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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春絮偶入凤宫(下) ...

  •   殿内的烛火又翻了新,映得殿里透亮,墙上跳着几百只鬼鬼魅魅的烛影,一些宫女把花盏里的枯萎变黄了的常绿草换成了冷冬梅,不一会儿就有空悠悠的冷香传出来。
      春絮闻到梅香,抬眼看了太后一眼。
      想不到太后您对梅的喜爱已经变成执念,就算梅树不能在宫里栽植也要生折梅枝。一个轮回几百年,原来我们都躲不了命里该犯的偏爱。
      春絮笑道:“不知太后您清不清楚,这个模子像有问题。”
      太后心里一落,但继而转过身来,重新庄重入座,眼前的少女给她一种危险的美感,仿佛看懂她的美貌的人最终都心有余悸。
      为何心有余悸,难道曾经受伤过吗。
      她拨开头顶金丝翡翠凤冠垂下来的流苏坠子,仔细的看着眼下这个笑靥成谜的少女。
      模子确实是太后命工匠动的手脚,内设有两层金模子,一层模子有瑕疵,即便灌注的是何等妙手巧手,一丝不漏的把每一滴都细心灌入,制出来的模子也是残的,而另一层模子才是完好的。
      “是吗,何等问题?”太后朝台下俯下身来,单手托腮。
      春絮走到阴阳台上,先对着那两个青衣工匠作揖,然后提起那个金模子像,她抱至胸前。
      猜得没错了,并不是纯粹单层那样空落的质感,春絮摸向金模子像的底部,突然发现一个可以松动的活处,她玉指一按,随即放下金模子像,朝太后跪下。
      春絮看一眼太后,随即低下头来。
      “请问,太后觉得小女子可有贵妃之品?”春絮突然一字一字,掷地有声,语气坚决地发话太后。
      全殿静寂。
      春絮面容决然,柳眉飞扬,云鬓上的彩蝶步摇微微摇动。
      台下的苏父突然紧张起来,他扶住妻子,屏住呼吸。
      春絮和太后都清楚,此时如果春絮稳持手中金斗,灌注金模子像,今晚此殿中,便可出一位妃子了。
      太后身子突然打了一个寒噤,她看向阴阳台上伏跪着的春絮,突然感觉她就像昨夜自己靠不近的那笼炉火,手渐渐的冰起来,模糊中她望向殿里琉璃瓶中插着的那几支冷冬梅,眼前蒙上了一片寒气。
      太后从来都不知自己为何喜爱梅花,儿时最讨厌的便是寒冬,梅花一开,雪就要下起来了,那是一个世界最冷的时候。
      太后一手捂住额头,另一只手垂下去,手上那只翠玉的镯子摔到地上,碎成几半。
      她微启朱唇,有气无力的说:“放肆,竟敢欺瞒哀家。内侍监,快把那两个工匠拖下去,鞭笞一百。”
      前些年满朝风雨,先帝胆小无用,她顶身出头对外调制文武臣,按压外戚宦官,着一袭艳红阔袍做了几年的巾帼女帝。对内管理后宫,抚养皇子,她深知最毒不过妇人心,大多数时候,最冷酷不顾儿女情长之事的是女子,女子是世间最美的生物,如若她不懂得自己的美,他人的美以及美的意义,在毁灭美的时候就会最毫不留情。
      男子还懂得怜香惜玉,大多数女子却意识不到。
      一路经历各式皇路荆棘,如今太后以为自己挥一挥手,整个天下都会晃一晃。
      但看见春絮的时候,感觉这个小女子撼动了自己全部的记忆,甚至大于这一生的部分也将要被她动摇了。
      或许真的,如果自己真有前世,那么定与这小女子有关……
      春絮仍跪在阴阳台上,她低头,光影淹没了她的表情,她的两鬓微微发红,像是将要燃烧起来的朝霞。
      太后站起身来,她身上暗蓝色的五凤霞帔显得厚重惊艳。
      太后扶起春絮。
      春絮抬眸看她,依然是笑着。
      太后拉着春絮的手,对全殿宣布:“女子司春絮,择日册妃。”
      春絮朝台下舅舅苏士槐一笑,她看着台下摇曳的星星烛火,不知是烛火太晃眼,还是夜太深,她的眼里湿润起来,慢慢有了倦意。

      同一深更,司马府的庭院中,跑马坐在赵奶娘居住厢房的屋顶上,耷拉着两条腿,若有所思的俯视着院子里还在忙着喂马的玉杏。
      天上星辰灿灿,皎月却无影,应是被一片云彩遮了去。
      幼时母亲曾告诉过跑马,如果夜里爬到屋顶上去看星辰,你数的到几颗星,这辈子就会与多少人相逢,如果有人刚好站在你发现的最亮的星辰下,那么这个人将是你在尘缘中的牵绊。
      “那……母亲,我应该躲着那个人吗?”儿时跑马问道。
      “不,你应该走上去,大胆的爱和恨,这样人生才值得。”母亲说。
      跑马仰起头来,视野中天空里有三颗星辰耀耀发光,他顺着方向向大地上看去,看到了身单影薄的玉杏,夜光下,她的面庞清冷洁白似雪。
      跨过了天地的宽度,玉杏和跑马眼里最亮的星辰遥遥相应。
      那这小丫头为什么看到自己什么反应都没有呢?
      想到这儿,跑马郁闷十分。
      “喂!小丫头,你躲一躲可以吗?别老站在那儿。”跑马没好气的地挥挥手。
      玉杏一手拉着马辔,一手端着粮盆,一脸没好气的看上来。
      “既然要我躲,那正好哥哥可以下来帮我干活。”玉杏一边说着,一边放下粮盆。
      跑马一转眼便从屋檐上滑跳下来,他走到玉杏跟前,拽拽她的小辫子捏捏她的小脸蛋,拿起地上的粮盆,拉过马头来,熟练地把粮草堆到马嘴边。
      玉杏走到一边去。
      “小丫头,喂马呀要等马嘴自己探过来食草,不要按它的头,马倔,你越逼它吃他越不吃。”
      跑马满意的看着那匹良种马狼吞虎咽地吃着粮草,突然他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转头,看见旁边的玉杏正在两米开外的地方向他看过来。
      “你呆在那儿别动!”跑马喊玉杏。
      “不动。”玉杏翻了个白眼。
      跑马朝着玉杏头顶看去,是另外一颗最亮的星。
      跑马心里不知是惊是喜,他看着眼前这个被他叫做“小丫头”的女孩,不禁恍了神,她薄薄的单眼皮下的双眸飞光,两腮清冷中又泛着丝丝血样的红,下巴尖尖的,瘦削的下颌线几乎要滑破夜色。
      “小丫头,你冷吗?”跑马突然温柔下来。
      “并不,哥哥,我回屋睡觉了。”玉杏走回厢房。
      跑马眼里的笑意追着玉杏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
      “哎,这该死的夜怎么这么凄冷。”跑马不满的踢走脚边的一块石头。
      “又只剩下大哥我一个人了。”跑马想着走掉的玉杏,叹了口气。
      静默思忖半响,跑马在马栏的围杆上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黑夜中好像有个人影向这边走来,跑马看着他模糊的边线被灯光勾勒的越来越清晰,便跳到地上来。
      “少爷,这么晚来做什么?”跑马看着司马洪。
      司马洪一脸倦容,衣衫倒还规整,额边有一缕乱发垂下来似剑一样,削出锋利的颧角来,他的眼里飘着几丝血丝,在黑夜里有些吓人。
      跑马拍拍司马洪的背:“世间不乏痴情人嘛。”
      他晓得司马洪的脾性,因是家里长子,司马升从小严厉相待,遇见必逼问功课,在宾客面前肆意斥责司马洪是常有的事,在这样的父亲手里,司马洪从小便积攒了不少怨气。跑马也不知道,司马洪是因为自小打骂而变得懦弱怕事了好,还是阴怨病态了好。
      他站在跑马面前,除却眼里的悲伤还有几分孩子气,他的鬓角,气息和面容上掺杂的分分憎恨,都昭示着狠角色的气质。
      “他虽然是我父亲,却丝毫不爱我,只是在乎他自己为官作宰的声誉罢了。”
      跑马沉默。
      “谢谢,那日若不是你拦着家妹,我必要被她抓到把柄了。”
      跑马只是不说话,抬头看着天上。
      司马洪也向天上望去,想不到天上星辰如此璀璨,他眼里密布的阴翳也因此少了几分。
      “今后少爷想要怎么办呢?”跑马问。
      司马洪一笑,带着少年干净羞涩的神色,他抖抖衣袖,抓住旁边的围栏,看着跑马,神色渐渐放松起来,丝毫没有平日里忧郁敏感的神色了,好像在黑夜里,在偏僻的马栏旁,听着马安心咀嚼粮草的声音,在他最亲近的小厮跑马身边,平日紧绷的神经才会松弛下来。
      “这你就不必知晓了。”司马洪道。
      两人并肩靠在马栏边,半晌无语。
      “对了,我教你个法子,改日你若有机会看灵官儿在露天的戏台子上唱戏,你就先抬头。”跑马突然兴奋的说。
      “哦?”司马洪也笑道。
      “少爷抬头之后,找出天上最亮的星来。”跑马看着司马洪,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也有让人怜爱的瞬间。
      司马洪向天上望去,使劲仰着头。
      “顺着那颗星的方向寻到地面上,看看灵官儿会不会走向那颗星星对应的地面上。”
      “如果是呢?”司马洪连忙问道。
      “如果是的话,你和他会有一辈子的缘分。”跑马歪着头笑着看司马洪。
      司马洪看着天上,低声念道:“其实一辈子也太长了,半辈子就好。”
      他的眼里落了星光,亦或是泪光。
      “别说是我和灵官儿,就是那牛郎织女,一年里也只有一天才能相见,世间哪有永远得意的鸳鸯,所以半辈子相守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司马洪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审了审觉得司马洪说的话有点老成,也不知道他的一辈子究竟会怎样,是不是如他自己所言…
    夜里突然感慨……同样我也不知道我和我女朋友今后会怎样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大家都要好好努力加油鸭(*^__^*)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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