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孙言言

1、梅开把异兆传

　　又是一年雪景时候，史府庭院里梅花已开了五度。
　　明日便是除夕花夜，史家上至管家主仆，下至丫鬟小厮都忙于处理年事。因史家老爷年前喜连高升，各地方小官连连进奉上等年品。
　　“张官爷赠幼鹿五匹，竹羊一十五只，东湖鸭五十五只，西施鹌鹑蛋二十五竹筐。”小厮手拿红书，向史家总管汇报。
　　“姜家府进奉蜀锦五十匹，江浙丝锦三十尺，新式娟裙二十套……”
　　史家管家闭目细听，自己自三十五年前进史家，眼见着史府从青砖净瓦的素色庭院，逐渐的，花式雕饰爬上了梁木，屋檐上卧了龙凤，院里也生了富贵花竹，前一阵子又史家老爷在朝廷内的好友来访，以西湖野鹤相赠，放生在内庭西厢前的百花丛前，命几个丫头轮番喂养着，有时史家四姑娘姐玉杏的先生还会引小姐于两只鹤旁边的理石凳上诵读诗句，算是借了小姐爱鹤的力，倒真的能使处于爱顽乐年纪的玉杏，真的可以在父亲面前诵好一阵子的古诗。后来因玉杏爱鹤爱的很，故而把自己的书房名改成了“有鹤来仪”。
　　如今史家确确实实的富贵了，老管家睁开眼。
　　小厮依然在念。
　　“苏家赏金流珠扇三把，银香木牌匾一个……”
　　“什么？”老管家突然警觉地睁开眼，命小厮再重新念一遍。
　　“苏家……”小厮悄抬明眸，他疑惑这位年老稳重的老管家为何令他重念。
　　“继续。”老管家说。
　　“赏金流珠扇三把，银香木……”
　　老管家突然低头，悄悄的用余光四顾几秒，四周其他的小厮和小工们该卸货的卸货，该计数的计数。他用手扶了扶毛鬓，然后上前一步，把小厮手中的苏家赏书夺过来。
　　红底黄字，分分明的写着“银香木牌匾“几个字，老管家也算是温柔富贵乡之人，却从未听闻过有如此木材，且苏家权大势大，和皇家权势勾连甚密切，赏物一般都别有用意。
　　“赏物在哪儿？”老管家望向小厮问道。
　　“报管家老爷，赏物还未到哩。”小厮满脸堆笑，他还未察觉到老管家的紧张。
　　“这赏书我收下了，年货杂等想是也已计数完毕了，你先去歇息吧。”老管家打发了小厮，便从前庭向内里走去，一入中庭，梅花香扑面而来，如美人鬓发边凛冽的冷气弥漫了整个中庭，冷季的花灿烂的开了整个中庭，应该不是个好兆头，老管家想。
　　年年岁岁的，这几丛梅都开的孤冷，若是堆堆灿烂的开了，失了傲气，也没有富贵人家娇梅的傲气了，正如那香气若是浓厚的招蜂引蝶了，那也不是梅了。

　　“老爷，贵妃年前最后这几天有来信否？”老管家步至老爷房内。
　　“怎么了？”史老爷抬眼问道。
　　“二姑娘自打进宫选得秀女以来，步步升至贵妃可谓是转眼之瞬啊……”老管家稍微躬下身子，稍显恭敬之态。“这不到一年之内，二姑娘既未归来省亲，也未通书信，不知二姑娘近来在宫内如何呢？”
　　“世骅呀，在我这就别拐弯抹角的了，你想说什么呢？”史老爷合上正在翻阅的官书。他见老管家面有犹豫不决之色，口欲启而未张，便站起来，叫老管家也站在窗台前。
　　“贵妃恐有不详之祸啊……”老管家终于开口。
　　“什么？！”史老爷猛地转过身来。
　　“老爷也知道这宫里的规矩，官府里的小姐喜得了秀女，就算是再得皇上的意，升至贵妃那样的高位，也不至于不到一年的时间啊。若不是皇上心急，便是其他人的缘故了。再者言来老爷也知道二姑娘从小的脾气，不论大小的事都要和同房姐妹们攀比一番，说句不好听的话，二姑娘在大事的进退上，最是不如其他姑娘沉稳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双目灼灼的瞪着老管家，突然中庭里的梅花香氤氲了整个屋内，老爷突然变得不安起来，像是也察觉到了什么。
　　“苏家，苏士槐突然下赏银香木牌匾一副……”
　　“我怎从未听闻过有银香木材一说？”
　　“老爷请仔细想一想……”
　　一阵浓烈的梅花香突然冲进来，只闻庭院里传来尖锐的鹤鸣，接着便是玉杏的啼哭。
　　老爷的目光逐渐暗淡下去。

　　除夕夜史家在中庭里烤了一夜的鹿肉，在正中搭起烤架来，燃起旺旺的炭火，几个小厮持刀从全鹿上削了大小不等的鹿肉块，穿在细铜丝上，玉杏兴致最高，竟夺了贴身丫鬟小红的活什，拿起刷子挨个的向鹿肉上刷油，油浸到鹿肉的细碎纹理里又沾着了火，烤出滋滋的香气来。
　　这夜院里的梅花香也分外招人，丝丝缕缕的，就渗到一砖一瓦和人的一颦一笑里去了，和外面街上的烟花相应，竟有分外热闹的意味。
　　然而史老爷和李夫人的心思却到分了别处去。
　　“爹爹，我们来年还烤鹿肉吧。”玉杏抬起小脸来，星眸微耀。
　　史老爷把玉杏引到膝前，“杏儿，吃了鹿肉就快快长大吧，爹爹最挂念的就是你啊……”
　　话说当年玉杏年值五岁，却仍不比其他的姐妹聪慧，史家总共有四个姑娘，大姑娘已出嫁，二姑娘选了秀女进宫，三姑娘玉莲和玉杏差不多年纪，却能赋诗文，颇得先生喜爱。玉杏若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女儿也就罢了，偏偏生在史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了，定要比世上这别家的姑娘识得了风浪，见得了事故。
　　虽然除夕夜里大家齐聚中庭，吃鹿肉，喝酒，但除了孩子们在专心的玩乐，大人们都各有各的心事。

　　第二天，全家上下的小厮丫鬟们都得了老管家分配的遣散费，一通不舍道别哭泣之后，他们也都打包出了史家的门，虽然不知道缘故，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像这样的大家，肯定是经了什么避不得的风浪了，领会到这一点之后，大家也不免在心里唏嘘惋惜一通。
　　“我这些年也算是积攒了不少家业，田地，如今都变卖了……”他在东厢房里，给李太太说道，但又欲言又止。
　　“老管家已经亲自去交付了，应该不会落入他人之手了，老爷放心吧。”李夫人说。
　　“二丫头恐怕是保不住了啊。”史老爷想到这，突然哽咽了一下。
　　李夫人也抽泣了起来。
　　“夫人，走吧，趁着天色晚……”
　　李夫人和史老爷相扶出门，但隐约听到史家门外有官府官兵的骚动声，在夜色里老管家踉踉跄跄的跑过来。
　　“老爷，抄家的来了！”
　　“什么？”
　　刹那间史老爷听见官兵们已强推开大门，不一会儿便如虎狼般涌入中庭，史老爷看着紧闭的门，他多年做官的威望还在支撑着他站在自己的厢房前岿然不动，但是心里却已慌乱。
　　“夫人，你快去照看一下杏儿莲儿。”
　　在这生死关头，史老爷突然就冷静下来了，他深知一家人是逃不过了，他微理衣衫，端正身姿，像多年前为官坐宰时昂然走向官场大门是一样，走向中庭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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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文，大家看得开心就好啦~
史家家败，败的有因有果有情有理，写到这里我觉得我想表达 ：不用说什么世事皆由天定，其实是世事由人定，人情又可以盛天。
小女子写文喜欢挖坑啦，一边挖坑一边走(*^__^*) 嘻嘻……