
      “我去,豪宅!!”

      余老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平房里,藏了一个四合院。
      “一般吧,我喜欢住四合院,但是又租不起,就自己做了一个,过过瘾。”
      余老依然满不在乎,凡尔赛得出神入化。
      走进四合院正房,钟庥将背上的谢必安放在一张躺椅上。

      猛地,整个房间开始下沉。
      “老余,你说的电梯,就是,就是这个?”
      “啊,又能当房间,又能当电梯,是不是很符合小户型家庭的需要。”
      “呵呵,小户型……”朱萸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电梯下沉的晃动让谢必安有些醒转,他侧了侧头,眼看脑袋就要从椅背上滑落,朱萸抱着大瓮,想去扶又没法,心里有些着急。

      钟庥接过朱萸手上的罐子,将它安放在桌案上,“这里我来,你去照顾他吧。”
      朱萸也不客气,忙忙地走到谢必安身边,扶正他的身子,又怕这木头椅背坚硬硌脑袋,伸手垫在了他的脑后。
      钟庥看在眼里,偷偷笑了一下,他想跟余老使眼色,却发现余老神情复杂地看着朱萸,仿佛有什么让人难过的事情即将发生。

      咳咳,他咳嗽了一声,余老回过神,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言不发地开始刷手机,再过一会儿就没有信号了。朱萸靠着谢必安的椅子想着心事,也是一言不发,气氛一时之间凝滞了起来。
      “你可知谢必安留你在上面三天,他要写多少报告吗?”钟庥最终打破了这难熬的沉默,问道。
      “啊?写报告?写什么报告?”
      “他擅自留下幽魂在人间,你以为就没有人问责吗?十位阎君那儿,每个都要交代,还有专门的业务监察科,层层都是需要他去解释的。”
      “我不知道这些……”
      “他怎么可能告诉你。”
      朱萸的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她不知道谢必安为自己犯了多少条规定,也不知道谢必安的报告写了多少份,她只知道自己在人世的最后一些经历和记忆,都与他相关,受他所护。
      正厅缓缓地慢了下来。
      “这是,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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